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回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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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明心中忽然多了些冲动：\"易蓉，你有没有害怕过？我刚才把整件事回想了一下，中间不知道多少环节，稍微出现偏差，可能就是万劫不复。你--害怕过没有？\"
\"害怕？\"易蓉疑惑的重复了一句，想了想，才缓缓的说，\"我……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然后她苦笑了一下，\"好像……从来没人问过我。\"
易蓉忽然意识到，从自己开始工作，不，从她开始离开家外出求学，她似乎就没再和别人讨论过自己的感受。也许是个性使然，易蓉几乎没有闺蜜。比起聊天，她更喜欢自己看书，自己泡图书馆，自己去克服一个个困难……工作后更是如此。
即使和简康，更多的时候，也是公事公办的多。私人的关系有多亲密，看她连简明是简康的表弟都不知道就了解了！
\"我也从没想过和别人聊这个。\"易蓉低头笑着补充了这一句。
想起简明是自己的助理，易蓉又觉得有必要带一带这个孩子--虽然这小孩有些\"思想偏差\"。
\"前一阵子，有个律师因为跟客户提到了年龄不够会减免刑罚，结果客户恰好有两个身份证，但是其中不够年龄的那个证件，出生日期并不符合实际。但是为了减免刑罚，客户就用这个证件证明年龄。最后这个律师，因为告诉过客户年龄不够可以减免刑罚被指犯有伪证罪，被判了两年。\"易蓉说，\"这大概就是所有律师的恐惧吧！谁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一下子就进去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做律师？\"
\"有个笑话。一个富人问船长，你的祖父为什么死？船长说，海难。富人追问，那父亲呢？船长说海难。富人问，那您为什么还要航海？船长说，大多数人都死在床上，可是没有谁因此不再睡床了。\"易蓉看着简明，\"这就是我继续从事律师行业的原因。\"
\"那……你和别人讨论过这些吗？\"简明继续问。
易蓉忽然哑巴了。
没有，她从来没跟别人讨论过。
而她最亲近的父母，可能连律师行业的风险都不知道。他们看到的只是光鲜亮丽的外表，意气风发的出现在排疑解惑的场合，内心的恐惧--谁会知道呢？
易蓉低头掩饰的笑了笑，伸手把头发抿到耳后：\"怎么突然这么问？\"
\"只是觉得你每天在钢丝上走，却无人分摊压力，有些不吐不快。\"简明说。
易蓉心中动了动，扭头看向窗外。她不想把自己想象成这个样子，但当简明这样说的时候，她的确觉得自己这十几年过的有些孤独。
易蓉说的没错。
即使法院确定王氏夫妇的遗嘱有效，王一飞也不能凭这份遗嘱到房产局过户。房产局的理由很直接，这遗嘱没你的名字啊！凭啥就落到你名字下面呢？
凭啥？！
你拿出个啥啥来，让我们按照上面写的把房子过户到\"王一飞\"名下。
没有！
遗嘱上没写！
咨询了一圈，按照遗嘱的效力，排除王晓溪继承房子的资格。那王一飞呢？遗嘱没说。没说就走法定继承。走法定继承，那王晓溪也是法定继承人啊！
法定继承人，走法定继承程序，你不给人家王晓溪分点儿，合适么？遗嘱继承的时候，排除法定继承的适用；同样法定继承的时候，排除遗嘱继承。如果采用法定继承，那么王晓溪作为法定继承人就享有继承权，那个排除王晓溪继承权的遗嘱在这时是不适用的！
绕来绕去，那个遗嘱成了一个怪圈。
后来，在经过一系列的上吊打砸甚至闹到电视上，在派出所，居委会，电视台，还有简康大律师英明斡旋之下，姐弟二人达成一致，房子归了弟弟，但是姐姐也得到了一部分赔偿款。足够她再买一套房的首付了。
\"您说的对，这里是我的伤心地。对父母我仁至义尽，今生这样了，来生互不相欠。离开这里，我要重新开始。\"
简康回来转述王晓溪的话，听的大家唏嘘不已。
午餐前，易蓉把简明叫到办公室里，关好门神色凝重。
