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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Chapter 7 (1) 自然之神的诞生 ...

  •   几日后,我从霍德那里拿到了军牌,在霍德的带领下进行了阅兵式。因为是初次拥有军队,我为掩饰不安,表现得有些冷漠,结果在阅兵结束后,就听见“弗丽嘉殿下不像传说中那样温柔,话很少,非常严厉”的评价。我原打算和霍德讨论如何和男人们突破性别界限的问题,他却把我拖到一边去,说要我陪他去见个人。绕着百层阶梯往地下走,通过重重侍卫坚守的关口,霍德神情越来越严峻,我看见了一个反复出现在梦魇中的场景。最后,我们停在一个地牢前面,周围阴冷潮湿,只是站在这里几分钟,都会觉得骨头发疼。然而,这一回坐在地牢中,不再是秀美的红发少年,而是穿着雪白长袍的银发男子。在崇尚英武气质的阿西尔部落很少有男人留这样长的头发。那个男子倚靠在墙壁上,头发顺着肩膀流淌在地,吸收了月光般夺目。听见脚步声,他扬起一双翠绿色的瞳仁,看向我们这里。这样的人不应该出现在阿斯加德,而是站在华纳海姆高高的金色祭坛上,吟诵圣文,歌颂神灵,或者为战士祈福。结果仔细一看,竟真是大祭司弗雷。

      弗雷竟被捉了,而我至今没有听说。心中正感到奇怪,霍德就已经在我耳边低声:“我拿下他的事,没人知道。”

      弗雷用绿宝石般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张开线条优美的嘴唇,轻声说:“霍德小王子,难道我的存在真的让您感到如此悲伤,以至于要把我锁在这种地方不见天日么?”

      听见他煽情的语句,我差一点顺着铁栏坐到地上。霍德毫不吃惊,凛冽地说:“今天来我有事要说。”

      “王子殿下请尽管吩咐。”

      “说完你就可以走。”

      “遵命。感谢黑暗小王子。”

      霍德头爆青筋:“你正常一点可以么?”

      “面对黑暗之神,阿西尔部落伟大的小王子,我毕恭毕敬,却被理解为不正常的行为,这实在是太悲惨了。”

      “够了,没有人会认为你正常。”

      “我们火神殿下更加不正常,毕竟他被关在这种地方的时间是我的几万倍呀。”

      霍德沉默了一阵子,又恢复了刚才的扑克脸。我发现这孩子真是装什么像什么,这会儿面无表情配上他无焦点的瞳孔,还真有几分奥汀式冰山的味道。他说:“洛基的事,我早已有所耳闻。但这不是他引发战争、害别人手足相残的借口。”

      弗雷也突然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翠绿的眼弯了起来,虽笑着,透出来的光芒却有些冰冷:“王子殿下就算亲手杀了亲弟弟,也不会有人敢怪罪于您的。”

      短短几句对话唤醒了我对前世的记忆。关于那一个晚上的事,我从来都不愿意再多回想。由于只听见博德的死讯,还没来得及见他的尸体就被洛基结果了性命,我对具体情况也不够了解。霍德深吸一口气,鼓起极大勇气继续说道:“是他教唆我杀博德,而且我投出槲寄生时,他将它变成了长枪。博德至今还不知道,还记恨我以及和‘包庇’我的陛下吧。”

      我迅速回头看向霍德,脑中一片空白,无法完全消化他的话。霍德苦笑着:“对不起,其实当初在华纳海姆,我认出了你,但实在无法忍受母亲与仇人相爱的事实,所以对你下过手……”

      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进去了,但好像根本无法将它们组成句子。看着自己手上发亮的结婚戒指,还有藏着一个小小生命的小腹,我只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回响着,简单空洞地重复着:“霍德,你说的……都是真话?都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说这话的人是弗雷。他笑了笑,有一股明显小瞧霍德的气息,口吻却还是彬彬有礼:“是否发现华纳部落不像你们想的那样脆弱,所以小王子殿下专程把我叫来,演这一出戏,好让我对火神殿下背信弃义?”

