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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陈皮阿四番外 ...

  •   春四已经一连好几天看见这人在江边钓鱼了。那人穿着麻衣,毛竹竿在江边立着,他就靠在那树后打盹等鱼,无所事事。

      冬日的长江,水面上曳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春四就自家靠岸的渔船附近活动,在淤泥里摸蚌。

      春四爹春夏秋就带着一家四人铺捕渔,冬天就拉纤,一家人都生活在船上。

      干活需要力气,她白天都会摸蚌,蚌肉能吃而且蚌壳敲碎了能做药,军队最驻扎岸边收二十两蚌壳一铜钱,蚌肉主要给春四爹补充营养。

      那人一直在树下打盹,毛竹竿一动不动。她连看了几天,有些莫名。

      这年头,人活着都很难,她不可能要去散发爱心。春四握着手上的蚌,丢到甲板上的屡子里。

      但她最后还是拿了三个不大不小的蚌给那钓鱼人。

      她轻手轻脚靠近那人。树下的人把脖子都缩进麻衣里,低着头,脸看不真切,距离那人三两步远她放下了蚌,刚抬头,对上了那人的眼睛。

      他不知何时抬起了头。

      “.....干嘛?”他眼睛很亮,但有着刚醒的呆愣。

      这人看上去呆呆的样子,该不会是个傻的吧?春四看着这人,不说话。

      两人无言相对了一会儿,那人又把这脖子缩回麻衣里,眼一眯,打算继续睡过去。

      春四回到渔船附近,又摸起蚌。水面上的少女弯腰看水,却时不时望向树下的少年。红霞漫深天边时,毛竹竿有了动静,来鱼了。

      少年起身 ,放线拉竿,一气呵成,少女见少年钓到了条小鱼。他皱了眉头,拿起小鱼就走,走到树的附近,踩了某个东西。

      少年低头一看,少女呼吸不由得屏住。

      少年捡起地上三个蚌,回到江边洗了洗,又走进了长沙城,背影逐渐被人群淹没,消失不见。

      “春四,进船做饭了。愣着干啥子!”船舱里传来春四娘不耐烦的声音,唤回了少女的心神。

      “诶!来了来了!”少女赶忙应道。拿起了屡子,匆匆进船舱。

      里面隐约传来对话声:“你这丫头今天是懒了吗? 怎么没之前多?”

      “不是, 今天的水太寒了,找着有些久......”

      陈皮对于今天少女的印象完全没往心里去,在他看来还不如自己的睡眠和鱼竿重要,所以也没注意到这蚌是少女放的。

      他照常找了个摊子,给了两文钱下水和着油辣子,两三下就呼噜吃完,又让摊子放水煮鱼和蚌,什么也不加,熟了就吃。

      春四就这么一直给陈皮送着蚌,直到有天发现少年身边放了个木板,春四不由得凑近想看得更清楚些。

      下一秒,还在眯眼的少年迅速掐住少女脖子,少女被推倒在地,脸色涨红,有变青的倾向。

      她实在是太弱了,弱到陈皮可以在瞬息间就把少女的头扭断,毕竟杀人这事,他很顺手。

      但他没有。

      少年看到了春四手上的一个蚌,还有散在地上的两个蚌。

      他松开了手,少女得以呼吸,推开身上的少年,像兔子一样逃回渔船上。

      春四进了船舱里,大口呼吸,心有余悸,过了会儿又小心挑开帘子,看树下的少年。

      少年仍然靠在树后。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春四放下帘子,惊吓之后,随即而来的就是愤怒

      再也不给他送蚌了,再送我就是狗!她气鼓鼓地这么想着。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少年在春四放下帘子后,抬眼看了过去。

