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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跟乔书平通上电话的时候，他说他在爱荷华。
第一反应还是他的病，尽管打电话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这个。
我问他怎么了，他的回答当然是老三字经：“我没事”。
“昨天，我给你打过电话，一直打不通。”
“我在飞机上吧？找我什么事？”
“没有什么……”我胸中翻腾得厉害，连带声音都有一点点的发抖。还好我控制得好，他并没有发现。
“你该不是想我吧？”
乔书平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可是当时的我，并没有发现他的不同寻常。
我张了几次口，想到孙漫在电话中说的那些内容，还是没有说得出口。
“没什么了，你注意身体，我有空去看你。”
“别过来了，只是例行检查，我很快就回去了，到时我去B市看你。”他声音清朗，似乎状态不错。
这当然是假象。
隔着电话听的东西当然不如当面看到的东西那样真实。
三天之后，当我出现在爱荷华心内科病房时，看到那个半卧在床上的人，才明白那句话真是至理真言。
我到的时候，他正在昏睡，大部分脸都掩在氧气面罩下。也不知是不是隔着面罩的原因，他的整张脸白得泛青。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在走廊外面截住了刘劲。
“你以为我有机会？从决定过来到到达这里，我的手机都被他没收了。”
“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上次手术虽然成功，但他心衰的发展太快，只凭那个手术根本没法阻止心衰的发展，DR.DAVID建议过来再手术一次……”
“你确定他现在这样能承受再一次的大型手术？更何况心衰到这个程度，手术的预后又能怎样？”
到如今，我已不是初学的孩子，我研究生主攻的方向也是心内科，可是，了解得越多，在面对他的病情时，无力感似乎也越重。
乔书平在当天下午清醒过来，彼时，我坐在床头，紧紧拉着他的手。
只眨眼的那一刹那，他的脸便僵了一僵。
“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
我的沉默让乔书平误会。
“其实……我没什么的，只是……”
“你不用说了，刘劲都告诉我了。”
我的泪突然就落下来，砸在我自己的手背上，又流到他的手背上。
他的脸越发焦急。
“欢欢……我真的没事。”
我当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病哭，可是我现在啥也说不出口，至少，再和他真正面对面之前，我希望自己能好好宣泄下。
我没有去擦我的眼泪，我任它们在我的脸上横流。伴随眼泪横流的，是那些永远都抹不去的记忆：曾经的，强加的，还有，难以面对的未来……
在知道乔书平是我的杀父仇人那一天，我以为，世界的末日不外如是了，没想到，那只是上天给我开的一个小小的玩笑，最真实最残酷的事实被眼前的男人悄悄地放进自己的怀里。
“我不怕告诉你，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乔书平。可是我和于京的事，不能让他老婆知道。再说，许乔书平一直防着于京，难道于京就不能防着他？我不过是充当了下眼线……到我偶然知道了你爸的事，哼，就不用我再操心了。乔书平巴不得一天24小时和我呆在一起，生怕我哪一刻不高兴或是太高兴，一时嘴顺，就告诉你了……乔安然，他这辈子背着这个秘密过了这么久，可真不容易啊……”
想过暂时不想的，至少他在医院的这几天，好好地安心地照顾他。可是孙漫电话中说的，如同魔咒，每时每刻只要有一个小小的触发点，都会莫名涌上来，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你实在很辛苦。”
我凭白冒出一句，他转头向着我的方向，木然盯我半天。很久之后才淡淡笑笑。
“每个人，都不容易。你呢，欢欢，你还没告诉我，学习紧不紧张，生活习不习惯？”
最过平常的聊天，最过家长里短的问询，像极过去每一年那些细碎日子的翻版。我长久地看着窗外的阳光照进来，照在我的指尖上，漏下斑斑驳驳的灿烂。
如果，我和他，能一直守得住这份静好，该有多好……
