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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十五瓣桃花 ...

  •   “我是不是有社交恐惧症了,好想哭。”

      “乖乖不要难过,我一直在,会等你回家的。”

      在校庆活动正式开始之前,我一直都躲在楼里玩手机。胸腔中一阵像有开水在滚动,分分钟都能冲上来,从眼中夺眶而出。然后,我小跑进了洗手间,背对着一群学生站在角落里擦眼泪鼻涕,已经尽力忍了,但还是有一滴泪顺着眼角滑落,在打了散粉的脸上勾出一条细细长长的水痕。我用手背按了按那抹泪痕,觉得更加难受。早上出门太急,妆也化得不精致,粉还打得又厚又不均匀。

      校庆开始后,杜寒川是第一个发言的学生代表。操场中是上万名师生观众,他站在高高的讲台前,一上台就把双手撑在麦克风两侧,丝毫不怯场。

      “校花”捂着脸,露出了分外娇羞的表情:“郝翩翩,你当时是怎么跟他分开的。要是我,冲着他的颜值也舍不得放手啊。”

      “长得帅有什么用。不合拍就是不合拍。”

      小包子撅着嘴说:“就是,何况我们翩翩也是超级大美女,杜寒川还未必配得上她呢。”

      杜寒川没有准备稿子,直面上万双眼睛,自信而稳重地对着话筒说:“尊敬的各位领导、来宾,亲爱的老师们、校友们,我是杜寒川。在我们的母校中,一百载流金岁月,流淌着知识的源泉,高举着品德的旗帜。一百年教育的足音,深沉而久远……”

      我原本用手心撑着下巴,没精打采地看着地面。听到这个声音,我猛然抬头,再次看向杜寒川的方向。

      他徐徐说道:“昨天我还跟父亲聊到咱们学校的光辉历史。父亲说,很羡慕我们如今有如此完善的教育。走在这这所学校,我们可以见证中国教育的历史变迁,这是多么荣幸的事。我说,古诗云,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咱们学校这磨了十把剑了。”

      所有人都被他逗得笑起来了,我却依然懵圈。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跟一川寒星也太像了吧?只是比一川寒星的更低一些、沉稳。但还是很像。记得第一次听到冷月的声音,我立刻想到了杜寒川,原来不是错觉?

      我狐疑地打开微信,又给一川寒星发了一条消息:“亲爱的,你在做什么呢?”

      我们所坐的位置右侧刚好是在校生。一个高中女生指着杜寒川的方向说:“哇,你快看你快看,这个演讲的小哥哥好帅,他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吗?”

      “你不知道吗,那是杜寒川,杜驰的儿子。”一个男生插嘴道。

      “杜驰是谁呀?”

      “雷驰创始人啊。”

      “啊啊,雷驰我知道,大公司啊。”

      如果看见杜寒川像是被天雷劈中,现在像是被惊雷劈中了。

      我和杜寒川认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人跟我说他爸是杜驰?那我游戏玩到现在,在《桃花万界》里氪了这么多,都是在给他家送钱了??

      好容易熬到了演讲结束,掌声如雷。我一颗心像八级地震时的日本房屋,难以自拔,手机却忽然震了一下。打开一看,是一川寒星发的一张煎牛排的图片,附言:“在做吃的。刚做好。”

      “哦哦……”

      “怎么了,你在干嘛呢。”

      “没事,我在校庆上遇到一个人,声音和你很像,但这个人我不喜欢。还是亲爱的你最好了。”

      过了半天,一川寒星才回了一个“哈哈”。

      漫长的一天过去,我和老同学一起去附近的海底捞聚餐。小包子这个海量的女人叫了十二扎啤酒,还扬言要自己干掉五扎。我酒量拿不出手,但在她热情的勾肩搭背下,同意了少喝一点。但和老同学喝酒这种事,是没有一杯两杯这种说法的,只有零杯和无数杯。他们热身还没结束,我已经觉得胃里一阵阵酒精食物翻滚,借着上洗手间的机会想去催吐。

      可真去了洗手间,蹲在马桶旁边干呕了半天,又什么都吐不出来。我跑到洗手池面前理了理头发,撑着池子大口喘气,只觉得头晕目眩,世界都在晃动。而且不管我怎么强行让自己清醒,都没办法改善当下的醉酒状况。

      不能再玩了,还是赶紧回家休息。

      我摇摇晃晃地走出洗手间,撑在门口又休息了几秒,看见一个男生迎面朝我走来。

      我抬头,微微怔住。

      他也怔住了。

      是喝多酒的原因吗?心里好难过。

      “翩翩。”杜寒川看着我,低低唤道。

      他背光而站,眼眶深邃得很严峻,眼眸却是漂亮的浅棕色,有一种恰到好处的反差美。而他的外形一向如此ok,浑身上下的打扮都是简单轻盈的,只需要一款腕表来彰显经济实力,其它装饰一概不需要。

      我尴尬地回避他的视线,笑了笑,扶着墙壁往自己的桌子方向走,却被他叫住:“郝翩翩,你喝酒了?”

