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结局》两江烟水

1、第一章

　　荆轲想，当一个饿死的刺客肯定是一件很丢脸的事。至少要留下自己的名字，否则人家在自己的墓碑上刻上“荆轲之墓”，他到了下面还得跟前辈抢饭碗。于是他抽出剑，艰难地撑起身，正准备刻字，看见一个人缓步而来。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一下冲到对方面前：“我……！”话没说完感到后颈一阵剧痛，随后失去知觉。
　　再醒来眼前是白花花的馒头，一阵狼吞虎咽后，荆轲才想起应该审视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身为一个刺客，这真是天大的失误，难怪老大老说自己不合格。荆轲叹气。
　　“吃饱了？”荆轲才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自己正在一个篝火堆旁，说话的人离自己不远。没发现有其他人在，第二个天大的失误。荆轲继续叹气。
　　“你是哑巴？”第二句话，平静如古井之水。
　　“啊！不是！”居然在陌生人面前走神，第三个天大的失误。荆轲不敢再叹气，定定神，说道：“多谢阁下救命之恩，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凌浮梦。”依然是毫无起伏的声音。
　　凌浮梦？这名字好熟……啊，这不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医门中人么？！自己真是交上了天大的好运！
　　“我是荆轲！”他觉得自己笑起来一定像一朵花。
　　凌浮梦突然摇了摇头，并且以手加额。

　　荆轲知道凌浮梦并不想捎带自己，不过在这么个诡谲的树林里，多一个人总比少一个人好。
　　没错，他被困在一个树林里了。身为一个刺客，他并不是什么路痴，但是这个树林偏偏就困住了他。
　　在凌浮梦出现之前，他已经有好几次撞树反省自己一时兴起抄近路带来的惨痛后果。
　　回去一定要叫老大给自己多加一成分红！谁说的这次任务很简单啊，他差点就有了生命危险！
　　和心血来潮导致下场不怎么好看的荆轲相比，凌浮梦显然是有备而来。干粮饮水准备充分，随身的药囊也不知道装了多少药物，看样子会在树林里待上好一阵子。为了自身的生存，荆轲决定死赖上凌浮梦。
　　“你很麻烦。”凌浮梦皱眉，不看荆轲的脸，仿佛那是全天下最让人难以忍受的事物，“想要我的东西的话，怎么不干脆杀了我？”
　　“杀了你又没人付我钱，再说我是刺客，不是达官贵人我不干活的。”荆轲理直气壮。
　　凌浮梦再度以手加额。

　　荆轲是个很聒噪的人。凌浮梦在短暂的几天相处后就可以很干脆地下这么一个定义。从“太阳好圆”可以一直说到“那根草是不是传说中的月见草”，完全没有因果联系的跳跃。一个人说得很开心。刺客是个很少和人接触的职业，养成的自说自话功力非一般人可比。托他的福，补充饮水的频率大幅上升。连这种事都是两个人一起去做的，让荆轲去做不知道会跑到哪里去，而凌浮梦做什么，荆轲都一定会跟着的。涉及到换衣服出恭这类事，如果还敢跟着，基本上会被银针钉死在地上、大树上等等凌浮梦看着顺眼的地方。
　　荆轲第三次被钉在树上后，由衷地发出了“医者真是最好的暗器名家啊”的感慨。
　　其实要挣脱小小的银针不困难，只是挣脱了之后下次扔过来的是什么东西就难说了。权衡利弊之后，荆轲决定乖乖地被钉着。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天当被子地当床，也算自得其乐。两人的相处依然是荆轲说，凌浮梦做自己的事，偶尔插句话噎得荆轲无法接口。尽管凌浮梦并不是个冷淡的人，但他说起话来总是很冷淡。相处了几天，荆轲明白那话语的冷淡是出自浮梦认真的个性，因为认真，出口的话就被抹杀了感情，反而是偶尔嘲讽自己的话，更有“人”的感觉。在荆轲看来，凌浮梦做事很有分寸，外加可靠的医术，配上医门弟子向来出色的外表，走在路上就相当于一个活动金矿，绝对是姑娘们的秋波集中点——如果他说话不那么毒就好了……
　　“我第一次见到快饿死的刺客。”无表情第一击。
　　“还是笑得很白痴的刺客。”第二击。
　　“刺客行业也要没落了吧。”第三击。
　　“我很同情你的首领。”第四击……
　　荆轲僵硬着一张脸，思考是否要挖个洞把自己埋了。在过去的二十九年人生中，他从没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有多么的不可饶恕。
　　“居然连一个医者的手刀都躲不过。”致命一击。
　　他是迷糊了一点但是不代表他很差劲，他的身手在组织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每月的奖金他总是拿最高额就是证据！
　　对于这个反驳理由，凌浮梦的评价是：“瘸子里面选将军。”
　　荆轲哀怨了。
　　说实话，荆轲被凌浮梦的手刀放倒一点都不冤。手刀并不是好用的敲昏别人的招数，拿捏不当很容易出问题：轻了，敲不晕；重了，会折断脖子。手刀压根就是一“杀熟”的手段。大部分人用手刀是出于善意，世上好人又多，导致凌浮梦出山这一年来，每天都会遇到几个手刀受害者。谬误害人，传播广泛的谬误更害人。很多人只知道手刀有敲晕人的效果，不知道要达到那个效果需要考虑部位和力道。而这些东西，没人比医者更清楚，何况凌浮梦还是现下医门的佼佼者。荆轲那个时候离得太近，体力和精神力都处于最低谷，就算再出色十倍也躲不过去。
　　一个医者孤身在外行走一年，身边没有剑客刀客之类的攻击型人物保护，绝对不是出于省钱的原因，至少不仅仅是出于这个原因。几乎所有人都对没什么攻击力的医者没戒心，被打到也不痛不痒，说不定还会让细皮嫩肉的医者反过来叫痛。实际上医者对人类和非人类的弱点一清二楚，别的不说，论近身，光那快、狠、准的手刀就没几个人不晕。大部分情况下，医者要近身是相当容易的，大家都认为靠近医者没危险嘛。遇到皮糙肉厚手刀类起不了作用的，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药物做候补。自古医毒不分家，只是世人大多铭记医者那著名的“性格谦和”挑选标准，认定医者是不会下毒害人的。人家也确实没有害人，那叫正当防卫。
　　结论，荆轲被放倒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当然，凌浮梦不会告诉他这些事，就让他继续哀怨去算了。把杀手锏解释给别人听的行为不叫自信，叫犯傻。

作者有话说

　　希望能在四节里结束……嗯，不要过万不要过万……【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