简明最近也有感觉，易蓉有些在刻意的拉开两个人的距离。平时会经常带他去的场合，这几天都是易蓉自己去。到了吃饭的时间，打个电话自己在外面解决，并不回来。
简明惴惴不安的坐下。
易蓉斟酌了一下：\"简明，你知道你对咱们所是非常重要的。坦率的说，以我和简康的为人脾气，找到可以合伙的人并不多。他很吝啬，我又很冲动，你能够容忍我们两个的缺点，加盟这里，我心里很庆幸。可是，你也看到了，从一般意义上讲，我的生活被工作所充斥，几乎没有任何娱乐。吃穿住用行，一切都是以工作为第一，把时间让给工作。但是这些在外人看来无聊的事情，却是我最喜欢和沉迷的。我喜欢工作，从来不打算在工作以外浪费任何时间。在我年轻的时候，我也曾有过机会谈恋爱甚至结婚。但是当我发现，这些事情很耽误时间、甚至会占用我的工作时间时，我就放弃了。\"
简明知道，这是摊牌的时刻，扭头看向一边，似乎这样就能听不到似的。
易蓉继续说：\"以前如此，现在及今后也是如此，比起婚姻我更需要工作。我的日程表里，没有谈恋爱的安排；我的脑子里，也不会为什么浪漫耗费脑细胞。我今天和你讲这些，就是想告诉你，我的真正的态度。如果之前我有什么让你误会的地方，希望通过这次谈话澄清一下。简康曾经反对我这样讲，但是我认为，瞒着你或者误导你是不负责任的。\"
易蓉顿了顿，但看简明低头玩儿手指头，没有任何回应，只好继续说：\"你是走是留，我都能接受。不过站在所里的角度，我仍然希望你留下。\"
简明抬头看了看易蓉，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但似乎有些不甘，最后站起来说：\"你不冲动。如果没有那些冲动，可能律师这个工作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出去以后，简明就离开了办公室。易蓉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怔怔的发呆。
吴曼敲门进来，端着餐盒放在桌子上，小心地说：\"简律师让我送过来的。\"
易蓉愣了一下，他居然还记得。
\"简律师呢？\"
\"他出去了，一直没见回来。要不，我问问他？\"
\"不用了。谢谢！\"
餐盒放在桌子上，摊开来，一道荤素搭配的套餐。独特的味道显示它的来源同前几天的一样，都是出自某人之手。
易蓉站起来，走到窗前向下看：美味源餐厅？……应该是在西南角那条路边吧？
那边有个街心花园，附近上班的人会在中午去花园里散步。
易蓉呆呆的看着，忽然想起简明经常在她耳边叨叨：\"吃完饭，应该走一走，不然会窝食的。走路又不是跑步，你也可以想事情啊！人家村上春树跑步还能跑出诺奖呢，你只是想想案情，easy啦！\"
易蓉嘴角微勾，不由自主的笑了。明明是七尺男儿，却时时关注那些琐碎家常的东西，但如果说他没本事吧，调查案子的时候却细心到常有惊人发现。
--如果没有那些冲动，律师的工作对你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简明的话在耳边回响，易蓉闭上眼，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会不会伤到人？
\"易律师当时就看出来了吧？怎么还接呢？\"吴蔓悄悄向简康求教
\"看出来就不接了？那我们都喝西北风啊！\"简康不屑一顾，\"那种白眼狼的钱，不挣白不挣！\"
\"主任，咱能别三句话不离钱么？知道的您是律师，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银行守金库的。\"吴蔓脸红了。
\"吴曼你怎么回事，忘了我才是给你发工资的么？\"
\"没！我的意思是说，爱财其实是一种美德！不是老话那么说么，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看简主任您勤勤恳恳工作，这次王家姐弟也是出了大力的，就算爱财使然也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努力去追寻自己喜欢的生活，很值得尊重。所谓人无癖不可与交。简主任，您其实挺可爱的！\"
