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短文》半寸月光

1、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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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颜在棺中睁眼的刹那，天上开始下雨，先是蒙蒙细雨，然后越来越大，她腰酸背痛的坐了起来，抬眼就看到了八人抬的花轿，那八个人面无表情，神色麻木，如果不是他们还会眨眼，林颜几乎以为他们只是人偶。

　　花轿旁边撑着伞的老管家笑眯眯的说道：“林二小姐，请上轿。”

　　林颜当时只有一个想法：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林颜脑子里一片空白，要说她唯一记得什么东西的话，那就是她叫林颜。至于这个看上去像老管家一样的人物是谁，不得而知。

　　不过，林颜还是坐上了花轿，不为别的，单纯就是躲雨。暴雨瓢泼，她总不能傻傻站着淋，虽然重新躺下去盖上棺材盖，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是她想象了一下：恶寒，还是算了。

　　花轿摇摇晃晃，林颜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她曾经坐过花轿嫁过人似的，也许是真的嫁过人，不过她已经忘了。至于马上要嫁的那个，还不知道是人是鬼。

　　她知道冥婚，是让年华正好的新娘子和死人结婚，洞房时在棺材里和亡夫躺一夜，还是头次知道有人娶妻去墓地挖人，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到底有多失败，才会连个正常姑娘都娶不到？

　　林颜腹诽着，突然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为什么会在棺材里爬出来，她到底是人是鬼？

　　不待林颜细细想来，轿子“嘭”地落地，震得她一惊，然后她听到老管家高声唱喏：“新娘子到！请新郎踢轿门！”

　　林颜精神一震，整个人神清气爽，恨不得立刻掀帘看看新郎是什么样子。

　　花轿被不轻不重的踢了一下，老管家又道：“新郎扶新娘下轿。”

　　林颜立刻迫不及待的主动把手伸了出去，然后，林颜看到了世上最好看的一双手，以及……世上最好看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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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见到卫珂之前，林颜想的是：一个要在坟里挖新娘的人那得多丑陋，如果丑到心理防线以下，她就跟他们说，他们挖错人了。

　　见到卫珂以后，林颜想的是：什么都别说了，这个夫君她认定了。

　　卫珂剑眉星目，清冷淡漠，红艳艳的喜服也遮不住他那生人勿近的疏离气质。

　　但是他一看着她，眼眸里就好像有星光在闪，笑意温柔幸福，好像她是他的挚爱一样。

　　林颜低下头，故作矜持娇羞，事实上她在心里默默把卫珂脱了衣服酱酱酿酿了个遍。

　　卫珂牵着她到喜堂拜天地，喜堂里除了跟来的老管家，一个人也没有，空荡荡的冷清至极。

　　林颜满心疑惑，老管家却已自觉充当起了司仪的角色，喊道：“一拜天地。”

　　林颜一瞬间想到了多部民间杂谈鬼怪志异，浑身汗毛倒竖。

　　卫珂深深一揖首，见她一动不动，有些受伤地问：“怎么了颜颜，你不愿意跟我成亲吗？”

　　林颜声音颤抖：“你是人是鬼？”

　　这个问题本来该林颜问自己的，但现在显然问卫珂更合适。

　　卫珂唇角噙起无奈的笑意：“颜颜你在说什么，我当然是人，你看我有影子。”

　　林颜往地上一望，果然有影子。

　　不止他有，她也有。

　　这么说，他俩都是人了？

　　那这个婚礼为什么那么诡异？

　　正这么想着，卫珂开口道：“对不起颜颜，这么晚才把你救出来，你是不是在棺材里闷坏了？没有办法，爹娘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林颜好像懂了，但又不是很懂。

　　卫珂突然抱住了她，郑重发誓道：“颜颜，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林颜心尖一颤，脑海里只剩下三个大字：完球了。

　　她沦陷了。

　　管他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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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颜确定自己是在棺材里闷坏了脑袋，不然她怎么会忘了和卫珂轰轰烈烈的爱情。

　　卫珂告诉她，她是城中丝绸大户林家的二小姐，十五岁上山拜佛那年和他相识，一见钟情坠入情网，发誓此生非他不嫁，可林家和卫家敌对，两家都不同意他们的婚事，他们各自以死相逼，终于卫家松口，因为卫家只有卫珂一个独子，可是林家却铁了心不肯点头，然后他们商量出了一个对策，那就是林颜假死，暗度陈仓嫁到苏家来，等生米煮成熟饭林家也就没话说了。

