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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序:初相逢 ...

  •   2015/2/6

      穿过云雾,我的爱人,他在路的尽头,安稳伫立,望见我时,只是一笑,格外从容,如斯温柔。是错觉么?那是我们第一次相遇,他却好像……已等了我太久。

      ——《赠尔以年华.初相逢》

      初次见到梁珹,是在一个薄雾浓云的清晨。

      那日,天光稀薄,昼色灰白。视野中白茫茫一片好朦胧。

      前途渺淡,只依稀望见很远的地方,有古老的建筑若隐若现,哥特式的尖顶,颜色发暗但依旧清晰的雕刻,有点阴森沉重的寒意。

      这种感觉,让臻惜很不舒服。脚步微顿,她攥紧了手。

      “安瑞,这里……就是你说的‘家’么?”她迟疑的转脸。

      只此一句,并未多提任何,那个被叫做安瑞的少年却却像是尽数洞悉她心中所想,“你不喜欢,以后我会给你更好的。”轻声却坚定的承诺,他握紧她的小手,“带你回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我失踪这么些年,他一定很担心。”

      “谁?”她问。

      “一个很好的人。”他说,“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你妈妈?”

      “不是。”

      安瑞只是否定,却也没回答。牵着她的小手继续前行,再没言语。

      臻惜低下脑袋,也没有再问。

      许久,又听他叹息,“当年离开时,家道便已倾颓,虽然有了点心理准备,但只这么些年过去,就破落至此,也是没想到。”

      臻惜微怔,说是破落未免有些过分了。一路走来,沿途景致其实打理的很好,清泉喷涌,园艺华美,一丝杂草也没有看见,就连弹格石子路的缝隙里,也罕见一丝沙尘,此情此景,无一不见主人的精致考究。

      只是,有一点让人忍不住为之扼腕叹息——孤独。

      臻惜不知道,用这个词来形容一座庄园是否合适。然而置身于此,这是她唯一的感受。

      这座庄园的主人……一定很可怜吧?是否也像这座庄园一样,孤零零的?

      思绪不着边际的游走,抬首望天,灰蒙蒙的雾气笼罩了整片天地。

      连阳光也不愿意和这儿做朋友呢。臻惜想。

      “天气真糟糕。”她说。

      “伦敦经常这个样子。”安瑞道,“习惯就好。”

      习惯……是啊,她也只能习惯了。

      乖巧点头,却在下一瞬,打了个寒噤。

      安瑞感觉到了她的动作,回身。

      “没有关系的……”觉察到他想要做什么,臻惜连忙开口。

      可是最终,她娇怯的分辩终止于肩头厚重的温暖。安瑞还是贡献出最后一件勉强能够抵御风寒的毛衫。

      此刻,二月冬风里,他看来那样单薄,锋利。

      “听我的。”依旧是不容置喙的霸道,寒风没有剥夺他丁点的强硬,明明唇瓣已经冻至青紫,但开合之时却没有一丝颤音,“不准再逞强。”

      臻惜不太敢一直盯着他的眼睛,于是低下头,低低“恩”了声。

      安瑞这才舒缓语气,“走吧,快点进屋去,你冷的像冰。”

      臻惜没再说什么,只乖乖跟了他去。

      虽然从外头看来这座建筑森冷而阴暗,可是屋内却是出人意料的温暖。暖气充盈,干燥舒适,和室外完全是两重天地。只是装修摆设依旧延续庄园里中世纪的风格,有点压抑,即使开了灯,室内也也依旧暗沉沉的,平白给降了不少温度。

      知道她怕黑怕冷,安瑞将她安置在壁炉边,嘱咐道,“你先在这里休息下,我去去就回。嗯?”

      她安静的点头应承。

      他走后,她依言靠在软垫堆里,老实的烤着火,看着炉内噼啪作响的暖澄色的火光,连日来紧绷着精神渐渐松懈,有些倦了。眼皮沉重,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意识迷离,关乎于他们之间的一些少的可怜的回忆也开始回放……

      不情愿又如何?满心疑惑又怎样?她……别无选择,无处可去。

      自一个月前在医院中醒来,她就成了个一无所知,所有的透明人。什么都记不起,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姓名,年龄,经历,一切都是空白。她只有他。

      他守在自己床前,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醒来,告诉了她一个离奇的故事。那个故事极度血腥,可又格外纯洁。在那个故事里,他们很不幸的一同落难,却也因为那场灾难而成为相约一生的眷侣。他们生死与共,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着,总算逃出了那场灾难,可是在最终时刻,她因为保护他,出了意外,虽然捡回了条命,却遗忘了一切。

      可无论如何,他们现在总算是逃了出来,他自然要带她回家。再过五年,她成年了,他们还要结婚,组成自己的家。

      “为什么……我现在不能回我的家呢?”

      她曾这样小心的问过他。

      “臻惜,你是孤儿,你没有家。”他如此回答,“你忘记了,在六岁那年你就告诉我的。”

      臻惜没法不相信他所说的。毕竟他的言辞那样恳切,神情那样真诚,每一件事,每一句话,他再现的都是那样鲜活。没有一点可以容人置喙,猜疑之处。可是……也说不出为什么,她心头就是沉甸甸的,说不出的迷茫。

      如果,她是说如果,她真的像他所描述的,用生命去爱过这样一个人,为什么现在连一点印象也没有呢?记忆可以失去,可是感觉呢?这么多年相濡以沫的温情总是还在的,可为什么他给她的感觉那么陌生,甚至……恐惧。

      她有点怕他。是真的怕。

      再度睁开眼,已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依旧灰蒙蒙的,不但没有放晴,甚至还下起了雨。