      “这也是我要放你走的原因。”

      霍德走上前去开锁,拉开铁门,瘦削的肩膀微微垂着,已经筋疲力尽:“你和洛基是同一类人,因为擅长打诳语,所以连对人最基本的信任也不会有。”他顿了顿,低声说:“……就算认识再久,对方付出再多真心,也不会信任。”

      沉重的大门被打开,在铁栏上撞出金属刺耳的声响,在地下漆黑的空旷中传出重复的回声。弗雷抬眼看着他,瞳孔刹那间变得透明,却在回声消失后,都不曾站起来。霍德转过身去,又一次重复让他离开。弗雷这才站起来,原地无声地停了片刻,然后绕到霍德面前,将他推在铁栏上。

      “我不信任你?”浅色的瞳映入了黑暗的颜色,弗雷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道,“以前是众神之王的儿子,现在是敌人,又恨我入骨,我能做什么?”已经很久没听弗雷用正经的语气说话。霍德的眼顿时瞪得很大,秀气的嘴唇微张,却哑了一样。

      “你还是没有长大,还是什么都不懂。”弗雷松开手,将祭司长袍的帽檐盖在头上,慵懒地笑了笑,转身走向黑色漫长的阶梯。

      “霍德,你说的……都是真的么?”我还是不死心。

      “……是的。”

      几乎站不住脚,我握住铁栏,待晕眩过去以后用力摇摇头:“这件事先不要告诉奥汀。”

      可是,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

      在金宫住下来已有十来天,实际见到奥汀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所以我白天溜回过雾海之宫,把雅恩莎撒和尤尔叫过去玩。雅恩莎撒哼哼唧唧,说自己痛经难过,我才无法不去正视一个问题——从觉醒开始,我的月事就一直没有来过。一直不肯去检查,是因为不愿相信洛基的无稽之谈。终于,我半信半疑地让尤尔帮忙买了测孕试管,进入洗手间测试。过了一会儿,尤尔在洗手间外问我情况如何。我却发现自己已经对着试管中变红的溶液,脑袋空白了很久很久。我一口气将它们倒掉,晃了晃脑袋:“没有,没什么。看来只是身体不适延期了。”

      “所以我说你想太多。陛下再厉害,也没可能一次就中吧。”

      “对啊,松了一口气。”我抱住双臂,压抑颤抖的身体。如果这孩子真是洛基的,那我一定不能留着。可是,万一是奥汀的……拭去眼角的眼泪,我走出去,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来要好好休息,或许和受伤有关。”

      “演技太差。”尤尔轻蔑地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孩子是谁的?”

      “你就别……”本来还想继续装下去,但看见她过于锐利的目光,我垂下头,低声说道,“……我不知道。”

      尤尔果然不是个幼稚的小女孩,她并未追问下去,而是沉思了良久说道:“不管孩子的父亲是谁,你是他的母亲。把他当成你一个人的孩子不就好了么。难道你不能教育他,让他变成一个勇敢正义的人?还没出生就被认定是毁灭之神的命运,与以前的洛基又有什么区别。”

      她这一番话,让我决定留下孩子,却没能使我心安。

      开战以后,十二神殿都忙得水深火热,我从来不知道奥汀是几点睡的。因为每天睡觉的时候,他公务室的灯总亮着。虽说如此,金宫的生活质量却无可挑剔。每天早中晚餐都会由列队的侍女送来,准时得可以用秒来计算误差,十多天以来完全没有重复的菜肴,中餐除了滚烫飘香的鲜汤外,还一定会有一杯25度恒温鲜榨果汁,都是一顿一个式样。唯一不变的是早晚各一杯海德伦蜜乳。出去回来后,一定会有伏魔官端着精心提炼的25度恒温乌达泉水、顶级庖厨制作的几十种精致点心和滋养鲜汤等候。回到卧房里,火炉上多半都有两只烤鹅三百六十度均匀地滚动,只要说一声肚子饿,侍女和厨师会立刻进来,前者铺饭桌垫餐布端酱汁让我选择,后者推车进来现场分切鹅肉,装入白银镂刻的盘中。随着怀孕的时间增长,食量难免会增大,吃得多但还是会经常虚弱犯困,加上生活如此滋润,我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养成习惯不好,决定告知奥汀想搬出金宫的打算。可是又一天过去,我熬到两点,还是没能等到他忙完公务,最后不小心倒下睡着。第二天看着周围陌生的侍女面孔,脑海中一直浮现出偶尔路过公务室时看到的身影。的确一切已不能再完美了,但我想,就算我不告诉奥汀,他也不会留意到我离开。毕竟他这么忙,特意去打扰他……似乎也不大好。

