《全员失控就没有人是怪物了》岫青晓白

9、新山村（四）

　　江雨行说完立刻从后门离开。
　　生域之所以被称为生域，除了具有驱散和清负效果外，更会带来强大的生机。
　　在如今满地亡灵骷髅乱爬的情况下，它就像黑夜里烧起的一把火，如此耀眼，如此瞩目，让这些饥饿的东西急不可耐。

　　果不其然，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剧烈的拍打撞击声！

　　砰！
　　砰砰砰！

　　骷髅们砸起猎人屋的门和窗，整座小屋都被砸得摇晃！
　　闻炤的咒彻底失去作用。他早有预料，神情不变，向着老孟几人一挥手：“带伤员走。”
　　说完也从后门出屋，踩上边上的山石上借了把力，跳上屋顶。

　　鬼咒途径占了个“鬼”字，对死亡领域的事和物天然具备亲和力，也在对上亡灵一系的异种时，天然具备优势。
　　——它们会忽略鬼咒，或者说，它们会认为鬼咒是同类。

　　没有骷髅爬上房顶进攻闻炤。
　　等老孟他们追上江雨行躲进附近的林子，他悍然出刀！

　　艳刀带出凌厉寒风，以开天之势向下斜斩！

　　轰隆！
　　好大的声响。
　　使劲往屋子里扒拉的骷髅被刀风掀开，一个接着一个倒栽进地里，像插上了一根根白色的秧。

　　但这些玩意儿还具备活性。
　　所以这并不算完。
　　闻炤接连出刀，刀刀挟着咒，暗红光芒不断翻涌，瞬息间织成一张遍布山野的巨网。
　　巨网裹住所有尚且活着的白骨，狠狠收拢！

　　很难描述这一刻的声响，山石、土壤、白骨被搅到一起，随着刀势向上升空，又随刀势訇然下坠！
　　又是巨响。
　　山体被砸出凹陷，摇摇欲坠的猎人小屋应声而垮。

　　灰尘满天，天昏地暗。闻炤及时撤开，退到后方山道上，几次起落跳下那条难走的石坎路，追上队伍。

　　众人行进到林子中部。
　　受伤的于梦彻底醒了，弄清状况后说什么也不肯继续被老孟背着，解掉了捆绑带，走在队伍中间。
　　而江雨行从队伍打头的那个吊到了尾巴上，唢呐包由背变成抱，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闻炤一扫他的背影，就猜出这家伙打算随时脱离前方的人类。
　　他放轻脚步过去，想搭一下这家伙肩膀，但刚伸手，就见江雨行将身一侧，敏锐利落地躲开。

　　江雨行往外走出几步，扭头看向闻炤，先看头发，再看眼睛，接着看看脸，最后从脸到脚一扫。
　　闻炤高高扎起的马尾未乱，神色随意，虽然脸上沾了点儿灰，但不影响英俊帅气。

　　江雨行越盯越紧，眼神越发锐利。

　　“干什么？”闻炤抬了抬眉毛。
　　江雨行上前一步。

　　闻炤后退半步。
　　江雨行又上前一步，将掌心贴上面前人的胸口。

　　鬼咒途径的升华者，体温比常人低一些。隔着布料，江雨行感觉到闻炤微凉的胸膛下心脏正缓慢用力地跳动。
　　他指甲不自觉地变长，铁灰色的鸟爪就要成型，转眼后意识到，迅速恢复回人类的模样。
　　然后那颗心脏渐渐跳快了些。

　　闻炤半眯起眼。
　　“我的东西，你们人类用着可不好受。”江雨行收回手，冷冷地说，“弱小人类。”

　　他重新走回人类队伍的最前面。
　　其他人开始向闻炤表达感谢和关心，在这之后，又归于寂静。

　　出了树林，又是一片陡坡。
　　这附近的骷髅少了许多，就是帅烽也能一脚踹飞一个。但渐渐的不用帅烽再去踹，骷髅都不冒头了。
　　天空也变暗。
　　四周刮起寒风，风在树丛中拍打出刷啦啦、刷啦啦的响动。

　　“你们看脚底，我们的影子在变浓！”有人惊呼出声。
　　“是疫境内的能量在波动。”雷霆的声音，“山上和村子里的骷髅都消失了，根据能量流向可判断出，现在进行的行为，是回收！”
　　紧接着又说：“确定存在将级异种；更新对该役境的评估：B级疫境，领域效果。”

　　她的话犹如一记重锤敲在众人心上，队伍里的人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支援什么时候能到？”老孟紧皱着眉头，问江雨行和帅烽。
　　帅烽一下子转忧为喜：“我们会有支援？”

　　老孟立刻明白了这家伙的意思，表情难看了：“你们进来之前没发信号？！”
　　“啊？”帅烽回忆起被江雨行一巴掌拍掉的终端，弱弱地：“我们没、呃，没来得及发信号。”

　　“那你呢？”老孟看向闻炤。
　　闻炤摊开手：“进来凑个热闹，谁也没通知。”

　　“……那雷霆？”
　　雷霆无辜地说：“在疫境内我就是个阉割版，无法连接主机和外部。”

　　“……”老孟的脸色变了又变，眼睛重重闭上又睁开，最后扯出一个笑：“这可是B级疫境，正常情况下需要联合三个队伍才能行动的B级疫境！”
　　“现在的情况显然不正常，人生在于拼搏啊老孟。”闻炤拍拍老孟肩膀，又问雷霆：“污染源定位到了吗？”

　　“暂时没有。”
　　“村子里。”

