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美梦 ...
-
（能请天使不要带走我吗？我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
天使的声音成为了钥匙打开了那个箱子，拼命锁在那个箱子里的东西全部被打翻，一颗颗珠子咕噜噜地滚了好远。每颗珠子之中映出了很多自己珍藏的童年的记忆——
他突然忆起了与自己朦胧间所见的那个金发蓝瞳的女孩，见到她时还是一个发生在下雨天的故事。本以为自己已经遗忘得差不多了，然而此时此刻却突然间想起有这么一次相遇。
现在想想，那次相遇就好像是半睡半醒间做的梦，也可能只是在脑海中虚构出来的物语。
踩着水花突然闯进小小的歌舞厅的正红的年轻女演员紧紧牵着比她还要矮上一些的好像童话里走出来的小公主，两个人看起来都相当狼狈。身着着做工精致的裙子的小公主淋湿了，家中也没有给小公主换上的干净的衣物，于是天にぃ找出了他自己的一件衣服让小公主换上，又用干净的干毛巾把她的脸、以及四肢露出的部分仔细地擦拭了一遍。
小公主是从城堡里跑出来的吗？
是因为什么而离开了城堡，在那片雨中奔跑呢？
小公主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女主角的身边呢？
当他不经思索地将心中的困惑问出时，他看到小公主似乎是不大明白地歪了歪脑袋。也是呢，也许小公主是一时兴起跑出来，只是想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小孩子总归有些奇妙的幻想，于是他当金发蓝眼的小公主是与她的小伙伴一起出来游玩的，只是因为下雨而分散了——擅自认定了这样一个事实之后，他朝着小公主露出大大的笑容，伸出他的手。
「——和我一起玩耍吧。」
然后小公主愣了一愣，将她的手也搭了上来——
她说：「好呀，请和我一起玩耍！」
小小的歌舞厅里，小小的舞台上俨然成为了年轻女演员的世界。
那日歌舞厅里的顾客们露出了各式各样的表情——但大多都是带着虔诚或是狂热，亦或是欢喜的目光注视着年轻女演员，在那个时代的女主角。而小公主却不选择做观众，而是从高脚椅上滑了下来，拉着他，也拉着天にぃ的手一起走向了舞台。
之后发生了什么就变得模糊了许多，他只记得小公主的歌声仿佛是从天国传来的。能唱会跳的天にぃ唱到一半也像被定住了一般愣在了原地，呆呆地凝望着她沁出些许热汗的脸庞。而他一边模仿着最喜欢的亲生哥哥的歌声和舞步，一边带着灿烂的笑朝小公主看去。
「再唱一首歌吧，小公主！」
「我还想听你唱歌，你唱歌真好听啊！」
「我可以跟你一起唱歌吗？」
小公主的反应是什么样的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她好像是那种一定会回应别人请求的人。
那时小公主的眼里似乎噙了泪水，可是小公主的眼泪最终没有落下，而是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歌声化作了纽带，将年龄相仿的、本不该相遇的他们维系在了一起，他一度认为在自己单薄的、灰色调的童年里，小公主的出现又增添了另一抹亮色，虽然在那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他选择相信这是真的，他想相信那日真的是那个成濑树里带着……带着小公主来到了爸爸妈妈开的歌舞厅里避雨。而如今他隐约见到的金发蓝瞳的女孩，是不是就是当时的那个小公主呢？
（长大了的小公主是不是成为了王子殿下，来救我了呢？）
（也救救天にぃ吧……Misa。）
直到梦醒的那一刻，七濑陆才忆起小公主的名字叫Misa。
*
说起来，现在——算什么情况？
七濑陆抓住了座位的把手努力往上坐了坐。发作时的那种难受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不过现在发生了什么他都完全没搞清楚状况……从刚刚睁开眼，五感重新开始工作开始，就在座位旁边的几个女生便热情地围着他问个不停，让他都没办法好好分析下现在发生了什么。
“那个……请问，她人呢？”
七濑陆混沌之中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对了，那个女孩子……
“啊，是你的姐姐吗？她去洗手间啦，我想应该是上完厕所顺便补妆吧。”一个拿着「Eve」团扇的看起来就像是OL的年轻女性答道，“她很快就会回来的样子，不用担心她喔。”
“这、这样啊……”七濑陆食指挠了挠脸颊，冲着回答他的年轻女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谢谢你们……是姐、姐姐请大家帮忙看着我的吗？”
“是呀是呀，你的姐姐看起来可担心你了，刚还回头看了你好几次才走的呢。”
“呀，小弟弟你是和你的姐姐一起来看「Eden」的演唱会的吗？你的姐姐看起来小小的很可爱，不过看起来是个相当可靠的姐姐呢！”
