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蛋孵出个鲤鱼精》游铃

22、摄魄（八）

　　“先别说这个了。”

　　喻瑶儿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吸了吸鼻子，放开奚草，问道：“你为什么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跑到相片里面去？”

　　“小鱼，我...”此刻奚草的喉咙像是被扼住一般，无法发声。

　　要是换一个人来质问她，她肯定会理直气壮地说她想进去就进去。

　　但偏偏她现在面对的是小鱼那张充满担忧之色的脸庞。

　　“你什么你？你以为你自己很了不起吗”喻瑶儿气不打一处来：“你觉得你自己一身的本事就不会遇到危险吗？”

　　奚草不好意思说话了。

　　她好像真的惹到小鱼了。

　　见奚草还是那副无所谓的态度，喻瑶儿更加气了：“你怎么不说话？你说啊？”

　　半晌，奚草这才出声道：“对不起。”

　　听到这句话，气势十足的喻瑶儿从一只鼓涨的气球变成了一只干瘪的气球，明显气消了一大半。

　　奚草平日里经常以冷面对人，如今说出这样一句服软的话，倒让喻瑶儿不知作何反应，气势跟着矮了一截儿。

　　“好了好了，我们出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回到自己的住处后，奚草这才告诉喻瑶儿她在照片中发生的一切。

　　“奚草，你是说老文他知道金老板是妖精？”

　　“嗯。他看到那些会动的锅碗瓢盆根本没有反应。”

　　“是个正常人都会吓一跳的吧。”喻瑶儿问：“你还看到什么了？”

　　“没了。”

　　不对劲，整件事都很不对劲。

　　从红狐狸和公鸡那里打听的八卦看来，老文是在七三年疯的，而那张照片的拍摄时间却是在七二年。

　　喻瑶儿顾自喃喃：“也就是说，早在七三年以前老文就知道姑姑不是正常人类了，那为何后来又会疯呢？”

　　“他装疯。”奚草还是坚持自己最初的猜想。

　　“装疯倒是说得过去。但他为什么要装疯呢？”

　　正说到这里，客厅传来一阵敲门声。

　　“奚草，开门！开门！”

　　是姑姑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急切。

　　“又出了什么事儿？”喻瑶儿不解。

　　奚草赶紧起身开门。

　　当确定是奚草给她开的门之后，金姑子这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回事儿，出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忘了。”奚草的回答很是平淡。

　　“忘了？你什么态度，你不知道你姑姑我会担心吗？小鱼呢？她呢？”话音刚落，金姑子就看见喻瑶儿正坐在正厅里的板凳上，心里的另一块石头也放下来了：“我还以为她也出不来了。”

　　喻瑶儿见金姑子这么担心她们，心里面也有些心虚，忙道：“老板对不起，刚才奚草出来后，我忘了去告诉你情况。”

　　金姑子挥挥手，表现得不甚在意：“算了算了，都出来了。”

　　确认两人平安无事后，金姑子表示要马上离开：“我得去找老文那家伙了，他现在知道自己惹了事，正不知道躲在哪儿呢，找到他我非得教训他一顿不可！”

　　“那个...老板，”喻瑶儿喊住了金姑子：“老文肯定不会离开公寓的，在你找到他之前，可不可以给我们说说你和老文的事儿？”

　　金姑子停住脚步，神色晦暗不明。

　　“那个，我们不是故意想打听你们的私事，只是觉得有些好奇，要是老板觉得不方便说的话......”

　　“你们一定很好奇吧。”金姑子打断喻瑶儿的话，苦笑道：“你们一定很好奇，老文是怎么疯的。”

　　喻瑶儿点头，道：“不仅如此，我们还好奇，老板您在过去总是会离开自己的恋人，这次却为什么会守在老文身边这么久。”

　　金姑子抓住了这句话的某些字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过去的事？”

　　这回是奚草回答：“爹告诉我的。”

　　“好哇，我这个二哥，竟然什么都告诉你。”金姑子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对奚草道：“而你，却又什么事都告诉这条小鱼。”

　　这时候男鬼阿志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其实你和你那些老情人的事情我也知道啦。”

　　“我也晓得了！”女鬼小琳冒了个头。

　　“但是我们没告诉别人哦！”剩下的欢欢和如如说。

　　“......”金姑子见周围冒出一只只八卦的鬼魂，顿感无语：“你们怎么还没走？！”

　　“哎呀，我们还不想走，你就别逼我们了。”

　　“懒得跟你们鬼扯。”金姑子不想搭理这些鬼，权当他们不存在：“这些事情本来也不是秘密，告诉你们也无妨。”

　　金姑子走进大厅，朝四周看了一圈：“怎么，还想让我站着给你们讲故事啊？”

　　喻瑶儿立马搬来一把椅子，恭恭敬敬摆放到金姑子的面前：“用这张吧，舒服些。”

　　“该从哪里说起呢？”金姑子坐到椅子上，自嘲一笑，问：“你们喜欢过别人吗？”

　　喻瑶儿和奚草都同时给出了回答。

　　只不过一个点头，一个摇头。

　　“小鱼，你喜欢过谁？”金姑子问喻瑶儿。

　　“我喜欢我的族人。我喜欢和我一起玩耍的伙伴，还喜欢照顾过我的长辈们。”

　　“不，我说的不是这种喜欢。”

　　喻瑶儿：“你是说儿女之情？”

　　金姑子瞥了一眼奚草那个木鱼脑袋，觉得喻瑶儿深得她心：“没错。”

　　喻瑶儿摇头：“儿女之情的话，我没有体会过。”

　　“兴许你以后会遇到呢。”金姑子的眼神逐渐变得迷离起来，似乎是回忆起从前来：“二哥总是说我是一只滥情又绝情的金蝉。滥情我承认，但是我自认并不绝情，我只是在怕罢了。”

　　“怕？”

　　“对，就是怕。”金姑子点头，继续道：“我曾经喜欢过无数个男子，妖怪，人类，都有过，但终究还是人类让我留恋得更久。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人类有何不同之处吗？”

　　金姑子给出了一个很不像答案的答案——

　　“因为他们死的早。”

　　这...这算什么理由啊。

　　“人类的一生，短不过二十载，长不过百来年，弹指间转瞬即逝。”

　　“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我嫌二十年短，嫌五十年短，嫌一百年短。”

　　“我想时时看着那人，刻刻念着那人，天天同他共枕眠，岁岁同他一道消磨时光。”

　　喻瑶儿眨了眨眼睛，不明白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深厚的感情。

　　奚草却看向喻瑶儿，目光闪烁，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当你爱的人类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你会变得很难受，很难受，难受到让你恨不得将整颗心都剖开，然后在里面上上下下、来回翻找。”

　　“不为别的，就为知道那个让你难受的病灶到底藏在什么地方。”

　　“难受过后就是想他。想他。想他想到做出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人皮陪着自己。”

　　“突然有一天你‘清醒’了，希望找到他的魂魄，再看上一眼，就一眼，然后你就可以忘了他。”

　　“然而，哪怕真的这样做了，你也只会发现，就算是追他追到碧落黄泉，你们之间的一切，也敌不过一碗滚烫的孟婆汤。”

　　“先死的那个人永远不知道，死守着回忆活下去的那一个，到底会多痛苦。”

　　“所以啊...每当喜欢上下一个人的时候，我总是提前害怕。”

　　“怕他死在我的身边。怕他忘了我。怕我还要记住死去的他。”

　　“所以啊，还不如趁喜欢变成爱的时候，趁早离开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