      一个假日清晨,云蒸霞蔚,气温骤然降低,我刚一走到卧房门口,就看见奥汀朝着公务室前去的背影。他衣衫和头发依旧一丝不紊,但穿得少了些。我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毛皮大衣,朝他的方向跑去。走廊间陈列着诸神的画像和月白石雕像,站在公务室前时,我正对的竟是洛基的画。画像上还是少年时期的他,很显然,千年前的画师要不是对当时的他不够了解,要不是有预言能力:他站在重生前阿斯加德的银白街道上,身材还有些只属于年轻人的瘦弱,抱着入鞘的烈焰魔剑莱瓦坦恩的双臂,也有些力不从心。他的指尖有隐约的火焰,烈焰魔剑的头指向英灵神殿,不注意看,就像是神殿上方被火点燃。过了这么多年,洛基一点也没变,眼神有些慵懒,有些邪恶。微歪着的额前有一缕发丝落下,与看画人直视的双眸,有着穿透人心的魄力。

      原本走廊上就很冷,一看这幅画,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噤,转过身去。透过门缝,我看见精致的红木方桌后的奥汀。窗外飘扬着鹅毛大雪,他坐得端正,一指夹在两页书的中间,全然忘记身处何处。我手指握成拳,却在放在门上很久,都没能叩门,连怀中抱的衣服也变得异常沉重。终于,他又看完一页,我知道自己终究做不到若无其事地靠近他,收回手往后退。这时,公务室里传来了他的声音:“进来。”我怔了怔,从门缝往里面看去,他没有抬头。我一鼓作气推开房门。

      “放在桌子上吧。”奥汀看了一会儿,又说,“午饭之前不要进来。”

      我默默走到他身旁,把大衣披在他的肩上:“不是红茶。”

      他这才倏地抬头看向我,又下意识摸了摸大衣,深而明亮的瞳孔中有雪花飘移的倒影。我替他将领口扣上,避开他的视线:“红茶还要不要送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本,扬起下巴以方便我的动作:“你替我拿来就好了。”

      我点点头,帮他弄好衣服,依然回避他的视线,尽量不发出声音离开。二十分钟后又回到公务室,我把茶盘端到奥汀身边。他看得很认真,但页码还是刚才的349页。有雪花落在玻璃窗上,夹杂着小量冰雹,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我抬头看看外面的大雪,心中不由对阿斯加德糟糕的天气抱怨一番。但再一回头准备倒茶的时候,却正对上他的视线。我立即看向茶盘,将杯子拿出来,提起茶壶,往里面倒了一些茶,加了小半颗糖。直到将茶杯推到他的手旁,余光都能发现,他一直在看着我。

      “弗丽嘉。”他的声音温柔却又有一些空灵,就像源自王都古道的尽头,“谢谢。”

      我笑着摇摇头,终于抬头直视他:“对我不用说这些。我现在是你的下属,这是我应做的事。”

      茶香四溢,空气中流溢着微甜。他的身体有些僵硬。也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我总觉得从他眼中读出忧伤的情绪。但我不应关心太多。我抿着嘴出去,他始终没有说一句话。离开公务室的一瞬,从神殿外飘来的冷风袭入长廊,我抱住双臂,吐出一口长长的白雾。

