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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Chapter 21 ...

  •   进了疗养院的大门,林萌走得飞快,一脸焦急,徐朗也只得加快脚步跟上她,为她撑伞。

      徐朗跟着她走进那个房间时,打了个冷颤,这屋子太阴冷了。然后他注意到椅子上的妇人,眼睛专注地看着电视,像是没发现他们进来了。

      “妈……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林萌走过去,握住了母亲的手,“您手怎么这么冷?要不要暖手袋?”

      “哼!”母亲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你不是说不来吗?现在又来干什么?你现在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你读高中的时候,多么温顺……”

      林萌皱眉,看来母亲真是气极了,又开始乱说话。她撑着笑容继续道歉:“今天真的有事耽搁了,以后再也不会迟到了……”

      她见母亲的眼神渐渐缓和下来了,暗松了一口气,但母亲马上就表情古怪地看着她身后,她还未转身,就听见徐朗含笑的声音。

      “阿姨你好,我叫徐朗,是林萌的高中同学。”
      林萌暗叫不妙,赶紧回头给了一个徐朗“你闭嘴”的眼神。徐朗冲她眨眨眼,不明白。

      “高中同学?”妇人自言自语地陷入了沉思,突然站起来拍手说:“我知道了!什么高中同学?!我去过你班上那么多次,就没见你高中同学里有这个人。你们别想骗我!”

      又眼神炯炯地打量了徐朗一番,笑得颇为得意,说:“你是她新男朋友吧?我就说吧,她以前那个跟文弱书生似的,小家子气的很……我说他们不合适,她偏不听,后来……”

      “妈!你瞎说什么呢!”林萌背上出了层冷汗,母亲思维混乱时说话根本没有逻辑性,时间空间和人物事件通常都是乱组合一通,最近这种情况越来越多,她有些担心。

      徐朗也觉得奇怪,他最初以为林萌是因为她母亲年迈体衰,她工作又忙才不得不把她送来疗养院,现在看来,她母亲不止身体有问题,神经也有了些毛病。

      据他所知,林萌的父母在她初中毕业时离婚,她和她父亲一起去D市生活的,那么她妈妈怎么可能见过她的高中同学?

      林萌每周都来这里照顾她妈妈吗?看得出来,她妈妈对她并不是太热情,但她不来又会大发脾气……

      她母亲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自言自语地嘟囔着:“你别想骗我,你那么喜欢那个人,结果他做了什么?你还总为他说话,还说你配不上他……呸!我的女儿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是他配不上你,是他配不上你!”

      “妈……”林萌紧张地要去抓她的手臂,母亲神智不清时,力气大得惊人,她没抓住她,倒让她捏住了双肩。长长的指甲透过薄薄的衣服掐在她肩胛骨上,她倒吸了一口气。

      “林萌……”徐朗担心地靠过来,想帮她摆脱挟制,她急匆匆地冲他摇头,示意他不要乱来。

      他就站在她们旁边,眼神迷乱的妇人手掐得非常紧,看着林萌不自觉咬牙,他的心也跟着紧起来。

      “……妈。”林萌放软声音,勉强笑着说:“你别胡思乱想了,那些是根本没有的事……”

      “根本没有的事?!”妇人瞪圆了眼,手上更用力了些,脸逼近林萌,恶狠狠地说:“明明就是因为他!凭什么?!凭什么……”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开始哽咽,慢慢松开了手,蹲下身去。林萌跟着蹲下去,抱紧她,轻轻叫了声,“妈……”

      徐朗轻手轻脚地走出去,为她们扣上了门,想着林萌脸上滑落的泪水,心里堵得慌,又有些空落落的。她的过去,还有多少是他不知道的?

      林萌再出来时,已经恢复了情绪,见他坐在屋檐下的藤椅上发呆,便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看着屋檐边缘银链一样一滴一滴坠落的雨滴,无意识地叹了叹气。

      徐朗扭头看,她的眼眶还有些红,他放轻了声问:“没事吧?”
      她摇摇头,提了提神说:“我们可以走了,我妈妈睡着了……今天谢谢你。”

      “你还和我客套……”他指指屋内,“现在走没关系吗?”
      “没关系,她这一觉要睡到傍晚,有吴阿姨看着呢。”她揉揉眉心,面露疲色。

      他不再多问,和她一起站起身来,往出口走。
      雨差不多停了,天边的阴云镶上了金边,躲藏了大半天的太阳,忍不住探了脸。他们一路沉默地走到大门,上车离开。

      车开入闹市区后,徐朗才唤醒一直闭着眼睛的林萌,笑着说:“要不要一起去吃东西?”