      “与你无关。”

      我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手腕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这一抓,我一个踉跄,几乎要摔倒在地上。杜寒川赶紧用双手扶住我,有点责备意味地说:“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都说了与你无关!放手!”

      我拼命想挣脱他,一边用手扶着墙壁,却被他反手封在他的双臂和墙壁之间。一时间无路可退,我伸手去推他的胸口,他力气却大到丝毫不动弹。

      我急得快要哭了。

      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我心里还有这个人……

      那一年为他流的眼泪比我之前十六年加起来的还多。我吃的教训够多了。

      提了分手之后,只要不去想他,我们俩就是自然分手,谈不上谁对不起谁。

      原来我恨的不是他。而是恨自己没用。

      没用到一直思念他到今天。

      虽然心里早就崩溃了,但我绝对不可能轻易暴露自己弱点。我还是使出浑身的力气推他,怒道:“杜寒川,放手啊!我们俩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你这样是在骚扰我,离我远点!”

      我用力咬着唇,和眼眶中滚动的眼泪做斗争,想要摆脱他蛮不讲理的束缚。路过的客人偷偷投来了异样的眼光,眼前的他垂眸漠然地看着我,一直在摇晃。

      “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他淡淡地说道,“你现在的反应没有说服力。”

      一瞬间,我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抬头木然地看着他。

      “杜寒川,我很感谢你到现在还在关心我的死活。”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关系了。”

      杜寒川强笑了一下,又笑不出来了,慢慢松开了手:“你这么讨厌我。可是,这些年,我一直都……”

      我打断他:“对,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说得特决绝,绕过他,从包包里翻出手机,想发消息给一川寒星,结果拿反了。我想把它调过来,它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巨响。我蹲下身去捡起手机,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感再度涌上来,身体摇了两下。杜寒川上前强行扶着我的胳膊,把我拖走:“你一个女生在外面喝这么多酒,真的太胡来了。我送你回家。”

      一路昏昏沉沉,不知不觉我就上了他的汽车副驾。他替我系好安全带,把车开了出去。我打开手机,本想开游戏做一下任务,却发现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打开了微信,胡乱发了一大堆东西,然后沉沉睡去。

      ———————————————————————————————————————————

      我和杜寒川闹分手那段时间,其实知道他心中是有苦闷的,不然不会突然变了个人。我努力鼓励他、希望他能振作,然而没有效果。他在我面前始终沉默寡言,如果我说太多,他还会用不耐烦地口吻说“所以呢,你说完了么”。

      我觉得自尊心受挫,加上频繁出入境,爸爸发现了我在早恋,命令我和这个男孩子断绝往来。我嘴上没有答应他,但承受力已经快到极限了,所以说话也很伤人,和他总是吵架。每次我们都从国外吵到我回国,又因为距离和时差的原因总是没法第一时间联系到对方,吵架变成了冷战,冷战久了,自然而然就减少了联系。最后一次大吵之后,我在电话里说:“我累了,快放弃了。”

      他听上去也很疲惫:“翩翩,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爱情。我也累了,就这样吧。”

      “你给得了的,你知道你给得了,而且绰绰有余啊。只是你不想而已,你不想!”