吴曼伸出大拇指，一脸的谄媚。
简康笑眯眯的一副很享受的样子：\"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可能过分了一些，听你这么一说，我才知道我对自己的要求太严格了。我真的很了不起啊！\"
看着简康悠哉离开的背影，吴曼捂着胸口，扮了个呕吐的鬼脸。
简明连着三天没来上班，赶上这三天简康出差，易蓉乐得没人烦她。吴曼虽然总是古古怪怪的看她，但只要不说出来，不要求她解释，完全可以无视。
这三天，易蓉忘了两次客户的约会，导致丢了其中一个客户的委托；
这三天，易蓉没写出一份文字性的东西，最紧急的那份最后交给了吴曼按照大纲写；
这三天，易蓉除了早餐，拒绝了一切外卖。不是矫情，是真的看见就心里不舒服！
这三天，易蓉健身两次岔气，一次抽筋儿，教练心惊胆战的拒绝让她上器械；
这三天，晚上回家，她走错两次家门，拿着钥匙捅别人家的锁，被那家的女人误会是小三，差点挨揍；
这三天，唯一的好事就是易蓉掉了四斤，减肥成功！
按照易蓉观察的经验，类似这种情感纠葛，七天是个坎，熬过去就什么事都没了。她给自己放了七天假，然而头三天简直是度秒如年！
失恋了？
易蓉坚决的否定，我从来没爱上过他，凭啥失恋！
但是易蓉也开始考虑，在自己的未来 ，如果有简明，会是什么样子？
她已经体验了一部分了吧？
做饭，很好吃，很有营养；一起吃饭的感觉，真的好棒！
工作，说是上下级，其实更是搭档吧。简明有自己的判断和方法，和自己正好互补。
生活呢？他是很细心的。安排的井井有条，时间观念和节约不浪费的底线和自己很默契……
可是，差了很多岁。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作为前辈，和简明这样的后辈谈恋爱，想想都很罪恶啊！
康明所成立那天，简康百感交集。
三十而立！他奔四的时候，失业的时候，山穷水尽的时候，终于又闯出来了！
\"诶，把帐捋捋呗！我攒了一堆票了。\"
易蓉哪壶不开提哪壶，简康感动没三秒，立刻乌云压顶。
这老女人，都不知道享受一下成功的喜悦么？活该嫁不出去！
易蓉走出办公室，看到头顶的太阳长长的嘘了口气。难得今天没事，出来随便走走。马路斜对面开了一家shopping mall，早就想去看看了，正好今天去转转。
路边有卖菠萝的，酸爽甜腻的滋味涌入鼻腔，喉咙里咕噜一下。
\"来个菠萝。唔，一片吧，一片就够了。\"
\"十块钱一片。\"
\"这么贵！以前不是两块钱么！\"
\"姑娘，那是两年前啦！\"
\"两年没吃啦！\"
居然那么久没吃过菠萝了！
居然一晃已经两年了！
居然就这么奔波着又两年过去了……
居然曾经错过了那样的一个人……
不胜人生一场醉！
感慨着拿出手机扫描，却被人挡住了。
\"我付过钱了。\"
抬头，是简明。
\"你也吃？\"
\"不吃。倒牙。不过，我是用你餐费结余付的。\"简明面色明朗，阳光下愈发灿烂，好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就像开始那样，他是她的助理，她是他的前辈。而现在，简明度了一个长假，又回来上班了。
\"每天吃那么好，还能有结余？\"易蓉依旧想推辞。
\"自己做的，不用费多少钱。\"
\"在美味源自己做？人家允许？\"
\"开饭店的是我在厨师学校的师兄，他能毕业都是我帮忙。这辈子怎么感谢我都不够。\"
\"你还上过厨师学校？\"
\"嗯，想看看所谓做的专业的饭菜是什么程度。\"
\"你还学过什么？\"
\"插花，烘培，绘画，钢琴，多才多艺。要什么有什么！\"
简明突然一挤眼，眼神含义深刻。易蓉一下子就脸红了--
毫无预兆的，脸红了！
赶紧扭到一边，希望没被人发现。
三十大几的人了，居然还脸红，说出去真丢人啊！
但是，刚才那家伙，难道不是--不是--
你没事挤什么眼啊！吓死了！
易蓉不再看简明，一路东张西望，努力平复脸上的血液流动。
身后传来简明平静的声音：\"简康说，遗忘一段情感只需要七天，七天过后所有的激情或者伤心都会落入心理可承受的范围内，被慢慢消化遗忘。今天第五天，希望我回来的不晚。\"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