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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19 ...


  •   关于挂断电话之后的事情,景吾基本没什么印象。他的脑海里还回放着流星划过天际的壮观景象,耳边还回响着理花那句“我希望迹部景吾永远幸福”的甜蜜话语。突然间,一切令他不开心的事情都消失了,仿佛圣诞节从这一刻才算真正拉开了帷幕,他的心里暖洋洋的,无比幸福。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莫名其妙的赌气,浪费那么多两人原本应该在一起的美好时光。
      于是,第二天一早,景吾就告知了母亲安娜想要提前返回日本的想法。
      安娜对此表示非常惊讶,“孩子,我以为你不喜欢日本。”
      景吾点头,“我现在对日本也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感。”
      “可是你说想要回去。”安娜的嘴角噙着笑意,她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对他的改变感到好奇,“能告诉我原因吗,景吾?”
      “因为在那里我有了重要的人,我想和她在一起,母亲。”
      景吾的回答异常坚定,几乎没怎么考虑就说出了原因。他同安娜一向比同绅人亲近,坐在安娜的身边,在安娜循循善诱的话语中,景吾款款道出自己在日本的经历:无数次令人烦躁的家庭教师面试,直到遇见理花;两人不怎么愉快的相遇和相处;学习德语的过程;每一个晚安吻和睡前故事;夜游蔷薇公园;以及绑架事件。景吾把这些故事悉数讲给安娜,一件一件,完整详细,直到再没什么可说,直到安娜给了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看来你真的从你的家庭教师那得到了很多,景吾,我真为你感到高兴。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自然不会阻拦。但我希望你慎重考虑,确定这并不是你的一时冲动。实际上,你走出的每一步都需要经过慎重考虑,你的身份要求你如此。生在这个家族,注定了你的不平凡。只有这样,才是对她的善待,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我会的,母亲!”

      在安娜的帮助下,景吾买到了最早飞回日本的机票。
      绅人在知道这件事之后的表情颇耐人寻味,却也未置一词,似是要任其发展。

      从坐上飞机的那一刻起,景吾就开始对理花见到他时的反应期待不已。他一心一意想给她一个惊喜,却没想紧赶慢赶在回到迹部宅后压根儿没见理花的人影。
      “人呢?!”
      “理花小姐下午时说约好了人一起吃晚餐,告假了。小少爷有急事的话,不妨打个电话?”
      听道梧桐这么说,景吾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可打电话的话,就没有惊喜了……”

      那么,被景吾挂念的姑娘到底去了哪里呢?

      “阿嚏!”
      餐厅里,理花一个没忍住,赶紧扭头捂了嘴巴。
      “感冒?”
      这时,从对面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帕子主人清冷自制的声音里透着丝关心。
      “谢谢。”理花接过手帕掩住嘴巴,看向桌对面坐着的中岛志和,颇有些无奈地笑起来,“怕是被谁给念叨了。”笑罢,她把手帕收进了口袋,“等我洗干净再还你。”
      “好,”中岛点头,“你今天约我出来是已经有了决断?”