“你们两个感情看起来真好呢，啊，好羡慕你们啊……我家弟弟就死活不肯来陪我看一次「Eden」的演唱会啦，明明先前我还陪他去了奈仓老师的签售会来着。”
七濑陆全程腼腆地笑着充当着一个倾听者的角色，也时刻小心地组织着语句顺着原来的谎言作出回答。他说自己个人也是「Eden」的粉丝，而独自在家也寂寞得打紧，就也偷偷地买了票过来看演唱会，他还是在排队的时候碰到了姐姐，奈何突然发作就成了现在这个状况。
这些话自然真假掺半，七濑陆向来对自己说谎的能力不大有信心，毕竟自己的心思基本都写在脸上的……但也许是场内比较昏暗而他又说得比较自然的关系吧，没有一个人产生疑问。
他在暗地里松了口气，还好没有露馅。
在与这些女性的对话之中他也渐渐地搞清楚了些什么——也就是说刚刚发作的时候给他及时进行应急处理的女生演唱会的座位刚好就在他旁边，而她又有什么要事不得不离开一会时间，是生怕他万一出现身体不适的特殊状况还能有人帮忙照顾才会这么说的吧。
七濑陆垂下了眼帘。虽然他想女孩子只是出于善意帮助了当时在痛苦中挣扎的他，但是感谢的话必须得好好说出口啊……
“你姐姐回来啦！”
七濑陆条件反射地抬起头四处张望了下，很快就找到了正微微低下头抱歉地微笑着说“借过”的女孩子坐在了他身边的座位上，并且很自然地将她的水杯递了过来。
“喝点香草茶吧，Riku。嘛，我也没想到你今天会过来就是了……真是的！”女孩子像是生气了一般鼓起脸颊，但是手上却很熟稔地做着倒香草茶给他的举动，“下次可别再偷偷瞒着我了喔！就算惹我生气也得说出来，知道了吗？”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七濑陆于是也配合着露出带着些许委屈的表情，“因为我想跟姐姐待在一块啊……家里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说着他也伸出手去接保温杯的杯子。
也不清楚是不是他的错觉，将保温杯的那个小杯子递给他的时候，他感觉到女生的手有一瞬间是颤抖的。在难得拉近距离的现在，七濑陆悄悄地打量了下女生，怔住了。
萨曼莎小姐？还是……Misa？不对，萨曼莎小姐……就是Misa吧。
“Riku？你没事吧，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女孩子的表情显得有些慌张。
“没事的没事的！我真的没事！”七濑陆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好高兴……”
“你是小孩子吗，也不是第一次和我一起出来吧？”
“久违的和家人一起出来嘛！当然特别开心了！”七濑陆顿在半空中的手也很快地重新动起来，他仰起头利落地把这小杯香草茶喝完。
明明没有事先商量过，他们却不知为何如此有默契地继续着“姐弟”的角色扮演。在没有对过任何打在腹稿上的台词，也没有定义过姐弟应该是什么样的姐弟的情况下，还能不捅漏洞出来让别人察觉到什么端倪，她的相性和自己也未免太好了吧？
趁着场馆内灯光彻底暗下去的时候，女孩子一把拉过了他的手，在他的掌心里用食指写字。
「演唱会结束之后去外面再说。」
「你应该知道他们的歌怎么挥应援棒吧？」
像是为了让他能够记得住内容，她手指写字的速度控制得恰到好处，甚至让人产生了她是不是以前经常这样和别人进行交流的错觉。
「我会的啦，那个……是你吧，谢谢你。」
七濑陆学着女孩子，也同样拉住她的手，在她的掌心回道。
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他好像听到了女孩子的轻笑声。
七濑陆于是也心情愉快地把视线投向了舞台方向——演唱会的主角们已经登场了。
*
再三确认了同担们没有再回来的念头，海砂这才松了口气。
真的是吓死她了，她还以为中间哪个时候就会暴露他们俩根本不是姐弟的事实，没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和自己的步调这么一致……唔，说起来真的跟天有点像啊。
说起来少年是不是叫Riku她都不清楚，万一叫错的话就糟糕了……因为小时候见过长得和少年很像的男孩子，而且那个男孩子就叫Riku，所以她情急之下就那么用了……
“那个……？”
少年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好几下。
“啊！”海砂赶忙摇摇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后脑勺，“那个，没经过你同意就突然给你套了姐弟设定什么的真的对不起啊，因为我是老幺所以一直想试试当姐姐的感觉……”
“是，萨曼莎小姐吗？”他用着不大确定的口吻问道。
萨曼莎……？啊，他说的是不是故事中出场的那个舞女的名字。