我在医院安安静静地陪了乔书平三天。这三天他做过了无数种检查，吃下了好几种各类药品，还说了无数句话。可是，最终也没等来手术的定论。
虽然DAVID已是国际心内科享有盛誉的专家，但面对检查的复杂结果，便是连DAVID也不敢轻易作出是否手术的结论，更遑论手术具体方式的探讨。事已至此，乔书平便提出要求，想回到近郊的那个别墅呆两天，刘劲看到我在，也说明医院同意了这事。
于是，那个午后，我在收拾他零星的两件衣服。他突然说：“欢欢，你真的长大了。”
“怎么突然有这种感慨？”
“这次来，你文静了不少。”
我手一抖，一件衣服落在地上。
“想以前那么多年，我一直想你像你妈妈那样，优雅从容，淡定平稳……可你却像猴精转世……”他翘起嘴角，连苍白的脸也多了几分光彩，“所以任何事是不能强求的，你年纪一大，仿佛一夜之间，就十足十像你妈妈了……”
我不敢搭话，只是拾起那件落在地上的衣服，紧紧攥在手中看向他。他却把头转向窗外。
“可是，到现在，我倒还真希望你像小时候那样，围在我身边一天到晚叽叽喳喳……呵呵，我想我是真的老了……”
我接不上话，我也说不出来话了。
我很想说，在我心中，他永远是年轻的，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他。
可是，谎言无论包装得再美丽，也改变不了它虚假的事实。
该面对的，始终得面对。
那晚，我陪着乔书平回了别墅。
窗明几净，花草繁茂。更重要的，冰箱里堆满了食物，好多还是我喜欢吃的。
“你是哈利波特么？”我问他。
彼时，我穿着围裙，拿着一根青翠的黄瓜。他被我安置在花园里，晒午后正好的太阳。
阳光打在他脸上，把他的脸映得红红的。他眯起眼“看”我，眉梢眼角溢满了笑。
“你就当我有魔法吧。”
我知道他在这边请了工人，定期过来打扫房间，收拾屋子，还负责采买。
“那时候他以为你会一直在这边，他说，也许有一天你会用得上这间房子，至少，在你不开心不想见任何人的时候，他还能给你提供一个舒适而独立的空间……后来你不在那边了，这个规矩却没有变……”
我扔了手上的黄瓜，冲上去，搂住乔书平的脖子，狠狠地在他两边的脸颊上各印上我的唇印。
然后，我的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如果我真有魔法，第一要做的，就是永远都不让你哭！”
晚饭是我做给他吃的。都是他喜欢的菜，他却吃得很少。
饭后我给他念了一段当天的报纸，就准备把他推回房间休息。
他按住了我伸过去的手。
“欢欢，你心里有事！”
我的手抖了一下。
不打自招的感觉。
“你知道，我虽然看不见了，但我的感觉一向很准。说吧，什么事？”
我原本打算，迟一两天，至少等他的气色再好一些，或者，那样静好的日子再过一两天。
可是，现在，避无可避！
一时间，室内沉默得可怕。
“如果迟早是要面对，早说比迟说好。说吧。”
我捂着嘴冲了出去。我在花园里抽掉了整整半包烟，又等待夜风把我身上的烟味吹掉得差不多的时候，我才走回去。
“抽烟了？”
“是的。”
“那么，一定是跟我有关的事，对不对，欢欢？”
他坐在硬质的靠背椅上，背却微微佝偻着。他的头向我的方向偏着，似乎是不想放过我一丝一毫的动静。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罗清扬是谁？”
这是我刚刚在花园中，在夜风吹散我身上烟味的时候，我想出来的第一句话。虽然孙漫在电话中已经把所谓的“真相”说了个七七八八，我也结合自己先后收集到的信息，把有些不甚清楚的地方猜得差不多了，可是真正面对乔书平，真正要在他这里印证的时候，我仍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不出我所料，他脸上的些微血色在这一刹那迅速褪了下去。他的身子微微地有些起伏，连嘴唇也跟着抖动起来。
我没有等他开口，便迅速倒了一杯水，拿出他常备的药给他吞了下去。
他喘息了很久，唇上和脸上的紫才渐渐消散开来。
“你都……知道了？”
“是的，知道了！”我冲到他面前，在椅子跟前跪下来，我抱住他的两条腿，“我觉得我什么都知道了。乔叔叔，你瞒得我好苦……”
他的手颤抖着放在我背上。一下一下地抚摩，却带来我歇斯底里般的哀号。
“你只告诉我，你杀了我父亲，可是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是一个大毒枭！”
作者有话说
第117章 117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