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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9 ...

  •   第十九章

      做完所有要做的事,也还不到九点钟。向北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在阳台靠着栏杆看月亮。深秋的夜风带着些许寒冷吹过,向北的身体也有些微凉。
      “刚才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哥以后会注意的。”向北非常坦诚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没事儿。”
      “哥,只要你好我们就好。”
      “哥,抱抱。”
      向北微眯着眼,听着二三四北叽叽喳喳的讨论,只觉得分外享受。他高高挑起眉毛,“啧,你们这群猴孩子,好吧,抱抱。”

      又是一阵嘻嘻哈哈。
      闹过之后,向北清咳了两声,二三四北又乖乖地安静下来,知道向北这是有正经话要说了。“那个……小五啊,刚才多谢啊。”
      如果不是岁余年,向北肯定会陷入情绪不可自拔,说不定还会酿成不可估计的后果。

      “没事,不过……”
      岁余年刚想问一些问题,向北就好像知道他想问什么,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其实……我最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第一句说出口之后,后面的内容,也顺畅了。
      向北抓了抓头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岁余年适时引导:“‘最近’,是从多久开始的?”
      向北闭上眼,开始从记忆的角落中寻找蛛丝马迹。良久,他开口道:“仔细想想,也就小五你出现前一两个月吧。不过那个时候只是稍微冒出点儿苗头,一般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段时间,比如刚才,我……我控制不了。”

      岁余年:“你还记得当时的感觉,或者想法吗?”
      向北一顿,他记得那片星海,浩瀚无际的宇宙,他回忆起了当时极度平静极度理智下想到的种种后续应对方案。其实……他的情绪失控,不是在客厅,而是在进入浴室之后。向北继续抽茧剥丝般地回忆,原本他只是想稍微清洗一下脸部,但是当他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时,烦躁、暴虐、还有……害怕恐惧,全都席卷而来。
      最后直到小五的声音出现,暂时安抚了所有。
      然而,向北眨眨眼,他非常坦然地说:“我忘记了。”
      “很模糊,像是笼上了一层白雾。”

      岁余年并没有发现向北的谎话和不信任。向北的情况很特殊,也很奇怪,他需要好好想一下。在岁余年思考的过程中,向北非常安静地独自看着月亮。月华如水,如水的月光映照在他的眼眸里,熠熠生辉。
      过了一会儿,向北听见岁余年略带迟疑的声音:“有新人格……出现的迹象吗?”向北这样的情况的确罕见。至少,在遇见向北之前,岁余年从未听说过有类似情况存在。
      向北一愣,忽而一笑,意有所指道:“傻小五,你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是在极度的渴望之中降临。”

      岁余年沉默了,四个月前向二北的话又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哥总说他没事儿,但……他应该是到极限了。小五,我们三个没用,什么也帮不上哥。你或许是哥最后的希望。
      极限是什么?最后的希望是什么?极度的渴望又是什么?
      他隐隐约约地触摸到一星半点,想要细看时,却还是什么都没有。

      “你……”
      “小五,很感谢你来到我身边,”向北打断了岁余年的话,他收束所有的吊儿郎当,表情异常认真,“小五你有你的小秘密,哥不会去深究。因为——”
      “你和二三四北一样,是哥的小宝贝。”向北的笑容异常真诚,异常灿烂。像是在湛然开放的一朵格桑花,幸福又快乐。只是月光朦胧,照在他的脸上,一时间竟然显得有几分不真切。
      岁余年看不见向北的笑容,但他听得出向北言语间的快乐与真诚。一瞬间,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重复着向北最后的话:“嗯,小宝贝。”你也是小宝贝。

      “哥,喜欢你。”
      “哎哟,哥今天不对劲儿呀,怎么这么肉麻呀。”
      “mua!”
      沉默已久的二三四北这时候纷纷跳出来洋洋得意,闹作一团。
      向北跟着哈哈大笑起来,笑眯了眼,甚至笑疼了肚子不得不弯下|腰。还有些湿润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他的眼睛。眼睛里是两团漆黑的浓雾,翻腾着,交缠着。总体而言,并不如何阴冷可怖,却显然不像月光下的笑容那般澄澈明亮。

      向北回到房间,上|床睡觉的时候,刚好九点半。头发犹带点点湿润,向北浑不在意,只是说什么哥的身体素质顶呱呱,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岁余年提醒了一句之后,见向北没当回事儿也不再多讲。熊孩子嘛,总要自己吃点儿苦头才会成长。
      然而岁余年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的苦头有点大。

