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泪》俊君

3、奇缘

　　二

　　铁手的日子一如往常，教场阅兵，讨论部署。
　　五年，对一个人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当年的四大名捕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如今的铁手早已是威震三关的元帅。
　　对于铁手来说，没有无情的日子，多久都是一样。
　　五年前，自十里长亭告别神捕司世叔和兄弟的那一刻开始，铁手，活着的意义就只剩下守着无情用命换来的江山。
　　每次拼命御敌，与其说是完成了任务，不如说是再一次没有死成。
　　无情顺水而去，无声无息，如时间一般，了无痕迹。
　　那样深深的思念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爱不在，他却活着。
　　夕阳西下，又是一日。临近年关，每年这个时候，只要没有急报，铁手都会回神捕司看看，算是对世叔的孝道。
　　莫言早就收拾好了包袱，没有意外的话，明天一早，铁手就要启程回京了。
　　“大哥，还没休息。”笑颜如花，冷莫言，算是铁手边关的好兄弟之一了。
　　冷莫言，私下娇艳如女子，战场上冷漠如修罗。
　　“恩，有什么事吗？”这个义弟，铁手有些敬而远之，早在自己来到边关前，就对冷修罗有所耳闻，没想到的只是这样的军人竟然长得男生女相。
　　无情若是幽谷的白兰，气质，清雅那么这人便是百花园中的玫瑰，美艳逼人。
　　“我看天气凉了，给大哥熬了姜汤御寒，大哥明天就要出发，别找了凉才好。”长长的凤眼，朱红的嘴唇，这样的容颜算是上天的玩笑吗。
　　“放下就好，谢谢你，莫言。”
　　“大哥，你知道，你好，就是我好。我的心愿，就是大哥好。你先歇着，我去了。”
　　看着莫言的身影，铁手在苦笑，自自己在敌阵中救回了他，这个祸根算是埋下了。
　　看着热气腾腾的姜汤，莫言，对不起，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没有心，如何能爱？

　　“副帅，有飞鸽传书，是元帅的。”
　　伸手接过，冷冷的脸，倒是人如其名。报信兵擦擦汗，这个副帅，只有在元帅面前才判若两人。
　　谁不知道，当初的蔡京的侄子来边关阅兵，一语调戏，结果就断了子孙根啊。
　　冷莫言，老将军冷戚风之子，自其父战死沙场便从军，十年来，行事狠辣，边关谁人不知。
　　只是五年前，独自一人深入敌营，不幸被擒，当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京中来的捕头却出其不意救回了他。
　　莫言一向心高气傲，只是对于这个本来就是救命恩人的憨厚汉子相处久了，一种暧昧的情愫开始发芽。
　　边关儿女，与异族接触多了，多少会有些番邦习气。
　　有感觉就是有感觉，爱就是爱，在铁手到达边关的第二个月，在晨课后，当着众议事将军的面，我喜欢你，莫言说。
　　当时的铁手楞了好久才才反映过来，只是，我跟定你了，这第二句让铁手又回到了呆楞的状态。
　　还好，罗将军比较聪明，打了圆场，让铁手莫名多了个义弟。
　　知道铁手的拒绝，莫言没有反对。
　　铁手与无情的故事，天下无人不晓，当最大的对手是一个死人，意味着在竞争前就输的彻彻底底。
　　冷莫言是聪明人，所以，他选择了等待。当时间足以冲淡刻骨铭心的爱，才是真正介入的时候。。。。

　　再次踏入铁手的书房，莫言咬咬牙，还是说吧。
　　“大哥，京城来信了。”递过信笺。
　　铁手越看越揪心，信是追命写来的。
　　上个月皇上寿宴，诸葛先生为保护皇上身受重伤，现今危在旦夕，请二师兄速去云蒙山求药。。。
　　这几年，世叔甚少来消息，无非是怕给自己添麻烦，如今来信，必是情况危机，追命想必是慌了吧，这。。。。
　　答应无情的事，铁手恪守着，思索片刻。
　　“莫言，明日你代替我进京，带着准备的礼物，先走。”
　　“大哥，你呢？”
　　“我要去拜见一个老前辈。我需要他的帮忙。”
　　“好，我去准备。”
　　大哥，你说的，我都会做，总有一天，你是我的。。。。

　　次日，铁手安排好一切，带着仅够果腹的干粮，匆匆而去。
　　七日后，铁手到达了目的地。
　　云蒙山。。。。
　　五年前，铁手在一月内就来过两次，一次求药，一次还药。
　　看着眼前丝毫没有改变的景观，铁手苦笑，无情，你真的是神机妙算，你若知道，今天这灵芝能救世叔，你会不会含笑九泉。。。。
　　铁手有点累了，眼前似乎晃着无情微微的笑脸，放下缰绳，任着马儿踏上上山的路。。。