海砂点点头：“是的，我是萨曼莎的扮演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那天看了那出舞台剧的人啊，还真是有缘分。对了，直接用角色名称呼我的话还是会觉得奇怪，叫我海砂小姐吧。”
“好……好的！身体应该不要紧……吧？”
“啊，没关系啦。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请不用担心。”她礼貌地微笑回道。
“呼……太好啦！”他似乎也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连笑容也看着放松下来许多，“那个，因为我的哥哥离开很久了，所以刚刚也许是真的……把海砂小姐当作亲生姐姐了吧。”
说着他的表情也落寞了许多，绞起了手指。
“虽然不知道你的哥哥是因为什么理由而离开的，但是终有一天会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相遇的啊。将这份希望埋进泥土里吧，我想这么相信一下也不坏啊。”
“可是……可是哥哥他为了站上舞台，抛弃了家人啊。”
海砂怔住了好一会。她似乎是一瞬间将过去某些记忆片段与少年的话叠加在了一起，并且得到了最终结论——Riku，是你吗？你是天的……那个亲生弟弟吧？
她想为九条天辩解，想告诉面前神情落寞的少年“事情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的”，然而手机的来电铃声突兀地横插在了两人中间——
“海砂小姐先接电话吧……！我没事的！”似乎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少年露出了苦笑。紧接着像是为了回避什么一般，他颤抖着身体背过了身。
海砂从包中翻出了自己那个还在来电中的手机，在见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藤村先生”时，她那本来准备按下绿键接听的手指却稍微顿了顿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按下了红键。
待会回拨回去好了……藤村卫会主动打电话给她实在是罕见事，毕竟他们两个的交情仅限藤村卫曾经当过她伴奏者而已。是什么事情待会再说好了，她有预感似乎会是件不得了的事。
将手机暂时设成了静音之后，她将手机重新塞回了包中。
“做哥哥或者做姐姐的，无论何时都爱着比自己小的、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或妹妹哦。”她回想起九条天提起他自己的亲生弟弟时那仿佛被温柔浸透的脸庞，顿了顿之后继续说道，“如果哥哥在舞台上，那就同样追到哥哥在的地方吧。找不到他就去找他。”
“——陆。”
没再去看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少年有什么反应，海砂将单肩包的肩带往上提了一下，离开了。
一出场馆她就赶紧把手机从包里捞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藤村卫在被拒接了之后竟然又打了电话过来，这一次她是选择了绿键并将手机放到了自己的耳朵边的。
“呜……森さん你终于接电话了——！你刚刚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拒听键了啊？”
海砂被难得地噎了一下，决定不对他说出那么残酷的真相：“嗯，刚刚不小心碰到了拒听键，抱歉啊。不过我才看完演唱会，直到刚刚才把静音解除。”
“这样啊这样啊，你去看演唱会了啊……欸？！你去看了演唱会了吗！”
“是啊，算是现场学习吧。”海砂说着还看了眼包里的那本小本子，这次演唱会她还是收获颇多的，“对了，藤村先生找我有事情吗？”
“嗯！是有事情来着……那个，你去看看网上，《ECHO》的预售数……”
《ECHO》是电视剧《LIAR》的主题曲来着，也就是当时和泉柊羽交给她的曲子。
那首曲子怎么了吗？
“我知道啦！等我回去打开我电脑去看看吧，我现在还在外面，就先挂电话了哦？”
“等——等一下先别挂电话！我还有别的话！”电话那端的藤村卫声音都颤了起来，语速也不由得加快了很多，“那那那个，森さん近期哪天比较空闲啊！我、我想约你出去……”
（……哈？）
海砂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听错了话，虽然和藤村卫算不上非常熟的关系……但是凭之前和他见面的印象，他是这么主动的类型吗？
“我可以……问问约我出去干什么吗？”
“啊，那个……可以先不说吗？”
“我也没有逼问你的意思啦……只是比较好奇。”海砂说着略微沉思了下，“我直到下个礼拜可能都没空，得到月底了吧。”
“哦哦哦这样……嗯……我好像22号那天有空耶，那天「Growth」刚好off！”从手机那端她听见了翻阅纸张的声音，没猜错的话他可能刚刚在翻日历。