      帘子把船舱内部遮得严实,不见她身影。

      陈皮在钓到了鱼后,看了地上的两个蚌。

      有一个蚌被少女跑时拿走了。

      少年捡起蚌,慢悠悠进长沙城,少女偷偷掀起帘子,看少年远去。少年扛着那木牌,上面写着“一百文,杀一人”。

      他对于这事,半点想法也无,甚至也没记住这女子的脸,只记得,她很白。

      他在外杀了很多人,待不下去,这才来了长沙,前几日那秀才死前,送给他这个木牌,说他今生今世的富贵都在这上面了。

      他信这秀才,因为这人在老九门里也算有些名气。他脑壳比普通人都要厚,所以打架杀人并不怕头伤,但大夫也说了,脑子小,他想法不会很多,是个直人。

      第二日,他没钓到鱼,在周围找了一圈,也没见那三个蚌,心下烦燥,不由得望向春四。她仍在附近摸蚌。

      春四见陈皮看她,双手插腰:“看嘛看!” 陈皮抿嘴走了。

      又过了两天,晚上春申吃饭,问春四:“阿姐,杀人是不是砍头。”

      小孩语出惊人,春四娘说:“谁教你说这话的?什么杀不杀人的。”

      春申说:“是那个一直钓鱼的叫花子。他和我说,一百文,他就帮杀一人。”

      春四爹一听就是知道是陈皮:“他没伤着你吧?你别去招惹他,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听见没,不准再去那边玩了!”

      春四喝了粥,状似不经意地问:“那人谁啊?”

      春四爹说:“叫陈皮,之前的说是外地杀人待不下去才来了长沙,城里一些人惹了他,全被杀了。”

      剩下春四爹不愿再多说,很是忌惮。

      但春申白天又去招惹陈皮,拿着石头砸了陈皮两三次,陈皮上前想把小孩扔入江中,春四爹上前护住了小孩。小孩跑回船上。

      陈皮认得这人,是岸边帮军队拉货拉船的纤夫工头,起了冲突,军队只会把木仓梭子对准他。陈皮后退几步,不作计较,春四爹就去干活了。

      小孩在一个甲板上被少女接住,陈皮定睛一看,是那个给他送蚌的少女。

      靠!他有些烦闷,不知原因。

      少女把春申放入船舱,拉上帘子,出来做工。

      江边女子自小下水,腿很长,春四整日风吹日晒,皮肤却是宛如上好的玉脂细腻。她面容秀美,有边水上女子的婉转柔和。

      陈皮看着她暴露在空气中纤长匀称的小腿和白玉似的脖顿,袖子给翻了上去,摸向水面,两节白藕似的摸蚌。

      他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燥动,就像是....愤怒?

      但和他杀人时的感觉又不一样。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少女,直到她脸色涨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但话一出,陈皮就猜测,准是气的。

      少女瞪着他:“下作鬼。你看么子,我爹回来挖出你的眼睛。”

      那双眼睛和他对视,和第一次相比,似乎多了些什么。陈皮把木板竖放立着,说:“你做你的,我看我的,碍着你什么事?”

      少年并不否认,而是赖在原地,兴致勃勃。

      少女红脸拿起船浆泼了陈皮一身,大叫:“色鬼子!”

      陈皮用手抹下了脸上的水,心里无名之火升起。

      照以往这么得罪他的人,早被他杀了。

      他脸色阴沉下来,但看到少女透粉的双颊和气呼呼的姿态,又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他发现自己第一次这么束手无策,有气无处发。

      此时少女却是跑进船舱,手背碰上脸颊,羞恼无比。

      少年站在原地半天,看了帘子,又忽然笑出了声。

      少年当晚上破天荒回想了白天的经过一夜好梦。

      白天他准时来到江边,见一群人围在岸边一艘船附近,他撞开层层人,看到熟悉的甲板上有两具无头尸体。

      甲板流了很多血,顺着甲板的缝蜿蜒流入船舱里,血液深入帘子底下,帘子把船舱内部遮得严严实实。

      冬日气温低,一夜的时间,足以让血液凝固。

      他心下一跳。

      周围人议论纷纷,听众人的话,似乎是昨天军队撤军去了前线,那些水匪—也就是水蝗,晚上打花鼓,比赛杀人,用来震慑江边的渔夫和其他帮派。

      他们以人头比作花鼓,杀了一人,就割掉他的头,叫做摘花鼓。

      他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具男尸是昨天的春四爹,另一具女尸却不是春四,应该是春四娘。

      他心下生出一股烦闷,但不明所以。

      他觉得人死了并没有什么,就像他小时候,死不死都无所谓。

      秀才说的富贵到底在哪里?

