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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化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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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天宫依然如此寂寥,窗外的月影已经落了,升起了一轮初阳。
我起了身,正如往常般伸了个懒腰,准备叫醒身旁的人。定睛一看,却不见床上有人。
我微微笑了笑,想着今日她怎起得如此之早。
正欲朝屋外喊她,可屋里的寂静却让我有些不安起来。
我皱了皱眉,凝神环视一周。那股静谧的气息弥漫上心头,一瞥,看见了桌上的那封信笺。瞳孔骤然缩紧,我扑了过去,拿起一看,只见上头写着:“我去寻尉迟胥了,勿念。”是她的笔迹。
我的胸口好似潮水泛滥,疼得彻底。她果然还是喜欢上别人了,心中忘不掉那个人。
在屋中呆坐良久,我捏着那信笺,双手颤抖。
纵使心中有诸多情绪,然而我却没力气打开那个闸口,让猛兽嘶吼。
颓然倒在床上,两行泪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这一次,我已经控制不住。
三日后,她依然没有回来。她大概是不打算回来了吧,这儿不是个好地方。
可是,我又不甘心。挣扎良久,我决定还是去找她。若是看见她和别人在一起,我也好断了念想。
我去了母妃的宫殿,她不愿意见我。可我执意要见她,于是我跪下了。
这是我第一次跪下求她,放低身段,如此卑微。
她让我进去了,冷声问我有何事。
“母妃,你跟龙踏烟说了什么?尉迟胥在哪儿?”我道。
她听了我的话,忽然笑了起来,道:“我只是跟她说了,你就是尉迟胥而已。”
此话一出,我震惊不已。一瞬间,无数念头闪过心头。
“我……就是尉迟胥?”我迟疑道,心中已经惊涛骇浪。
她冷冷道:“当初将你锁进宝镜中,你便通过宝镜的尘缘去人世走了一遭。你在人间的化名便是尉迟胥。”
我惊愕不已,问道:“我怎么不记得?”
她淡淡道:“在宝镜中的记忆是带不出来的,你自然不记得。”
自西褚宫出来,我抬眼看了一眼夕阳。那夕阳如血一般红,红艳艳的,刺眼。
她为什么要离开?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我再一次去了人间,想从以往的地方找找。她若是回人间,必定会留下足迹。我要找到她,迫切地想找到她,心急如焚。
千辛万苦,终于打听到她的蛛丝马迹。她去了岐山。
我去岐山找了,见到了那岐山老妖。我问:“她在哪儿?”他们面面相觑,却不肯告诉我。
后来逼问之下,他们才缓缓交出了一锦盒,递给我道:“你要找的人在这。”
我打开锦盒一看,却见是她的面皮。
大惊之下,我捉住那人的衣领,厉声问道:“她现在到底在哪?是死是活?”
他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接连将那日发生的事一并说了,说她将自己的脸剥了下来之后,便往山下走了。
我慌忙奔下山,到了尽头。那是一条长河,绵长无边的河。
我跪在河边,伸手捞了一把河水。那河水十分清澈,从我指尖流了下去。
那一瞬,我仿佛明白了什么。
泪如雨下。
有人见我哭得十分悲伤,对我说:“年轻人,这世上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忍一忍就过去了。唉,看淡些。”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同情。
他自然不会明白我为何而痛哭。
人这一生太短暂,而我不是人,活得太久了,并没有如此感慨。我只知我好像已经垮了,被心底的浪涛冲垮了岸,坍塌。
回九天宫的时候,我再次看了一眼海岸那边的山。她曾经说过,如果有一日,能够一起遨游九州多好。她说,我们一起修仙,等成仙了,便能长长久久在一起。可是山如屏障,隔了一道又一道,我还是晚来一步,没能抓住她的衣角。
一个月后,天雷劈下,正正劈在蒙年那张床上。只一瞬,蒙年便倏尔灰飞烟灭,消失不见。
母妃哭得晕厥过去,我接管了那枚令牌,心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蒙年的那个丫鬟,叫绿犀。她走过来,哭得梨花带雨,对我道:“珍重。”
我不解,她便道,这是她托她传给我的话。那一瞬,我胸口又疼了起来。
九天宫继位那一日,我在众人注视之下,化作大鹏,展翅九霄。
我俯瞰着九州,看着地面曲曲折折的河流,层层叠叠的山峦,还有星罗棋布的房屋。耳边是呼啸的狂风,刮得脸生疼。云烟从眼前晃过,转眼即逝。
若是她此时仰头望天,必定能瞧见我。
因为,天是如此空荡,只我一人。
可是,她再也不能了。
玉帝在召见我时,敕封我为“九天鲲鹏”,准我栖息于昆仑山上。我自是领谢,行居昆仑顶。
昆仑之上,可纵览山河。这里有一望无际的天空,有浩瀚的云海,有吹不尽的风。
可当我站在山巅之上,风刮着我的衣袍猎猎作响时,我却觉得,这儿比天宫还寂寞。
我时常将那玉京盒取出来看,里面装着她的面皮,鲜活如昨。
我对着她说话,却无人回应。
那件衣袍我仍旧穿着。每日早朝时,有人问起,我便只笑而不语。他们见我不答,便再也不过问了。
在昆仑的第七七四十九天,我仰头又见了那轮月。这儿的月又大又圆,不似海底那般朦胧,连轮廓都清晰可见。
猎猎风声像是能窥见我心思,打湿了我的衣襟。
那轮月,我哽咽着吞了下去,胸中有片潮水泛滥。
“蒙岚,我们一起成仙吧!那样我们就不老不死,永远在一起了。”
“好。”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