      没错,今天是理花主动约中岛志和出来的。
      经过圣诞那夜,她做了决定,说一夜长大未免太过夸张,可是往昔对某人的执念确是放下了,像是豁然开朗。
      “嗯,”理花应声,却因苦于不知如何开口而没有即刻进入正题。她想了想,把菜单推给中岛,“边吃边说好吗?我可是有些饿了。”
      “当然。”中岛也不推诿,招来服务员,仔细把菜单一页页翻看,不时询问理花的口味和意见。
      中岛志和话不多,却有条理,一举一动不疾不徐,显示出优于他这个年龄的成熟稳重。理花在一旁看着,竟有些入迷。即使接触的成年男子寥寥无几,她也明白眼前的这位着实优秀。年纪轻轻就能得到迹部绅人重用的人,又会差到哪里去。
      那么,问题来了。这么一个条件优异的男子,怎么会对刚认识没几天还带着一个“植物人妹妹”的理花提出“嫁给我”这样的建议呢?思前想后,符合逻辑的答案只有一个——中岛真正在乎的人其实是病床上的自己。和理花结婚恐怕只是一个让他名正言顺照顾六花的途径而已。
      想到这里,理花看向中岛的眼神不禁复杂起来。待中岛点餐结束抬起头,看到的就是理花投来自己颇具深意的目光。
      “怎么?”他问。
      理花心思曲折,也深知答案只能通过对面的人得到,于是不遮不掩,“你喜欢六花?”
      中岛的眉头跳了一下,抬手推了推眼镜,思忖片刻后回道:“说‘喜欢’不算错,却不尽恰当。”
      “那么……”理花斟酌了几秒,换了个词,“你很在意她?”
      这次,中岛笑了,只不过那笑意很浅,止在嘴角,“这词的确更好。我很在乎六花,像对自己一样在乎。”
      听了这话,理花更疑惑了:像对自己一样在乎?那程度岂不是很深?
      她暗暗回忆车祸前的生活轨迹,确定自己和中岛志和这人并未有什么独特的交集,掩盖在迹部绅人光芒下的这个人,她几乎不曾注意过。那么,她又怎么会被他作为如此珍视的存在呢?她实在太好奇,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她问。
      中岛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似是在回忆。他的手指不时点在杯沿,发出轻微响声。良久,“我的答案会影响到你已有的决定吗?”
      “这要听了才知道。”
      “那我可是要认真回答才好了。”他抿嘴。
      “嗯。”

