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半醉》竹石

4、流浪是因为想家

　　汽车在一条乡间小道停下，多斌和潇潇站在不太平整也不太宽阔的道路上，放眼望去，一片青翠。
　　“多多，我有个问题。”穆潇潇考虑的都是比较实质的问题，“这里景色固然很好，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要是渴了饿了怎么办……”看着多斌一下子僵住的面色，穆潇潇心虚地干笑两下，她知道自己实在是个不够浪漫的人，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还有……如果内急……怎么办……”多斌低头笑出了声，留下一脸哀怨的穆潇潇。
　　“放心，沿着这条路走不出三公里，就有一个小镇。”多斌自然的拉起穆潇潇的手，徜徉在这条乡间小道上。穆潇潇忽然想起电影《茜茜公主》里有段很好的话：当你感到忧愁和烦恼的时候，就到这儿来敞开胸怀遥望大自然。你能从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片草，每一个生灵里，感到上帝无所不在，你就会得到安慰和力量……，穆潇潇也想起年轻的皇帝毫不掩饰自己对美丽的公主的喜爱与追求，每当公主说出自己喜欢的一样东西，皇帝就会马上附和“我也是”。当她把这话告诉多斌的时候，多斌只是微微侧头看着她，露出恬淡的笑容：“潇潇，我倒是想起了《人鬼情未了》。”潇潇停顿了一下，一种遇到知音的喜悦在心里蔓延开，她也曾和林雁声提起那部凄美的电影，但林雁声不爱风花雪月，他说自己对这种东西缺少爱。其实她知道不是的，林雁声本身就是一种极美的风花雪月，他会风花雪月、而且很会，只是他对这种东西的爱在杨柳离开的时候也一起被埋葬了。杨柳的离开，对林雁声、对她，都是世界末日。
　　“想到了什么呢？”潇潇略微有些渴望地看着多斌。
　　“想到我也是啊。那句我也是，真的让人觉得遗憾，潇潇，你危险了，你正在向这种遗憾走去。”声音不大不小不张扬，就这样送进了潇潇的耳朵。潇潇摇摇头：“时间太久了，已经不会开口。多多，有的时候我很怕，我怕自己已经没有爱的能力了。”茫然的看着自己和多斌握着的手，一种悲哀袭上穆潇潇的心头。多斌只是握紧了潇潇的手，一声轻叹：“潇潇，你太寂寞了！”过了很久以后，穆潇潇再回忆起这个场景才明白，那一声里有太多的怅然，太复杂的情绪，也许自己的心疼就是在那个时候悄悄生长起来的。