　　具体操作细节不详，卫珂谈论间轻描淡写的带过，总之这个计划最后成功了，也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林颜对当前状况还是挺满意的，虽然不记得了，但卫珂对她真的很好，每一个眼神都是宠爱。

　　得夫如此，余生何求呢？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卫家虽然点头答应了卫珂娶她，但仍从心底不认她这个儿媳妇，否则也不会成亲时都不来观礼，以至于嫁进门三四天了，她半个卫家人都没见到，连给婆婆请安奉茶的机会都没有。

　　林颜总觉得这不是个事儿，于是拉着卫珂的手商量：“嫁进门就是一家人了，婆婆公公不待见我没关系，我一定会努力感化他们的。”

　　说完，她看到卫珂的脸色明显一变，不过那变化太快，林颜几乎以为是错觉，就听卫珂轻叹道：“颜颜，我不想你委屈。”

　　林颜为他的体贴而感动，甜蜜的笑了：“不委屈，我那么喜欢你，我什么都能忍。”

　　卫珂白皙的面庞微微泛红，凑到林颜的颈边，低声道：“让他们接受你其实有个捷径可以走。”

　　“什么？”

　　“给我生个孩子，让他们抱孙子。”

　　于是，林颜被卫珂吻住，这个话题再一次被糊弄过去了。

　　第二天，林颜醒来就忍不住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她丫的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

　　＊

　　卫珂不允，林颜就暂时打消了去见卫家人的念头，毕竟她是个二十四孝好妻子。

　　其实卫珂想的没错，怀个孩子再去也不迟，试问天下公公婆婆抵抗得了含饴弄孙的诱惑呢？

　　林颜在孩子及美色的双重驱使下，夜夜缠着卫珂，卫珂对她当然是予取予求，起初林颜还美滋滋觉得龙种有望，可是没过一段时间就出问题了。

　　卫珂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林颜十分羞愧，卫珂忙于经营店铺，早出晚归已然很辛苦了，她还这么不懂事，想必卫珂也是无奈之下才躲她。

　　毕竟这种事对于男人来说很伤自尊。

　　林颜思索了一番，特意褒了一盅鸡汤送到卫家绸庄。

　　卫家绸庄的伙计正忙着，林颜轻轻拍了下他的肩，问：“那个，我想问一下……”

　　伙计转过身，愣了一下，接着丢掉了手中的布匹，用灌破耳膜的分贝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林颜摸了下自己的脸，暗恼自己粗心，怎么不戴上面纱。

　　他这一喊惊动了其他伙计，其他伙计都纷纷看过来，也都尖叫起来：“鬼，鬼啊！”

　　林颜尴尬又不知所措，好在卫珂从绸庄里面出来了，温和的嗓音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林颜如看到救命稻草般喜悦的唤道：“夫君。”

　　卫珂闻声转眸，明显错愕，迟滞了好半晌，他惊疑道：“苏姑娘，你怎么……”

　　林颜的笑容一下凝固在脸上。

　　苏姑娘……苏什么姑娘？

　　林颜还没开口，卫珂的身后紧跟了个女子探首，娇柔婉约地问：“卫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林颜睁大美眸，刹那明白了卫珂晚归以及连她名字都能叫错的理由，想也不想将鸡汤洒了过去，泼了他一身。

　　卫珂负心汉！

　　＊

　　林颜回到别院，哭啊哭，哭啊哭，哭得肝肠寸断。

　　想她不惜抛弃家族抛弃父母装死嫁给他，他竟然这么快就有了别的女人。

　　林颜越想越委屈，举起一个花瓶就要砸下去，一看瓶身青花瓷纹珍贵无比又舍不得的放下，狠踢了梳妆台一脚，梳妆台纹丝不动，倒是她的脚痛得抽气。

　　林颜坐在床上满心绝望，一坐就坐到了天黑，卫珂回来了，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早。

　　林颜知道他回来得这么早，一定要跟她提纳妾的事了，反正都被她抓个正着。

　　门被小心翼翼的推开，卫珂黑漆漆的影子又长又浓，他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怎么不点灯？”

　　林颜置气不说话。

　　卫珂摸黑将灯燃起来，屋里一片明亮，然后他坐到她身边，想要执她的手，被林颜毫不客气的躲过。

　　卫珂直接抱住了她：“还生我的气呢，我可以跟你解释。”

　　林颜气呼呼的转过头怒瞪他：“你说，我看你能说个什么所以然来！”