      理花本以为那是个漫长的故事,却没料到这样的开头。
      “出身孤儿院,被迹部财团资助,就读冰帝。初中跳级,高中跳级,然后是——”
      在听到简历一般的叙述后,她不由自主生起气来,“你这是在干什么,在说你很了解我?”
      “你?”中岛惊讶地看了理花一眼。
      “我妹妹。”意识到自己说错后,理花即刻就改了口。
      被这么打断,中岛倒是没怎么介意,反是理解一般对理花点头,“既是姐妹,即使被收养,想来你的经历同六花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偏差。”
      理花有些心虚,回答也敷衍,“……嗯。”
      “不过,”中岛好笑地看向理花,“我这不是在说六花,而是在说我自己。”
      “你?”理花不由地瞪大了眼睛。
      “嗯,接下来是……高二时成功得到斯坦福大学商学院的录取通知书,一边接受全额奖学金,享受迹部财团的资助,一边挣扎着自力更生。作为回报,在拿到两个金融经济相关的博士学位后回归迹部旗下的公司,成为财团的助力工作到现在。没有疑问的话,这种雇佣关系会一直持续到很远的未来。”
      最后,中岛举杯向理花示意。
      “是不是很惊讶?我是中村六花的完成版。”
      “所以,”理花心里咯噔了一下,“绅人先生让你留意、不……培养六花。”
      “没错。”中岛点头。
      “可……这并不能成为你在意……在意六花的理由……”
      话到半途,理花就发现了问题。有这么一个和自己几乎相同模式培养起来的人,时时刻刻看着她,照顾她,培养她,即使不露面于她的生活,却无时不刻不被对方的生活渗透。这样的理由,说不足够也……
      “如果只是当作工作的话,的确不会。”中岛只是沉默了一瞬,“可是很不幸,我对她有了期待。”
      说到这里,在中岛那张几乎不苟言笑的脸上漾起一对浅浅的酒窝来。像是一点浓墨染上一张宣纸,像是一个餍足的孩子,眼里带光,弯起嘴角,露出洁白牙齿,他对她笑得很好看。这笑容转瞬即逝,却让人惊艳。理花觉得似曾相识,回忆良久才想起那次在病房提出结婚的建议时,他也曾这么对她笑过。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理花才能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人也只不过是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
      见理花无言,中岛不甚在意,只是侧头取下眼镜,掏出眼镜布慢条斯理擦起来。
      “不知道你是否会有相同的体会,像我们这种人,心里有个洞。”他说,“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习惯性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不为别的,只因为心里太空。你我应该都清楚那种空虚的感觉,以及对于被填满的渴望。”
      而后,中岛把眼镜又架回鼻梁,透明的镜片却掩盖不住此刻,那双眸子闪烁着的柔情光芒。
      是的,就连理花也惊讶的,柔情。
      “一开始是‘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能懂我。’渐渐变成‘如果是她的话,我愿意。’到后来,‘如果我能填补她内心那个洞的话……’变成‘我想成为填补她内心的那个人啊。’当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畅想,那就是一切的开端。”
      理花抬手按在自己的心脏,那里砰砰直跳,伴随着一阵阵时隐时现的刺痛,让她喘不过气。
      “我……我……”她竟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脑海里飞一般闪过的画面突然有了变化。不,与其说是画面产生了变化,不如说是镜头有了微妙的偏移——其实在大部分时间里,她收到的礼物都是经由中岛的手送来的;每次和绅人先生见面时那些关照的话语也都是经由中岛的口说出的;原来那束淡淡的、不曾转移的视线,都是由这个叫作中岛志和的男人看过来的啊。可这人总把自己掩盖在“迹部先生交代过”、“这是迹部先生的指示”之下,她才会把本属于他的光芒强加在另一个人身上,不断追逐。
      如果我早知道是这人。如果我早些时候听到这番话。如果……
      理花苦笑。
      哪怕只实现一个如果,也会是幸福。
      可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理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敛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岛——”
      “先吃饭,不是饿了吗?菜都上来了,凉下来会影响口感。我等了这么长时间,不急于一时。”
      自顾自笑着,中岛递来一双竹筷,理花愣神地望着他,片刻,抬手把筷子接了过来。
      夹起菜点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后咽入喉咙,吞食腹中却品不出更多味道。
      “好吃。”
      “你喜欢?”
      “嗯。”
      “那就多吃些。”
      “……好。”
      和渐渐充满了热量的胃相比,理花心底的某个地方漏风一般,冷得让她打颤。
      “中岛先生,”她试图忽略那地方萧瑟的感受,以平静的语气开口,可掩饰不住的浓重的鼻音出卖了自己,“如果听你说这话的是17岁的Lika,她一定会答应你的求婚的。”
      “哦?那么23岁的Lika呢?”
      声音从头顶的方向落下来,她不敢抬头。
      “对不起,23岁的那位已经决定要在那个洞里装什么了。……与其说是决定好了,不如说是在不知不觉间就一点一点被装满了。”
      “是吗,晚了啊。”
      传来的声音带着些许遗憾和迷惘,她想。于是,一滴泪水冲破那层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屏障,悄无声息地顺着脸颊滑下来。
      “嗯,可是Lika很高兴,并且很感激。”
      “哪一个?是17岁的六花,还是23岁的理花?”
      理花用衣袖拂过脸颊,抬起头,用自己最真诚的目光注视中岛,“实际上,Lika从头至尾只有一个。中村Lika,只有一人。”
      他似是疑惑,却不动声色,只是回视着她,不躲不闪,“真的?”
      她凝视中岛明亮的眼睛,突然有股莫名的冲动,想把真相告诉面前的他!过强的负重压得她窒息,她想求救,想找人承担,想逃避!可是,她张开嘴巴,却发不出声音。为什么呢,那个最真实的答案,听起来最像假话。面对即使胡言乱语依旧认真倾听和回应的中岛,理花打从心底感到无地自容。这样的人,理应得到最美好的祝福,而不是被她任性地欺骗、戏耍。
      在内心里唾弃自己无数遍后,她敛下眼眸避开他径直的视线,“……假的。”
      “……假的?”
      “嗯。”
      此时此刻,理花的身体像是整个变成了胸腔里不断绞痛的心脏,被无端放大的痛觉潮水一般涌向每个细微的角落,让她几欲窒息。
      “中岛先生。”她深深地呼吸,轻轻地唤他。
      “嗯?”
      “即使Lika原先因为不知道而痛苦过,可在知道之后也会幸福的,超过……超过痛苦很多倍很多倍的幸福。”
      “哈哈哈,”中岛的笑声传来,他已经学会不上当了,“这次是不是也是假的?”
      理花把脑袋埋得很低,几乎要扣在碗里。她的声音小的像是呼吸。
      “不,这次是真的哦。真的,非常真。简直没有比这更真实的真相了。”
      “是吗。”
      “……嗯!”
      “我知道了。”中岛叹一口气,“我相信你。理花,我选择相信你。”
      他有些迟疑地把大手轻放在理花的头顶,似乎是拿不准这样做是否会奏效。尽管如此,那只手还是稳稳落了下来,缓缓安抚着,“好姑娘,我的手帕可在你那里呢。所以,不要伤心了。你不应该为我伤心。这并不是什么令人难过的事情,这只是一个简单的结果。让你为难有违我的初衷。”
      “……嗯。”
      这个瞬间,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拒绝一个真心待她的人,这样的好以前不曾感受,以后可能不会再有。
      可是,她拒绝他了。
      “最后,作为没有带走我戒指的交换,留给我一支曲子吧,理花。”
      理花猛地抬头,太过震惊,说不出话来。
      中岛微笑着,重复道,“留下一支曲子给我可好,理花?”
      “……好。”
      他的请求,她无法拒绝。
      “还有,留下曲子后就走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依旧会在你的身后,以最初的模样。”
      看到中岛坦然地笑着,温柔地笑着,理花蓄满眼眶的泪水涌出来。
      他说,他还会留在她的身边。
      “……好!”