　　也许是一路有人相陪的缘故，潇潇并不觉得累就走到了，当然潇潇平时也是喜爱走路的。这是一个典型的华北平原的小乡镇——柏乡。潇潇觉得很饿了，看到路边的小饭馆，就不由自主走过去。
　　“潇潇！”背后传来多斌的声音，潇潇看过去，原来是多斌捧着两个烤红薯正向她跑过来。“既然是流浪，就别那么多要求。”潇潇不禁纳闷：“烤红薯可以吃饱么？真难得这个季节还有。”“试试就知道了。”潇潇疑惑地接过一个烤红薯，那烤红薯还有点烫，她看了一眼多斌，干脆也像他一样在路边蹲下来，撕开红薯皮，毫无形象的吞咽着。
　　“你果然喜欢！”多斌的声音里充斥着快乐，看得潇潇的心飞扬起来。是啊，其实她的生活，原本也就应该是这样的，恣意而且欢快。热热的红薯入腹，穆潇潇觉得幸福原来就在手边。“走很长一段路，有时候身上没钱也没什么，也许只是一个烤红薯，吃起来就很香甜，人也会变得很容易满足。潇潇，你有流浪的潜质！”多斌在鉴定完后，毫不吝惜的给出了最高评价。潇潇眼儿笑得弯弯：“多多，这样让我想起上高中的时候。那时候大家都要上晚自习的，我爸妈工作忙，没空给我带晚饭。我们只能自己解决。”“那你怎么解决的？”多斌的眼睛很亮，他喜欢看到这样的潇潇，是另一种感觉。
　　“学校大门对面有条小路，一路走下去，好多卖吃的小摊贩。有的时候买个鸡蛋灌饼，有的时候买个烧饼加豆腐串。你知道什么是烧饼加豆腐串么？”穆潇潇一面和手里的红薯皮作斗争，一面歪着头看多斌，多斌含笑着摇摇头，鼓励她继续说下去。“烧饼是什么你总知道吧，豆腐串呢就是……”潇潇想了一下，“就是一串豆腐，把它夹在烧饼里，刷上面酱、孜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加颗鸡蛋，这些东西一块钱就买了，是不是很便宜？”说完，潇潇自己先笑了起来。多斌点点头：“然后呢？”
　　“那条路一直走下去，有一个电业局，电业局的食堂每天免费供应一样东西，你猜是什么？”
　　“馒头！”多斌很配合。
　　“你傻啊，免费供应馒头食堂一定亏死了。多多，你不是做生意的料哦。”穆潇潇咬了口红薯，“是米汤！我们每天下了课，都会招呼一群人去那个食堂，用我们的话说，叫做去喝共产主义米汤。”真是很有想象力，多斌的笑颜里带着一丝了然。“其实……大家并不是真的那么想喝共产主义米汤，只是那个过程，让人觉得很快乐。”潇潇最后一句话说得平淡，却有着向往。
　　眼看着潇潇的情绪要低落下去，多斌突然站起身：“潇潇，如果吃饱了，我们就走吧。”潇潇也站起身，却踉跄了一下，小脸皱成一团：“多多……腿，腿麻了。”“那我背你！”不由分说，多斌在潇潇面前蹲下，潇潇没有多犹豫就爬了上去。
　　背着潇潇，多斌清楚地听到她的呼吸。潇潇的长发在自己脸旁垂下，多斌第一次觉得自己和她其实这么近。
　　“多多，我们要去哪里？”
　　“不知道，不过路在自己脚下，想怎么走都可以。”
　　“多多，小的时候我很喜欢沿着铁轨走到爸爸工作的地方，枕木一段一段的，整整齐齐排列着，像要通向无数个遥远而未知的明天，而我不需要抬头，只要认认真真走好脚下每一步就好了，如果有车过来，就会有警报，我会提前让开，然后看着火车在我面前呼啸而过。有时我会想，它太奔忙了，每次靠站都带着一身疲倦，直到有一天那列火车把我也载离那个地方，我看着自己曾经走过的路，清晰地知道那些日子就如铁轨下的枕木，扎扎实实的站在心里，却永远都回不来了。但我依然记得爸爸第一次带我走铁路的时候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你在别的城市迷了路，那就沿着铁轨一直走，它会带你回家。”多斌不说话，只是背着潇潇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多多，如果人生不是那么毫无预警，也有警报就好了。那样我就可以提前避开，不会万劫不复。”
　　“那你会不会避开我？”一直沉默着的多斌忽然开了口。
　　“不会。”潇潇笑得漂亮，只可惜多斌看不到，“因为你是美丽的风景，无论怎样，都会路过，无法路过，也会让人渴望着然后去追寻。”
　　“潇潇，既然你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还不放手？”
　　“那是一种习惯，深入骨髓了。”潇潇的语气很无奈。
　　“不是！”多斌突然扬高了声音，“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停下来。潇潇，你不愿意停，这才是理由。如果你还有理智，你该多爱自己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失意的怨妇！”多斌语气严厉，潇潇怔了一下，随即一滴眼泪滴落在多斌的背上，隔着他的T恤烫伤了他的肌肤。
　　“多多，我想家了！”潇潇声音有些哽咽。多斌叹了口气：“那我们就回家。”

　　坐在火车上，两旁的树木不断倒退。穆潇潇突然有了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触。
　　当她突然出现在正在给孩子们教课的母亲面前时，母亲只是淡淡扫了一眼。穆潇潇不禁向多斌感叹：“我妈到底是活了几十年的人，见的世面就是不一样，这么镇定，完全不像我一样紧张激动。”多斌好笑的摸摸她的头。话音刚落，潇潇的妈突然反应过来了，穿过学生向她走来，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妈……我回来了。”平淡的一句差点让潇潇的妈在人前崩溃。心不在焉的上完课，潇潇的妈总算如愿以偿的牵到了女儿的手。
　　“潇潇，怎么今天回来了？”刚见到的潇潇的父亲比较镇定，一句话问出症结所在。“没事，就是想家了，回来看看你们。”
　　“哦，那这个是？”潇潇的父亲疑惑地看向多斌。
　　“叔叔好，我是潇潇的朋友，我叫多斌。”多斌大方自然，看得潇潇的妈一阵满意。
　　“爸，我想回去看看爷爷。”潇潇并没有进门。
　　“那让多斌进来休息一下吧，这两天我们带他好好玩玩。”潇潇妈说着就把多斌往屋子里让。
　　“不了！多斌和我一起去。”潇潇看着他们。潇潇的父母对视了一下：“也好……那，多陪陪你爷爷。”
　　“知道了……回来再陪你们。”潇潇说着，突然扑进父母的怀抱，亲昵地蹭着。
　　“这孩子……”潇潇的父母笑得满足。

　　穆潇潇的爷爷家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但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是这样，漂亮，却难走。本来离潇潇家的那个城市是不远的，但是汽车兜兜转转没有载满客，就是不愿开，所以到了爷爷家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
　　潇潇推门而入，惊讶的发现一大家子人都挤在爷爷并不宽敞的房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潇潇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依然米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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