      从什么时候开始,阿斯加德已变得这样冷?记得很久以前,奥汀曾经离开过这里一段时间,冰霜巨人趁机入侵,导致这里变得冰天雪地,以至于发生了骇人的事。但奥汀的回归带回了神力,眨眼间万物复苏,阿斯加德又回到了四季如春的状态。我能理解这里没有光明,是因为失去光明神,可太阳神弗雷后来一直待在华纳部落,这里也不曾这样寒冷。虽说如此,以奥汀现在的实力来看,却一点也不像失去了神力。我不由开始猜测:我的重生,真的仅仅是因为巧合么?还是说,他用温度或者感情一类的东西,交换了我活过来的机会?一想到这些就觉得自己特别荒谬。他不是这样感情用事的人。

      尽管如此,这些事却困扰了我一个晚上,以至于天快亮才入睡。迷迷糊糊中,我做了很多个梦,都是关于过去的,或许混乱、或许恐慌的回忆。在梦中,我被一头野兽疯狂追赶,在悬崖边摔跤,回头看见野兽的脸竟是洛基的。我吓得猛然睁开眼睛,被子枕头全部都已湿透。我疲倦不堪地松了一口气,却听见了奥汀声音,而后神经紧绷起来。

      “睡着就不送了?她起来肚子饿怎么办?”奥汀压低了声音说着,却隐藏不住语气中的愠怒。

      “对不起,我们这就去准备。”

      “立刻就去!”

      脚步声离去,变得轻而细碎,随后有人坐在我的身后。一只手搭在我的额头上,他又帮我理了理被子。不过一会儿,推车和拨弄餐盘的声音靠近,柔软的食物香味飘到鼻尖。奥汀的声音依然十分不悦:“怎么现在盛汤?等她起来以后,冷了怎么办?”

      “对不起,对不起!”

      “小声点——都在这等着,她一醒来立刻进来,知道么。”

      “是的,陛下。”

      从对面的落地镜中,我眯眼看见那几个人整齐地在门外站成一排,然后拉上房门。身后的奥汀则用金匙舀了一些汤,抿了抿,又逐一将食物都试尝一遍,才放下金匙。他在原位坐了一会儿,又到床尾伸手进来摸了摸我的脚心,把被褥裹紧。他熄灭了所有的灯火,之后就一直坐在床头。闭上双眼努力寻找睡意,但我一想到坐在我身后的人是奥汀,还有他刚才所做的事,就再也无法入眠。窗外的雪光是寂夜中绽放的白色花瓣,耀眼却有些刺目。大片的银白混淆着黑夜的墨水,顺着透明的玻璃落进房间。神界美景如此遥远,亦真亦幻,占据了大半的视野。奥汀的手指在我的耳朵上刮了刮,缠绕着我的发。有冰雹落在玻璃上,声音清脆空灵,击碎了脆弱而僵冷的心脏血管。我知道如果此时醒来他会很尴尬,可漫长的寂静,也让人失去了耐性。

      我清了清喉咙,闭眼皱着眉头翻了个身。果然,抚摸我头发的手敏感地收了回去。我舒展了眉毛,双手伸出被子。这一下,连空气中细微的呼吸声也几乎消失。但奥汀还是没有离开。透过虚着的眼缝,我能看见他形状优美的颈项,还有颈间几缕微翘的发梢。而他专属的熟悉味道将我包围着,让我眼角发热湿润。这是曾经七千年岁月中,每天伴随着我入眠的味道,他的体温、与他拥抱的满足感,这一生恐怕再也无法在别人身上寻得。只是想得越多,泪水就越满盈,就快要憋不住。我心想完蛋,他马上会发现我没睡着,但被子被拉开一条缝,他握住我的一只手,似乎想放进去,动作却僵在半空中。随后,另一只手也被握住,软软地压在枕头上。窗上仍有轻灵的响声,雪花不曾停息。接下来,他额前的碎发轻扫着我的额心。有一双唇覆在我的唇上……

      他给了我一生中最沉重的吻。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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