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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帝师 ...

  •   绿枝是谁的人?自然是她锦绣宫的人,难道这其中还有隐情?

      燕太妃难以置信地看向顾昭。

      顾昭知道她不会信。绿枝原本是教坊司一个小小的洒扫婢子,是燕太妃把她从教坊司里带出来的,看在她家中贫寒的份上,每个月除了份例,又都会多给她一些银钱。况且绿枝平日里很得力,锦绣宫里除了主位娘娘,便是她这个侍婢最有威仪。

      或名或利,燕太妃都给全了她。奈何背后主使棋高一着,不知道拿住了她什么命脉,让她走狗一样背主弃信。

      燕太妃似乎也想起了一些细节,她微微张着嘴,眼睛还在流眼泪,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头上的发髻已经散了,几缕发丝随着风飘进嘴里,她也好像没有丝毫知觉。

      顾昭静静地站着。她着手布局的时候,以为自己很期待这一刻,但或许是期待过高,也许是因为莞阳,她现在并不像预想的一样心中大快,觉得锦绣宫最有应得的同时,又有些悲悯,觉得畅快的同时,又有种长路漫漫的沉重。

      绿枝和燕太妃被庄盖带走了,投进大理寺天牢。那里有各种各样的法子,不怕她们不开口。

      庄盖告退之后,殿前一时间有些寂静。

      莞阳是个静不住的人,站起身来,笑呵呵道:“昭儿,你今日排的这出戏,!若是从头至尾把《定军山》的戏文都演透了,那才真叫好呢!”

      顾昭转过身来,微微笑道:“说的是,只可惜本宫不比诸葛侯,彭喜白烟也非老将黄忠严颜,否则今日这一仗,便能赢得再漂亮些。”

      《定军山》这出戏文,讲的是当年三国时魏蜀交战,曹孟德派猛将张郃攻打葭萌关,被蜀地老将黄忠、严颜打败的故事。戏文里,诸葛孔明为激这两名老将出战,用激将法,故意说“老将无用”。

      莞阳的话,影射了顾昭利用彭喜和白烟的事实,若他们二人能听明白,心里多少会生出疙瘩,日后顾昭要是再想用这两个人,不免要废一番功夫才会放心用。

      但莞阳没想到的是,顾昭今日这一出并非《定军山》,而是《穆桂英挂帅》,家国大局当前,她身在此位,不得不挂帅东征,却也早早在出征之前,把出征路线传示三军了。

      而选择拿燕太妃的命祭旗,只是因为她刚好撞上门来。

      夜已经深了,折腾了一宿,顾昭又训诫几句,便让各宫都回去休息了。

      含元殿闹成这样,沐浴也是不成了。

      曲熹提议回去用沉香桶泡泡身子,权当五日大浴,顾昭点了点头。

      回宫路上,她突然想起墨竹还未回来,一顿足,疑惑着问:“墨竹怎么去了这样久?”

      “兴许是早就回宫等着了。”彭喜强行解释道。

      顾昭无话半晌,抬步继续往前走去。她眉头微微皱着,脸上绷得很紧,目光凝滞了一般,掺杂了一股焦虑。

      大概走出有两三里,她才偏头道:“你悄悄的,去把太傅请到蠡正居。”

      “这么晚了,”彭喜抬头,遇上她不可反驳的目光,撇撇嘴道,“太傅大人长得俊美是人尽皆知的,您这么晚请人来……”

      话未说完,顾昭就抬手弹了他一个脑门嘣。曲熹戏笑道:“你可仔细着你的舌头。”

      彭喜吐吐舌,领命去了。

      见他走远之后,两人又走了几步,曲熹褪去脸上的笑意,朝顾昭道:“太后娘娘,锦绣宫今日的表现,是不是太不寻常了?”

      顾昭神色一舒,略挑眉,看了她一眼:“何以见得?”

      “从前我是未曾见过这位娘娘,但听传言,似乎先帝尚在时,她即使暗地里做尽肮脏勾当,面上也仍旧表现得温柔乖顺,以博先帝爷欢心,可见她颇有些城府。而今日您还未拿出杀手锏,就一句话,她却乖乖自己招了,无论怎么想,我都觉得十分怪异。”

      顾昭:“你很聪明。听说过蟾酥吗?”

      蟾酥是由蟾蜍眉间的白汗制成,医家常用以入药,但用量多了,也会使人情绪激动,口不择言。而服用过量还有一个重要的特征,便是心跳和呼吸都很急促。

      顾昭刚刚站在燕太妃身前许久,听她心如擂鼓,便有些讶异。她想起上一世锦绣宫的死法,稍一联系便能想到,燕太妃大概在去含元殿之前,也服用了蟾酥。

      而平日里,燕太妃饮食都要经过绿枝的手,她才会说那句“绿枝是谁的人”试探一二。看燕太妃神情,顾昭便知道了,这个绿枝必然是有问题的。

      “蟾酥?”曲熹秀眉一皱,“太后的意思是,有人给锦绣宫那位下了蟾酥?”