      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
      向北躺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他全身发烫,额头被烧得通红。不止如此,他此刻只觉得头疼欲裂,脑袋好似要分裂成十几二十块。向北知道自己现在应该站起来,先从医药箱里拿点儿药,再打电话去医院。可是这一系列动作,他都做不到。
      别说站起来打电话,即便是坐起来,或者清晰完整地说一个句子,他都办不到。
      意识好像被放进了洗衣机地滚筒里,翻来覆去地高速旋转一个小时。
      四分五裂,头晕目眩。
      脑袋里全是一块块被碾碎的豆腐渣,向北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艰难地想要把这些零碎的豆腐渣糅合在一起。

      “二北……”
      “三北……”
      “四北……”
      向北只能发出破碎的信号,想要呼唤二三四北。他不知道能否收到回应,正当所有的期待渐渐浸入冰冷的水面时,却在平静的绝望之中,他听到了极其微弱的回答。他们模模糊糊地在说:“哥……”

      向北干裂的嘴唇微微弯起,虽然身体上的痛苦还是没有减少半分,他却觉得仿佛注入了一股崭新的力量。
      那种感觉,大抵是久旱逢甘露,于垂死之际看见生的希望。

      十二点整
      他带着雀跃的心情,呼唤道:“小五。”
      他想把之前没有说完的话告诉小五,为了感谢你的陪伴,我不会在意你是谁不会在意你隐瞒的一切,也不会去探寻你的秘密——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可是,
      没有回应。
      “小五?”向北勉强用胳膊支撑着上身,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滚动,打湿了他的睫毛、鼻尖、下颚、锁骨。
      还是没有回应。
      “小五……”
      所有的呼唤与期待,全都像是掉入黑不见底的深渊,再也不可见。
      血液仿佛被冻住,原本高烧的身体,此时竟然感到一丝寒冷。向北好不容易筑起来的城墙,似乎悄悄地出现了一条裂缝。于是,猎猎寒风机灵地顺着那条裂缝冲了进去。向北的意识再次陷入混沌,只是在昏迷时,他干涩的声带仍旧在颤动,似在喊着谁的名字。

      *
      第一医院特殊病房
      虽然已经是深夜,却没有一个人觉得困倦。房间里有六个人:一对中年夫妇,女人脸上的泪水流过的痕迹还没有干涸,男人威严的脸上也是深深的期盼;一对老年伴侣互相依靠着,是显而易见的担心;一个身穿道袍发须尽白的神棍。
      最后一个,躺在中间的病床上。躺在床上的是一名男子,闭着双眼,因为长期的昏迷不醒,脸色有些苍白,却不损半分俊朗。

      墙上的挂钟一点也不在乎下面即将凝结的气氛,秒针仍旧不紧不慢地移动着。每一秒移动的声音,都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终于,最后一瞬的移动,让秒针、分针和时针重合在了一起。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正式敲响。

      神棍不再保持静止,嘴里快速地念着口诀,一块玉坠从宽大的袖袍里飞出。说时迟那时快,神棍划开病人的手指,一滴血液似是受到牵引一般冲向了玉坠。
      血液与玉坠相接触的一刹那,陡然爆发出耀眼的白光,让人不得不闭上双眼。只一瞬,白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当白光过去之后,他们将目光再次落在床上昏迷不醒了四个月的人身上时,发现那人竟然睁开了眼!

      女人一下子没忍住哭了出来,连忙来到病床跟前,“小年!”两位老人也一下子松了口气,互相搀扶着去看刚醒过来的孙儿。
      男人虽然没有哭,但眼圈也微不可查地红了。他没有马上去见自己的儿子,而是走向神棍,“多谢周道长,以后如果您没有什么需要,岁家一定竭力而为。”

      岁余年一睁开眼,看见的就是母亲哭泣的脸,和爷爷奶奶憔悴的表情。由于昏迷了四个月,他的喉咙很是干涩,声音有些沙哑,“您们怎么了?”
      话一出口,岁余年便察觉了自己的异常,问道:“我怎么了?”

      听到儿子的问话,这四个月来的紧张和担心一下子又涌上心头,眼泪再次流了下来。这时岁父走了过来,他回道:“你因为车祸昏迷了四个月。但是期间一切检查正常,所有医生都找不出原因。你还记得昏迷的那场车祸吗?”
      “……四个月?”岁余年微微皱起眉,恍然间他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但当他去回想时,只有一片空白。他摇头,“我毫无印象。”
      岁余年叹了口气,他费力地抬起手,轻轻擦去母亲脸上的泪水,温声道:“对不起,让您们担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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