　　她想卫珂如果长得丑的话，她现在大概已经收拾东西回娘家了。

　　可是卫珂长得好看，他一说话她的气就消了一半了。

　　卫珂将下颌搁在她的颈窝上，慢慢道：“颜颜，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今天在绸庄里的那位小姐是江南首富的千金，想要裁几身衣服，我跟她一点干系都没有，你要信我。”

　　林颜想起了不知道从谁嘴里听来的一句话：宁愿相信世上有鬼，也别相信男人那张破嘴。

　　他肯定在回来的路上就编好了理由！

　　“颜颜，不生气了好吗？以后我去哪儿都带着你，我发誓我身边干干净净没有一个女人。”

　　卫珂扶正她的身体，望着她时眼眸认真而专注，林颜倒映在他瞳仁里，只觉自己泡在了蜜罐里。

　　林颜心软了，对卫珂她没办法并不心软，只不过她还有疑问在心里，不依不饶地问道：“那你告诉我，苏姑娘又是谁？”

　　卫珂一怔。林颜以为他正在想借口，忍不住升起失望之情，然而卫珂垂下眼睫，黯然神伤道：“对不起颜颜，我还没有帮你正名，因为我怕林家的人找来，所以你现在顶的是远房表妹苏清容的身份，她……也死了。”

　　林颜呆住了。

　　事实的真相和她想象的简直相去甚远。

　　林珂一时有些消化不良，磕磕巴巴地问：“是……是这样吗？”

　　卫珂抱着她的手收紧了些，“是。”

　　林颜没了声音。

　　原来，她自导自演了一场大戏误会了他。

　　林颜恨死自己了，连忙道歉：“对不起，夫君，是我不好。”

　　她发誓，她以后再也不误会卫珂了。

　　卫珂笑：“你是不好，那就罚你再给我生个儿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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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珂说话是算数的，次日去绸庄就将林颜给捎上了，没有把她一个人放在别院。

　　做生意的时候，他漂亮的指头拨着算盘，她托腮在旁边悠悠的看。

　　林颜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出门前特意戴了粉色的面纱，尽管那些伙计看她的时候瑟瑟发抖，甚至表情有些怪异，不过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每当卫珂拨完一本账，林颜就端茶上前给他喝，两人相视一笑，琴瑟和鸣。

　　林颜心想：如果哪一日她能光明正大的和卫珂站在一起，以夫妻的身份出没，一定羡煞左邻右舍。

　　这样的日子就算过一千年一万年也是不够的……

　　卫珂用了一上午的时间清完了所有的账本，起身舒展了下筋骨，看着林颜眉眼温煦，牵住她的手：“饿不饿，我们去八福楼吃饭。”

　　林颜欣然笑道：“好呀，吃完我还想上街逛逛。”

　　卫珂抚了抚她的脑袋：“贪玩！”

　　林颜吐舌：“略略略！”

　　卫珂宠溺中含着无奈：“走吧！”

　　八福楼是城中最好的酒楼，自然人满为患，只是卫珂一踏进去，小二热情上前直接将他们引到了二楼雅间。

　　卫珂随口点了几道菜，林颜眼睛一亮：“咦，都是我喜欢吃的。”

　　卫珂好笑道：“你不是将前尘往事都忘了么，怎么听菜名就是知道是你喜欢吃的？”

　　林颜回答不上来，听菜名她就耳熟，直觉告诉她，这些会符合她的胃口。

　　被卫珂调侃，有些不大服气，于是蛮不讲理的哼了一声：“反正就是我爱吃的。”

　　卫珂戏谑道：“一定是你太喜欢我了，所以我做什么你都觉得好。”

　　林颜翻了个白眼，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臭不要脸呢！

　　吃过了饭，卫珂跟林颜一起去逛街。

　　济城很繁华，街上自然也很热闹，林颜看什么都稀奇，这里瞅瞅那里看看，卫珂紧紧她的身后，是她喜欢的统统买下。

　　最后，林颜将目光落到了一张黄色旗幡上，站着不动了。

　　卫珂拎着东西跟上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旗幡上用墨汁写着三个大字：徐半仙。

　　城中有名的算命先生，人称“济城姜子牙”，铁口神卦，从未失灵。

　　卫珂的脸色莫名变得古怪，张口劝道：“颜颜，那些都是江湖骗术，我们还是……”

　　林颜已抢在某个过路人欲要算卦前，噌地坐在了徐半仙面前。

　　徐半仙捻着胡须：“姑娘把手伸出来。”

　　林颜正要伸手，忽地被卫珂从位置上拉了起来，林颜回头一看，卫珂眉眼阴沉，不容分说的拉扯着她，带她离开。

　　之前买的东西被他丢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