      中岛和理花两人恰好坐在离餐厅演奏曲不远的地方。不知是不是中岛事先准备好的,在离钢琴不远的地方还放着把吉他。理花回头看了中岛一眼,毅然在钢琴凳上坐了下来。

      ——吉他固然是我最初的爱好,可是现在,我也喜欢钢琴哦。中岛先生,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您的考虑和照顾都不曾违背过我的心意。

      Break my heart,break my hands
      (打碎我的心,甩开我的手)
      You can take anything but my plans
      (除了我的计划,你们可以带走一切)
      Ooh ooh I got big things to do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完成)
      You can laugh,have your fun
      (你们可以尽情嘲笑,只要你们开心就好)
      I'll be standing right here when you're done
      (我会站在这里看你们散场)
      Ooh ooh I got big things to do
      (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完成)
      Just because you don't see us
      (你们只不过是没看到我们)
      Doesn't mean that we don't exist
      (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存在)
      Sometimes the smallest light Shines so bright
      (有时候,最微茫的光也可以照亮一切)

      I got heart,it's enough
      (我有一颗坚定的心,这就足够了)
      It's the only thing left that they can't pull apart
      (这是他们唯一不能改变的东西)
      And when they try, I'll fly
      (而当他们去尝试时,我会远走高飞)
      I can't win,there's a cost
      (我注定失败,这或许就是代价)
      You can't lose what you've already lost
      (你没办法再失去你已经失去的东西)
      Just because you don't see us
      (你们只不过是没看到我们)
      Doesn't mean that we don't exist
      (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存在)
      Sometimes the smallest light Shines so bright
      (有时候,最微茫的光也可以照亮一切)

      真话和假话混在一起。美味和泪水混在一起。
      感激和遗憾混在一起。歌声和祝福混在一起。

      走出餐厅,拐过街口,理花加快脚步跑起来。可还没走出多远,身后就有呼唤声传来——
      “理花!理花!”
      一声一声,唤得不得不停下来。

      追着自己方向而来的是两个孩子。
      理花揉揉眼睛一再确认,其中一个竟是手冢国光。

      “哈,又是你。”她看着眉头皱到飞起的国光,觉得可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所以说,国光你真是不走运啊。为什么每次每次,都选择在我最糟糕的时候出现呢……”

      终于,她跌倒在地,失声痛哭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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