22号啊……她生日当天么，虽然那天也刚好是文化祭……
“行啊，就那天吧！我那天也比较有空闲。”
虽然那个时候接近公演的时间了，不过她好像是部长最不需要担心的人，所以对她好像也就是放任自由的状态……感谢日日树涉，因为他的关系，她很好地融进了社团活动里，好好地做了个正常的女子高中生。
高中生涯最后一次的文化祭了啊……不过该释放热情的年纪已经过了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之后具体我会通过LINE和你说的，就、就这样——！！”
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反悔变卦似的，藤村卫结束通话的速度可以说非常快了。她盯着结束通话后的手机屏幕好一会，直到瞥见Rabbit Chat的消息在不断往外冒的时候才发出了感慨。
“男孩子果然是很神奇的物种啊……”
是那位百さん发的消息，她也只是粗略地看了一眼，具体的她准备回公寓之后再好好看了。边走路边看手机的话，万一撞到人的话就不太好了呢……
回给了百さん消息以后，她将屏幕暗掉，开始心情愉快地思考今天去吃什么。
今天要不然带餐后甜点回去好了，『fonte chololat』那边她记得好像出了新品——
然而她很快地打消了去『fonte chololat』的念头。理由非常简单：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青年正蹲在音像店门口的音响边上。仿佛蹲在离音响那么近的地方不会觉得从音响中冒出来的音乐很吵闹似的，他连挪半步的意思都没有，直直地看着前方。
但她想青年的视线尽头也没有任何东西，他也许只是在发呆。
不过总觉得这和她所认识的逢坂壮五相差甚远啊……
“逢坂さん……？”她用着尽量轻柔的声音呼唤着青年的名字。
逢坂壮五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似的（她也能够理解，毕竟音乐声会掩盖她的声音），依旧呆呆地看着前方。她试探性地走近些，却惊讶地发现他的唇瓣所呈现的并非是健康的淡粉色。
“壮五くん？”她改变了称呼，走到了离他就几步路的位置同样蹲下，手在他的面前挥动了好几下，“那个……听得见我说话吗？”
青年这才有了些反应。他手肘抵着墙壁摇摇晃晃地起身，苍白隽秀的面庞似乎被水打湿了。
“……救救我，海砂さん。”
青年那向来听着清亮温柔的声音里夹杂了浓重的鼻音以及哭腔。
“你……你没事吧，壮五くん？！”
海砂很明显被他吓坏了，不仅仅是刚刚好像求救一样的话语，更关键的是现在他好像……
逢坂壮五一边手肘抵着墙壁，一边抬起头朝她勉强地笑笑。
“那那那那个……！你要不等我下，我现在打电话给我们家的管家叔叔，然后让管家叔叔打电话给壮五くん的家里通知一下……”
“别……打过去……”他费力地、缓慢地摇摇头，语气倒是她从未见过的果断和坚决，“我不想……被家里人知道这件事。请不要打过去……谢谢你了，海砂さん。”
“但是你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吧？！而且光是我一个人的话，说不定完全拖不动你……呜……虽然你可以先到我公寓那边休息了啦，毕竟有客房什么的……”
海砂一边这么说着，眼中渐渐地有了些氤氲。虽然她与逢坂壮五说不上熟识，不过是点头之交的关系，但她也做不到狠心地挥开对方朝自己伸来的、渴望得到帮助的手。
因为她生来就好像不怎么懂得拒绝别人。
逢坂壮五的脑袋已经完全无力地垂下去了，手肘还很倔强地撑在墙边。
现在支撑着他继续扶着墙站立的也许是她所不知道的什么如同精神信仰一样的存在。究竟是什么力量还让他双足站立在地面上呢？
海砂往前走了几步，扶住他撑在墙边的手肘让他好把整个身体的重心从墙那边转移过来。逢坂壮五看起来还残存着一些清醒的意识，他在将重心努力朝他自己这边移动，也许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不希望她负担那么多吧。
真是温柔的人啊……她之前所见到的逢坂壮五似乎一直都竭力保持着逢坂家的孩子的身份，觉得他客气又很疏离，像个小大人一样。所以她还一度觉得他不大好接近。
费了好些力气，海砂才在自己不会因为负重太大而跌倒的前提下扶稳了逢坂壮五。在她腾出手将他的刘海拨开时，掌心在顷刻之间变得有点潮潮的。
他的睫毛上有些水雾凝结的水珠。为了不让眼泪落下，他拼命眨动着眼睛。
虽然收效甚微。
“壮五くん……因为什么而哭泣呢？”
海砂转过头去。她起码想在此刻保护他身为男孩子的尊严，所以她不去看他哭泣的样子……她调整了下自己的站姿，好让自己替他遮挡掉些来自路人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美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