      她想起来他还没吃午饭,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你看我都忘了……走吧,找个地方我也请徐总吃顿饭。”他今天帮了大忙,且不说照顾她,不说当了免费司机,仅仅是他的沉默陪伴就足以让她感激万分了。

      她没想到母亲今天如此失控,也许是看见她带来一个男人,让母亲想起了一些旧事……那些她时时刻刻记着,却不愿仔细回想的旧事。

      徐朗见她精神好了些,打了个响指,说:“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他说的好地方是在江边,不是上次滨江路的那种江边,而是在真正的江水边。因为下过大雨,水面上涨了些,但仍留了一大块满是鹅卵石的河滩。

      水边停靠着许多船只,大多数都提供茶水和麻将,有些还提供烧烤的素材,方便顾客自己动手。雨刚停,河滩上的人不多,船上倒是有许多人在打麻将。

      林萌跟着徐朗在一艘船前站定,不确定地问:“你不会是想去这上面吃东西吧?”

      “对啊,这家我常来,家常菜很好吃……你要是不怕油烟味,我们还可以自己弄烧烤。”徐朗踏上连接的木板,示意她跟上。

      林萌倒退两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晕船。”
      徐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不会吧?”
      “会的会的!”她继续摇头,“我不但是旱鸭子,还极度晕船。”

      “你坐过几次?”
      “……一次。”林萌呵呵笑着低下头,“初中的时候和……嗯,和爸爸一起过江,觉得晕,再也没尝试过了。”

      徐朗望天,“这船是停在这儿的,不用怕……”说完上前一步,拉着她往前走,她的挣扎无效,两分钟后她神经紧张地坐在一个小包厢里端着热茶喝。

      徐朗将菜单推过来,“你想吃什么?”她捧着茶杯摇摇头。徐朗想她烧刚退,才又和母亲说了些悲恸的话题,食欲肯定不佳,便自作主张地给她点了银耳汤,自己又叫了些小菜。

      这些简陋的船虽然是停靠在江边的,但偶尔有游江的快艇经过,荡起一圈涟漪,这船也不得不跟着晃了两晃,给林萌来了个措手不及。

      看着她一脸惊恐地抓住桌子边缘,徐朗浅笑着调侃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个弱点?我可又找到你一个把柄了。”

      这波晃荡过去,林萌整理好神色,坐直身子,淡淡地说:“我最大的弱点你都已经知道了,我还怕这个。”

      徐朗知道她说的她妈妈的问题,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看着她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茶,安静了会儿才问她,“你母亲是不是……”

      “是!”林萌截断他的话,毫不避讳,“她脑子有些问题,老乱说话……”她抬头冲他笑笑,“今天的事情,你别在意。”

      看着她那样的笑容,他心里有了些酸涩的滋味,“你们感情不太好?”好不到哪里去吧,他今天在她房子里都没看见她妈妈的照片。

      “嗯……”她又喝一口茶,“他们离婚后,我跟着爸爸,和她……亲近不起来,但我毕竟是她的女儿,她现在这个样子,我不能抛下她。”

      所以回了C市?为了照顾她妈妈?
      明知后面的不应该再问,但还是问了出来,“……你父亲?”

      林萌面无表情地放下茶杯,耸耸肩,“四年前去世了。”她抬起手理理刘海,又说:“是车祸。”

      “对不起。”他只能说对不起,他早该猜到她父亲已经离开,否则……他这样问,无疑是将她的伤疤重新揭了开来。

      “没什么。”她挥挥手,“都好几年了……我现在过得挺好,他肯定为我高兴呢。”

      徐朗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她放在桌面上的拳头,尽量轻松地说:“你父亲一定很为你自豪……你更要幸福给他看啊。”

      林萌没有退开手,只是无言地看着他,眼神像此刻的江面,平静无波,他却觉得有一个东西重重地拍在了他的胸口,踹不过气。

      打破寂静的,是服务员的敲门声,菜上来了。

      林萌慌乱地抽回手,又拿起茶杯看着窗外出神,脸颊上有不易发现的红晕。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