      “我给不了。”

      “你给……”

      “真的,翩翩,对不起,我给不了。”

      听到他疲惫地喘息,我紧绷的神经忽然像集体断线了:“好,你给不了。那就这样吧。再见了,我真希望从来没有认识过你。”然后挂断电话。

      之后我们谁都没有主动联系过对方。

      虽然分手的本质是多次争执和彼此心智不成熟,但我们俩的结束方式其实很和平。没有撕破脸,没有删好友、拉黑,每天看着他灰色的□□头像都像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无法喘气。这种痛苦持续了两个月,我放不下,决定重新去找他谈谈。即便是说再见,也要面对面的。

      最后一次飞英国,我联系不上他人,只能通过他的室友给出的pub地址找到他。

      然后我就看到了他的新女友。她一身大红低胸紧身裙,有十分成熟的胸和少女般雪白的皮肤,长发浓黑且有着生机勃勃的光泽,眼神写满了魅惑。他们在pub的角落里勾肩搭背,做着我和杜寒川从未做过的各种亲密举动。这张脸我看着一点都不觉得陌生,因为经常在Facebook上看见她给杜寒川留言,但并没有跟他填写彼此是恋爱关系。

      从Facebook上的信息我得知她二十九岁,比杜寒川大了整整十岁,是他的学姐,MBA在读。老家在黑龙江但定居北京,出国前从事金融行业。然后,通过种种蛛丝马迹,我摸索到了她的微博,发现她已经结婚六年了,和杜寒川约会前两日还在微博上祝她老公生日快乐。

      我的男神,居然在给别的女人当小三。

      当时我完全震惊了,没敢往前走一步,落荒而逃。

      之前的不舍和胆战心惊都在那一天烟消云散,我对杜寒川彻底死心,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带着这份玻璃渣刺痛人一般的记忆,我从醉酒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我起码用了五分钟时间才顺利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到家里了。外套和袜子被脱了,躺在床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床头有一杯已经凉了的茶和一些醒酒药。

      我行尸走肉般把被打到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打开自己的微信,发现自己居然发了这些内容给一川寒星:“亲爱的,我喝了点酒,现在可能说话不清楚啊,你要原谅我。你知道吗,我在现实里曾经爱过一个男生。是他让我相信爱情,又让我彻底不相信爱情。和他分手以后,我选择了只相信婚姻,以后也打算只要婚姻,不再说爱了。但是,我这样的姑娘,没有担当,一无所有,真的可以经营好一个家庭吗……”

      “你肯定可以的。”他如此回复。

      “可是我很糟糕,你不知道我有多糟糕……你不懂,我很喜欢你,可是我也好怕。”

      “害怕?”

      “有一句话说得好:如果不想经历大悲,就不要体验狂喜。我觉得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心情上上下下,很可怕……”

      “翩翩,我看你是有点醉了。这些话我们明天聊吧,早点休息,明天联系,安。”

      看到这里,我就想一锤打死自己——我喝醉了都在说些什么鬼啊,哭了。

      不忍再看这些愚昧的聊天记录,我犹豫了几秒,打了一通语音电话过去。

      对方秒接了:“翩翩,你醒了?”

      “嗯……”

      “身体感觉还好么,起来吃点东西?”

      听见他温柔的声音,我越发觉得他声音跟杜寒川很像,他们俩的重合点也有点多。但昨天杜寒川演讲的时候,一川寒星确实有不在场证据。我还是有些怀疑:“亲爱的,你在哪里?”

      “北京,家里。”

      “可以打开视频给我看看窗外的景色吗?不用给我看你的样子。”

      “嗯。”

      一川寒星挂断了语音,重新拨打了视频电话。我按住摄像头不让他看自己,就看见他把摄像头对向了窗外。一川寒星的手很稳,摄像头都没有晃动,可以清晰地看到窗外的景色,与我这里的绵绵雨天截然不同:窗外阳光很大,普照在一个小公园中,院子里稀稀落落地种着几棵槐树。他家住的楼层不高,可以看到院子里有人正在遛狗。远处有一条河横穿城市,阳光洒在河面上,由于摄像头的缘故,只能看见一片雾蒙蒙的白色。

      我没去过北京,但很显然,这是一座在炎炎夏季都散发着苍茫大气之感的北方城市,不是过分精致的上海。我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和陌生感,但同时也松了一口气:“环境不错呀。你们小区还配套一条河的吗?”

      “这条河其实是配给国家的。”

      “啊,那是北京的护城河是吗?”

      “嗯。”他把镜头微微往上抬了一下。

      我看见护城河的对岸有一片茂密的树林,惊讶道:“可以啊,北京现在还有这么多树吗?”

      “那是玉渊潭公园,我小时候经常去那边玩。那时候门票只要五毛钱,里面很大。我最喜欢吃里面的烤火腿肠,每次都要最少吃两根。以前我也喜欢在护城河边看里面的鱼,也有很多人在那边钓鱼。我看得眼馋,有时候自己会用小树枝系上线,做成小钓竿,但是从来没钓上来过。”

      “嗯?是因为没有耐心吗?”