　　说后一句的是江雨行，丢下这话，他直接从侧面的斜坡跳了下去。
　　人类真是既迟钝又啰嗦。

　　*
　　山色枯败，草木一踩就成灰。
　　江雨行挑着石头跳行，过了几分钟，脚下的路面变得平整宽阔。

　　这是新山村的另一个入口。
　　之前没来过，但周围的景致看起来很有礼貌。坟包整齐有序地立在道路两侧，承接晦暗的天光，静默地迎接来客。

　　风依旧在吹，制造出刷啦啦、刷啦啦的响动，也不知道拂过的是什么；脚底拖着的影子越来越浓，而空气愈发黏重。
　　难闻，不过食物的味道重新出现了。

　　江雨行的表情比先前好看许多，脚步渐渐放慢，往村子里走了几步，蹲下，将手掌按上地面，静静感受。
　　就在这时，变故横生！

　　道路变了，变得迅速又无声，眨眼之间，径直朝前的路变成了十字路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对这里进行了拼装和重组。
　　而天光彻底消失，四方陷入晦暗。
　　就连附近的坟包都变得模糊不清。

　　“小江，退回来。”狂追而来的老孟大喊，“雷霆！”
　　几乎是同时，雷霆给出指引：“路口左转。”

　　刷啦啦、刷啦啦！
　　那奇怪的声音又出现了，但这一次没有风。

　　与此同时，路面再一次发生变化：路在变窄，不，准确说在收缩，速度极快，过不了多久，两边的坟包就能撞上人！
　　甚至是村子外的山也在往中间压迫。

　　没有退路了，只能向前——
　　“跑！”老孟又喊道。
　　他身后跟着那两名年轻队员，闻炤和帅烽都不在。

　　江雨行起身看向他们。
　　天光散尽的朦胧与昏晦里，社保局几人武器上泛起的金色光芒更加醒目，缭绕流转间，透出一股神圣威严的气息。

　　他们飞快靠近江雨行，老孟不断喊着，让他快跑快躲。

　　江雨行没有动。
　　就在擦身时，骤然出手，抓住他们中的一人，大步迎上最近的坟包。

　　“拿你的光挡着。”江雨行对这个人说，声音平静淡漠。
　　“啊？”虽然不懂，但被抓住的人下意识抬起武器。
　　一瞬间身前光芒暴涨。

　　然后——
　　砰！

　　坟包撞了上来，尘沙满面！
　　但没多少痛感。
　　下一刻江雨行感觉到自己悬空了。他赶紧拽了一把那个人，在半空虚踩，将下坠的力量卸掉。

　　平稳降落。

　　脚下触感很平实，是石头和土。
　　周围有风，风里翻浮着一股陈腐的味道，刺鼻又酸涩。但没有光源，甚至比刚才更暗，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江雨行丢掉手里的人类，不太熟练地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弄出一束灯光。

　　但手机光太弱，只能勉强照亮周围，照不清楚远处——不过也说明了这个空间很宽阔。
　　“那个……用这个，局里配的，照明效果更好。”躺尸的幸运人类有了动静。他是于梦，从战术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电抛给江雨行。

　　“怎么用？”江雨行接住。
　　“先戴到头上，然后……”于梦坐起来，连说带比划。

　　两秒后，足够照亮整个漆黑空间的强光亮起。

　　这是一个非常宽敞、挑空也很高的石洞，从他们进入的方式来看，肯定处于地下。
　　但诡异的是，四面封闭，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路。

　　“我们是被困在这里了？”于梦担忧地说。
　　江雨行一脚踹上洞壁，土块簌簌掉落。
　　“可以挖。”他说。

　　但他又不用这么麻烦，随便选了个方向，抬手向前——

　　轰隆隆！
　　闷响来得突然，声势犹如滚雷，带得地面震动。
　　山体剧烈摇晃，灰尘土渣一簇接着一簇从洞顶洞壁掉下来，加剧空气的污浊程度。

　　江雨行停爪稳住身形，皱眉望向声音传出的方向。
　　接着眉头舒展了。
　　多亏这波动荡，那个方向上的洞壁塌出一个口子。

　　石洞不再封闭，江雨行抬脚往那里走。
　　于梦赶紧跟随。
　　这里空气质量堪忧，他摸出口罩，自己戴一个，给江雨行递一个，同时还递上一把匕首：“我看你都没带武器，我也没别的好的，先使着吧。”
　　语气里带着示好和恳切，并不让人生厌。
　　江雨行没有拒绝，还很礼貌地回答：“谢谢。”

　　“该道谢的是我才对。”于梦挠挠头，“你叫江雨行？你啱啱嘅身手真係好潇洒好型啊！”
　　“我叫于梦，是个刺客，别看我之前那样，还是很擅长打野和收割的，接下来一定……”
　　他边说，边抄起短刀去把那方塌出的口子挖大，说时迟那时快——

　　轰！
　　又是一声巨响，又是一阵震荡。
　　石块咚咚落下，塌陷处在晃荡中扩大，露出一条足以成年人类通行的通道。

　　“这动静……是、是闻队长那边做了什么？”于梦忙不迭扶住洞壁，惊疑中猜测。
　　“的确是闻队长。”雷霆的虚拟投影从于梦的手环上弹了出来，冲他微微一笑：“闻队长还说，‘靓仔，该你打野了。’”

　　她的话音刚落下，一串声音在塌方后的通道中响起。

　　哒、哒、哒。
　　声音很单调，逐渐靠近，逐渐清晰，逐渐显露真容。

　　首先是一个颗头，有血有肉，面带安详笑容。
　　然后是手，五指灵活，时而张开，时而并拢。
　　最后脚也从通道里爬出来。

　　哒哒哒。
　　它们轻快地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