      喝完属于她的银耳汤,林萌又觉得有了些食欲,跟着吃了一小碗饭。他们俩从船上下来时,天已擦黑,河滩上有了许多散步的人。

      “我们要不要走走再回去?都是你……害我又吃了这么多。”林萌站在一块石头上回头对他说。

      徐朗对内容无奈的同时,差点站立不稳,因为她抱怨的……像是在撒娇。
      “好啊!”他摊摊手,“我也好久没来这边了,饭后散步是好习惯。”

      她高兴地拍拍手,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她穿着高跟鞋,河滩又全是不平整的鹅卵石,摇摇晃晃走了一会儿,她就干脆蹲下身脱掉鞋子提在手上,光脚踩着那些刚被雨水洗净的鹅卵石。

      徐朗跟在她身后,觉得这融洽的时刻,简直梦境一般不真实,重逢以来,他们不是在埋头工作就是在斗嘴斗气,浪费了太多了时间。

      今天知道了她父母的事,心里难受又心疼。父亲去世,母亲疯癫,有多少人可以承受?但她过得如此好,如此努力……又如此辛苦。如果可以,他希望能为她建造一个港湾,爱她尊重她呵护她成全她。

      “徐朗……”她在前面叫他,他应了一声,看见她光脚站在渐黑的天幕下,头发被风吹乱了,眼睛里有星星一样的光亮,她冲他喊:“这样光脚走着好舒服,像按摩似的,你也来试试?”

      说话间还不忘用脚用力踩踩石头,证明真的很舒服,这自然流露的孩子心性让徐朗开怀大笑起来,林萌一愣,终于觉出不妥来,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天色越来越暗,晚上的江风吹着凉人心骨,徐朗快步跟上去,担心地说:“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晚上风大,你刚退烧,可别受了凉又反复了。”

      林萌摆摆手,“没事没事……我好着呢!”
      刚说完这句话,就打了个喷嚏。徐朗没憋住笑,她瞪他一眼,扬手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一下,“笑什么笑什么!回去就是了……怎么你跟我爸似的……”

      话在这里停住,笑声也在这里停了。看着她慢慢失落下来的表情,徐朗明了,失去至爱亲人的痛苦,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遗忘的。他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沉默地站在她身旁,给她无形的力量。

      林萌低头,可以看见自己的光脚,和离得很近的,他的皮鞋。她的身子突然前倾,就着低头的姿势将头抵上了他的胸口。

      徐朗大惊,神经一紧,听到她闷闷地说:“借我靠一会儿。”
      他犹豫了一会儿,站得离她更近一点,伸手轻轻抱住了她的背。

      慢慢地,徐朗感觉到胸口的衬衣湿了,他更加无措,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一点。这才是真实的她吧?想起了相依为命的父亲,控制不住的哭泣……刚才那些灿烂的笑容,全是在强颜欢笑吗?

      “我很想他。”她突然说,声音闷闷的,有很重的鼻音。
      他心脏上的某根弦被这声音拨动,他也觉出痛来,“我知道。”

      “他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说过会带我去旅游,说过会教我的小孩练字……他给过的那么多承诺,全都没有实现!”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她难听地笑了,“你不知道他死的时候,我在哪里;你不知道在见到他的尸体前,我去干了什么;你不知道在他去世后,我一个人……我一个人……站在那个空屋子里,我……”

      “林萌!”他打断她的话,她抬头看他,脸上还挂着几滴泪,他不忍细看,只得又将她拥回怀里,心疼地吻了吻她被头发盖住的太阳穴,“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也知道,他不是故意抛弃你,他也不想的……”

      他知道的,她很爱她的爸爸,以前和同学聊天时提及就是满脸尊敬和崇拜。他知道的,她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遗弃,年少时妈妈遗弃了她,成年后,爸爸离开了她。她一个人,在茫茫都市里艰苦生存,身边没有一个亲人。他还知道,这么多年,他还是害怕她的眼泪。
      既然不能忍受,那就试着去治愈吧。

      林萌也不闹了,安静地趴在他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好像真的忘记了这个繁杂的世界,那些痛苦的往事。
      她在心里轻叹,闭上了眼,有了这个温暖的庇护所,噩梦是不是也要退避三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Chapter 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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