      “没,因为没钩。我以为把鱼饵挂在绳子就能钓到鱼。”

      他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说着这事,让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我家亲爱的小时也有很傻很天真的时候。”

      “以前很傻很天真,现在呢,很黄很暴力么。”

      我不由想到一川寒星在游戏里各种杀人不眨眼的画面,哼了一声:“哟,对自己的定位挺准确。原来你这样的大佬也有这样萌萌哒童年啊。我以为你从小都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呢,会带头欺负小朋友的那种。”

      “如果那时候我就认识我的翩翩,有人欺负你,我一定带头欺负回去的。”不等我回答,他带着手机在房间里走了一段,到了客厅的阳台上,再次把摄像头对象了窗外,“给你看看这边。那里也是我小时候很爱去的地方……”

      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最后我们俩都很自觉地遵守游戏规则,没有在摄像头中露脸。但他跟我讲了许多儿时的事,让我觉得离他越来越近了。

      最后,一川寒星清了一下嗓子,低低地唤道:“翩翩。”

      “嗯?”

      “这些话可能说出来有点越界,可我觉得还是需要告诉你。”他叹了一口气,“虽然我们不会奔现,但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结婚生子,直到你不再需要我。到那时,我就会默默离开,为你送上祝福。”

      我有些惊讶:“为……为什么突然冒出这么一段话。”

      “你什么时候结婚?”

      我想了想,随便给了个答案:“等我毕业之后吧。”

      “等你毕业之后啊,那也就一年多时间。等你结婚了,大概就不会再玩游戏了吧?”

      “不一定呀,结了婚可能也会玩的。”

      “cp不会再找了吧,毕竟要跟丈夫住在一起。”

      “嗯。”

      “我们还可以在一起一年多时间。挺好的。”他顿了顿,像是在说服自己一样,“一年时间挺长,不短了。”

      他说得很平静,我却只能感受到满胸腔的悲凉。我咬了咬牙,让自己用轻松愉快的口吻说:“亲爱的,我不想打击你啊,但游戏cp就算是超过三个月都算是老夫老妻了,能坚持上半年的很少很少,别说一年。你现在考虑一年以后的事,不如先想想我们怎么才能坚持一年。搞不好那之时这游戏都没人玩了呢。”

      “那你如果想去玩别的游戏,我就陪你一起去。”

      “好啊好啊,我们玩《桃花万界》的时间错开了,都从没有过和你开荒的体验。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升级打副本,一起建立帮会,一起去新地图拍照……想想都觉得很棒呢。”

      “嗯。”

      “我们会有很美好的回忆的,会变成最般配的cp。到时候,可以再创一次凤舞翩然和一川寒星的神话。”

      “嗯。”

      “……怎么突然话这么少哦。”

      “我会陪你到你结婚的。如果你丈夫对你不够好,大不了以后我们谈黄昏恋。”

      “哇塞,你不要诅咒我离婚好不好。”

      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泪水早就布满了我的双颊。我赶紧用手背擦了擦脸,憋着气不让自己发出鼻音,继续打起精神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啦。我们刚在一起,你对我一头热很正常。但游戏节奏很快,玩三个月可能比现实谈三年还容易腻,到那时我们可能就像朋友一样了。”

      “我没法想象自己会有把你当朋友看的一天。对你,我觉得可能就算五年、六年,甚至一辈子,热情都不会退散的。”

      “热情会退散的,相信我。时间会冲淡一切。”

      “我不相信。”他说得很坚决。

      语音就是好,这边我已经泪流满面了,但还是可以伪装出快乐的语调:“咱们先想想怎么才能维持情缘关系一年吧,这个似乎是最难实现的事。”

      “只要你不放弃我,一年之后我一定还在。哪怕你和别人结婚,只要你不放弃我,我也会一直在。”

      “是吗,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

      其实我知道,他之所以会对我如此热情,仅仅是因为凤舞翩然的光环。

      在《桃花万界》,凤舞翩然是怎样的形象?无忧无虑的富家千金,众人口中的战斗之神,永不服输、正义感爆棚的女大佬。在这样的光环下,产生浓烈的爱情一点也不奇怪。但是,一川寒星原本就是冲着“击败全服第一”这样的目标接近我。一旦神秘的面纱被揭开,知道我离他的幻想很远,他的热情会消退的。

      ————————————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十五瓣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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