      顾昭不置可否,不欲再答。

      这件事牵扯下去,牵连甚广。宫中药物皆来自于太医院,绿枝来自教坊司,装神弄鬼所用器物来自僧录司……
      她想立威,而非犯众怒。

      不仅不能拔出萝卜带出泥,也不能让庄盖对此深究不放。

      主仆二人回到永寿宫,墨竹还没回来。

      曲熹侍候着顾昭泡花瓣浴。水雾蒸腾而起,笼着顾昭白皙的皮肤。她生得不如曲熹那样娇俏玲珑,平日里看上去都带着一股淡然的英气。此刻她放松下来,闭目养神,感受温水环拥的恣意,却尽显女儿娇态。

      曲熹从朦朦胧胧的水雾间看去,只见到一个倾国倾城的侧脸。饱满的前额、流畅的鼻线、挺翘的鼻尖、微扬的下颚、修长的脖子……

      影影绰绰,天成美面,占尽风流。

      曲熹闲下来,正在兀自感叹着顾昭的姿容,去请林修的彭喜却在太傅府的正厅里抓耳挠腮。

      彭喜都已经在这厅里坐了两盏茶的功夫,把梨花木精雕的桌椅和花鸟细刻金丝楠木摆架研究透了,也没见太傅出现。

      正厅中央铺着一席客松迎日百针绣的方毯,彭喜垂着头,都快把它看穿了,一抹白衣才翩然出现在正厅口。

      彭喜激动地站起来,“太傅大人,您可来了!”

      “彭公公久等了。”林修回答得有礼而疏离。他那如傅白粉的脸上,有抹尚未散开的潮红,额前有微汗,像是刚做完什么极耗体力的事情。

      彭喜见状不由得想歪,心想太傅大人素来端若君子,超然物外,竟也有如此需要,皆是凡人罢了。

      稍微客气两句,两人便进了宫。

      和太傅那顶风骚的沉木鎏银点珠轿比起来,彭喜的鸦青色素轿委实磕碜。想起太后娘娘叮嘱的“悄悄”,他不由得有些头疼——他根本不敢上前劝太傅换轿。

      他心里戏极多,在“被太傅捏死”和“被太后娘娘打死”之间,选了“被太后娘娘打死”。

      林修坐在轿里,从怀里掏出一条叠得极为齐整的丝绢,抬指打开,右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昭”字。他把指腹放了上去,轻轻摩挲着。即使他极力克制,黑如墨色的眸子里,还是隐隐流窜着一抹眷恋。

      他动作轻柔地叠起帕子,重新放进怀里,闭上眼睛,用手按了按。等他再重新睁开眼睛,眼底已是一片清然。

      他提起宽大的袍袖,露出手臂上一块发黑的淤青,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淤青中间那个小小的针孔。

      今夜那个疯女人的针,是萃了剧毒的。就差一点,扎到他臂上的这柄针,就会扎入顾昭的心窝。

      林修放下了袖子,声色阴森:“老三,你去趟大理寺,让老五务必,把那两个人嘴里的话掏干净。”

      一抹黑影应声而动。

      很快就进了宫。林修到的时候,顾昭已经沐浴完,换了一身水云纹素袄配黑红襦裙,正坐在案后批阅奏折。

      见他进来,她飞快起身,“爱卿来了!彭喜,去把哀家珍藏的云顶拿出来,给太傅泡上。”

      彭喜闻言抽了抽嘴角。太后娘娘,您要是知道太傅府的正厅里摆着几百万两银子,怕是不会这样献宝了……

      虽是这样想,他还是一躬身说了声“是”,转头去拿了。

      林修走到她身前,放了一罐子酸梅蜜饯到案上,道:“你喜欢吃这个。”

      顾昭刚沐浴完,身上满满都是丹桂香,随着她端看蜜饯罐子的动作,一缕一缕地窜入到林修鼻间。

      他的心狠狠动了一下,眼睫颤了颤,为了不流露出任何异样,拢在宽袖里的手紧紧握成拳。

      往后退了一步,林修走到椅子旁,把身上的黑色狼皮氅卸下来,交到一旁侍立的曲熹手里。在椅子上坐定之后,他道:“你这么晚唤我来,可有要事?”

      顾昭跟了过来,道:“哀家有两件事情想与太傅商讨。”

      林修疑惑地抬头看她。

      顾昭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而后道:“哀家唤你来,第一件,是想央你帮忙查查,绿枝到底是何来历。一个教坊司的洒扫婢子,何以武功卓绝?”

      “第二件?”林修呷了口茶,从容问道。

      顾昭一愣,道:“第二件,便是帝师一职的人选,太傅有什么看法?”

      林修放下茶盏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道:“我就很好。”

      顾昭没反应过来。

      林修看着她愣怔的模样,嘴角忍不住染上一丝浅淡的笑意,道:“我觉得,我当帝师就很好。”

      “不……”顾昭反应过来,干脆说白了,“哀家不是这个意思,哀家心里早已有了人选。先帝驾崩前告诉哀家,说日后内事不决可问兰章,外事不决可问于你,可见帝王之策,还是三朝元老兰章,稍胜一筹。”

      她眉宇之间有些为难,觑了林修一眼,道:“只是如今,兰章告老还乡,哀家没有把握能请他出山,因此想央托太傅帮哀家走一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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