　　山上也空了，冬天啊，真的很难熬。
　　马儿停了，铁手过了半刻才发现。
　　马儿停在了山泉的旁边，这里是？铁手的头蓦地有些晕。
　　一个白色的身影伏在山泉边，那是？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湍急的山泉由上而下，冰冷的泉水夹杂着冰碴，屡屡青烟袅袅升起。
　　水中虚虚幻幻地白色身影似曾相识，走近才蓦然发现那不过是一个身长不足三尺的幼童。
　　铁手真的眩晕了，不知为何，这样的情景就是那样的震撼熟悉。
　　马儿耐不住寂寞地刨了几下蹄子，警醒了呆立的铁手。
　　那孩子，是溺水吧，这样冷的水里，还能活吗？不管怎样，救人要紧。
　　跳入刺骨的水中，铁手咬了咬牙，强提一口气，游到白色的一团身边，顾不得细看，单手抱住孩子的腰身踩水而起。
　　划水到岸边，铁手几乎全身忍不住地颤栗，不及取暖，回身将孩子拖出水中。
　　孩子的脸狠苍白，身体没有一丝体温，怕是活不成了吧。
　　铁手惋惜，可惜接下来的情景容不得铁手思考，马儿一阵焦躁，鼻鸣不止。
　　铁手定住了，脸色惨白，这孩子。。。。
　　单是刚刚看到的，这是一个大概四五岁左右孩子，娇小的身子轻如鸿毛，头发如墨玉般披散肩侧，掩住了小小的脸。颈子上挂着一颗足有拳头大小的珠子，荧荧发亮，一看便不是凡品。铁手本是以为是哪家的富家公子，只是，这。。。。
　　孩子没有下本身，不，或者说他没有腿。
　　那是一条四尺有余的龙尾，银光闪闪的鳞片耀得人眼生疼，和那湖水浑然天成，刚刚难以得见。
　　尾末小小的两支金色龙爪看起来着实怪异，这到底是什么啊？
　　马儿早就受惊跑开，铁手定下心神，终于将人从水中整个拖出。
　　撩开遮掩的湿发，不看下面，真是个眉清目秀讨人喜欢的娃娃，这眉眼，好像在哪里见过，好熟悉。
　　下面的龙尾也是银辉闪闪，衬着白衣，煞是好看。
　　虽然听说龙王司水，难道天下真有此般奇事？
　　铁手鬼使神差伸出手，摸向那美丽的尾巴。
　　凉凉的，不是很硬，感觉很舒服。

　　“我做了很长的梦，梦醒的时候，你早已不在。。。。“
　　“我很痛，很痛，那样干涸的痛，你懂吗？。。。。“
　　“今生无缘，来生再见。。。“
　　“下辈子，我想做人，即使辛苦，即使疲惫，我也想自由自在地做一个普通人。。。。“
　　一段一段不明意义的话语忽然出现在铁手的脑海深处，猩红，嘶喊，血样的世界里那白色的身影是？
　　很痛，润，我也很痛。。。。。
　　世界在旋转，铁手的意识渐渐难以控制。。。。

　　“喂，喂！死了没？“
　　“死了我就开始埋了阿！“
　　很聒噪，头很疼，铁手睁开眼睛，眼前一张放大的脸着实吓人一跳。
　　“你是，“尽管头还是很痛，但是铁手看清了来人，“你是，隐君洞的小师傅？“
　　“哦，你认得我，你是？铁捕头！“
　　铁手宽慰地点点头，眼前人似乎依旧还是少年模样，瘦高清秀，像竹子一般清新可爱。
　　“铁捕头，你可是五年不见了，想必是五十不登三宝殿吧，嘿嘿。“少年挑起地上的竹筐，笑嘻嘻地边走边说。
　　“小师傅，实不相瞒，我是来像玄道子前辈求药的。“铁手也不以为然，紧紧跟随。
　　“哦，铁捕头，你还真是天生劳碌命呢，我师傅说，人的命，天注定，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人家什么。我师傅说，命里若有终须有，你这一趟趟往上山跑，也不见得争得过阎罗王阿。我师傅还说，哦，铁捕头，你看什么呢？“最郁闷的是喋喋不休的时候，人家没有在听。
　　铁手走出几步恍然想起，刚刚的孩子，声音的碎片，甚至那让人昏厥的血红。。。
　　立住脚步，铁手向湖中看去，白茫茫的一片，哪里还有什么人迹。
　　听到人声，铁手回过神，算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也许只是自己的南柯一梦。
　　“铁捕头，你没看到什么怪东西吧？“眼睛瞪得大大的，明显地心虚。
　　“没事，多谢小师傅。对了，还没问过小师傅尊姓呢？“铁手疾走几步，赶上了对方的脚步。
　　“没什么尊姓的，我叫李忧，道号竹然，我师傅取的，不错吧。“李忧的声音很清脆，真的犹如竹罄之声。
　　“竹然，好名字，傲骨如翠竹，豁达方了然，小师傅人如其名阿。“只是，为什么这么欢快的孩子，名字要取做忧呢。
　　“铁捕头你说笑了，我们修道之人不比你们做大事的，我这一辈子大概就是这样陪着师傅，采采药，生生火之类的，哪里有那么大的志向阿。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何况，“李忧笑得很奸诈，“何况，现在还有人给我欺负，呵呵。铁捕头，你叫我李忧，竹然，或者愣竹子都好。“
　　望着前面的少年，铁手的心情也好了起来，这样的少年心性，大概早就从自己的身上消逝了吧，当年的四大名捕，最赤子之心的就是追命，三年前，追命独身前往西夏破案归来，才蓦然发现，这曾经最让人放心不下的师弟也能独当一面。
　　少年时代的美好，有的人如今只剩下无尽的缅怀，而有的人，却永远留在了那花样的年华。。。。
　　白衣翩翩，随风而逝。。。。
　　铁手想着自己的事情，听着李忧絮絮叨叨的日常杂事，慢慢向山上走去。
　　在那里，有他一生的惊喜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