      那群人见陈皮不好惹,就散开了。

      少年一直站在那里,直到春申抱着个罐子从船舱走出来,死死盯着甲板上爹娘扭曲的肢体。

      陈皮双眼莫名戾气:“你姐呢?”

      春申不应,面无表情。但陈皮没那么多耐心,也没有尊老爱幼一说,他拿起木牌狠狠砸上了春申的头。

      只一下,春申就跌在地上,罐子被打碎,满地铜钱。

      陈皮看了铜钱一眼,蹲下身子,问:“一百文,杀一人。你要不要让我帮你把昨晚的水蝗给杀了?”

      “你在干什么!”一个女生娇喝。

      陈皮不耐烦地转头要动手,看到完好无损的春四眼里满是怒火,他哑火了。

      春四跑到春申身边,心疼地看了看自己弟弟的脑袋,都流血了。

      她转头过来把陈皮骂了一通,陈皮气的不行想要打人,木牌刚举起来又下不去手,最后只能被骂的够呛。

      最后她还是让陈皮帮忙杀人,但罐子已经碎了,于是春四把爹娘身下的免捐旗拿去包了铜钱。

      他们三个坐在小摊里,春四和春申吃着油辣子,陈皮在一点点耐心数着铜钱。

      他数了又数,才数对了数。

      “还差一铜钱。”少年纠结地皱起眉头,他不太肯少这一铜钱,毕竟秀才说了,他的富贵是一百铜钱又不是九十九铜钱。

      他看向少女,又不知道要不要说。

      春四吃饱了,手背抹了抹嘴巴:“我会和春申去乞讨的。”

      最后乞讨了一天,也只要到了两个馒头而不是铜钱。陈皮看着春申碗里的馒头,恶狠狠地瞪着小孩就要骂人。

      但他看到春四站在一边,又闭嘴了,说实话他很烦,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女人在旁边他就下不去手。

      晚上他们在破庙里凑合着过了一夜,第二天春四醒来,发现陈皮还在睡着,但春申不知所踪,给他们留了半个馒头。

      他应该是去乞讨了。

      春四小心起身,不打算打扰陈皮休息。

      她最后在东街那头的屋檐下发现春申,昨夜的水蝗就蹲在小孩面前,给了他一铜钱。

      原本抗拒的春申接过了这一铜钱,水蝗便把小孩抱出城外。

      小孩没有动静,只是看着这一枚铜钱。

      春四想要跑回庙里去找陈皮,但破庙离这里有一段距离,一来一回就来不及了。

      “你要把我弟弟带去哪里?”少女焦急地大喊,手上拿着地上捡来的木棍。

      水蝗转身,看着少女,笑了。

      陈皮醒过来时,身边空无一人,只有半个馒头,他想也没多想,顺手就给一口吃掉。

      他走遍了城里,没见到两姐弟,最后在城外找到他们。

      他们就在少年最常待着的那颗树那儿。

      春四躺在地上,头发凌乱,衣裳敞开,露出了雪白的肌肤,身上布满了淤青和伤口,头被扭曲着,眼睛瞪得老大,死不瞑目。

      春申被吊在了树上,脖子长长的。

      少年浑身开始颤抖,疯狂在树下咒骂着,踢着这棵树。两具尸体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最后选择把他们就地埋了,在春申紧握着的拳头里,掰出了一枚铜钱。

      “一百文,够了。”少年喃喃。

      他的嘴巴越裂越大,笑容满满。

      他的富贵就要到了。

      最后少年终于把水蝗杀了,把那人的头割下来,一路踢到春四和春申面前。

      陈皮很清楚,自己是高兴的,因为他今生今世的富贵都在这一百文上。

      但他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心里说不出的感觉,让他想要大叫,咆哮。

      算了,不去细想。

      累了一天的少年靠在树后沉沉睡去,打算休息一下,恢复精神。

      朦胧之中,好像听见有人在水面上移动的声音,水面泛起涟漪,雪白的手臂在水面下摸索着什么东西。

      他似乎是想起了那个经常偷偷给他送蚌的姑娘。

      他还没知道人家叫什么名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陈皮阿四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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