      支起身子,一条毯子滑落,方才是没有的——安瑞应当是又回来了一次,只不知现在又去了哪里。她又在原地坐了很久,可周遭依旧是那么静,静的压抑。她起了身,开始在这个房间里踱步。

      从房间内摆放照片上来看,这应该是他的房间,按照他所说的,距离他当年被迫离开了这里,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了。八年的生死不知。然而这里没有丁点蒙尘的迹象,甚至比刚刚进门时经过的大多数房间收拾的都要好。

      看来,真是如安瑞所说,世上有个最好的人,一如既往的惦念着他的存在。

      可惜,自己就从来没有机会遇见这样的人呢,如果可以,还真想见见。想见见这个世上最好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冬雷滚滚,惊得她的暂且从不着边际的思绪中抽身,随意往落地窗外一望,只这一次,便再难回头。

      其实那日雾气太过浓厚,她并没有看清什么,只是远处白茫茫一片中,那一点黑实在太过显眼,隐约有个轮廓,却又看不分明。臻惜趴在窗台边,用手背擦干玻璃上的雾气,凝望许久,雨幕中,浓雾里,似乎是有个人站在那里,没有打伞。

      距离隔得太远,面容难窥,只勉强能够看见他挺拔清瘦的背影,分外寥落。

      鬼使神差的,偏偏移不开目光,呼吸渐渐□□,臻惜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看着那个影子,心里居然会这样难受,连带着,脑海中也是一阵绞痛。

      捂着额头,臻惜顺着落地窗缓缓坐下,闭上眼睛,一些陌生的画面飞快的在眼前滑过,光怪陆离的扭曲着,她抓不住一丝一毫。像是梦靥——那个人,给她一种……好奇怪的感觉。

      她费力的大口呼吸,过了很久,才从中挣脱。

      再回头,那人依旧那里。

      ……

      白色的墓碑前,有一束白色的玫瑰,白色的玫瑰前,有一个黑衣的男人。

      男人原本是站着的,不知是不是久了乏了,此刻以变成席地而坐。地面潮湿泥泞,天上冷雨不断,他像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任凭水珠坠落在他发丝,脸颊,肩头,再蜿蜒而下……

      他轻轻抚摸着雪白的碑面,长辈般慈柔,情人般温柔。一下又一下……

      如果他没有被打断的话,谁也不知道他还可以这样维持多久,可惜,没有如果。

      “咔嚓”一声脆响。

      一个不小心,她踩碎了草丛中一根枯枝。

      他突然回头,正朝着她的方向。

      她终于看清他的脸。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一直到很多年后,她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一瞬的惊艳,也是自那日起,她才知道,原来惊艳这个词真的可以用来形容男人。

      后来岁月蹉跎,其实初见他时,他的具体模样她早已记不太清了,印象颇深的只剩下那双略显阴郁的,深碧的眸子,淡定如浮云远山,倒映了她惊慌的一张小脸。

      她看着他,并且知道他也在看她,只是二人之间隔着数不清的雨雾,看得见,看不清。

      后来想想,或许那时便已注定,他与她今生都只能隔云相望。

      既然行迹已经败露,臻惜也没有想要再逃跑或者隐匿的想法,大大方方的站在他面前,毫不避讳的看着他。本来么,冒失上前,就是为了可以见他一面,好一解方才情绪蓦然失控的原因,可是真真上了前,与他近在咫尺,却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好像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慢慢的朝他走近,小手伸进衣襟,想要掏出一样东西。

      就在这时,周围异响突起,是某种机械活动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深重的云雾里,十数名精壮男子手持各色热冷武器,很突然的出现在二人周围,沉默的形成一个包围圈,森冷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有一个很可怕的念头自脑海中浮现,似乎此刻只要她伸出手来,无论拿出的是什么,她立刻就会被抹杀当场。

      这是要做什么?臻惜脚步停住,有些错愕的环视周遭。

      “无事。”温柔好听的声音响起,“退下吧。”

      这是她听他开口言说的,第一句话。

      那句话之后,他又挥了挥手,那些人迅速退散进云雾里去,无影无踪。

      自始至终,他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

      跌跌撞撞的,她终于来到他面前,从衣襟内掏出一方皱巴巴的小手帕,递给他,

      “不要哭。”她听见自己的声音,细如蚊吟。

      那人愣住了,半晌没有动静。

      因为他席地而坐,而她则是站着,所以他看着她时,呈一种自下而上的仰视的姿态,可即使如此,臻惜也可以轻易感觉到那番迫人的气势,压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一直到她手举的都有些发酸了,他才像是刚反应过来一般,抬手接过。

      “谢谢。”他说。

      臻惜垂下头,舒了口气。

      “小家伙……”他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面无表情的发问,“你不怕我么?”

      臻惜抓抓脑袋,不知该怎么回答。

      明明平日里胆子那样小,和安瑞说话时,都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可是看着这个人,却没有一点忐忑。很温暖,很安心。好像只要他在面前,她就什么也不怕。

      无法用言辞表达,她干脆用力摇了摇头,为表态度,干脆也在他身边坐下。

      他拨开因为潮湿而黏腻在她颊边的发,又凝神仔细望了她一会儿,忽而一笑,表情瞬间温软下来。他脱去大衣,遮挡在她的头顶。

      “你真可爱。”他轻笑着,亦是摇头,眼角却更加红了,盯着那座洁白的碑,他又喃喃道,“要是她还活着,应该也是你这幅模样。”

      臻惜不解其意,也就安静的陪着他看墓碑,只是墓碑上什么也没有。照片,铭文,通通是空的。

      “这是……”

      “我的女儿。”在她问完之前,他已给出了答案。

      看见她的表情,他失笑补充,“我不哭。”

      臻惜这才转过脸去。

      说来可笑,二人这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一直到此刻为止,连彼此的名字都叫不出,却如此和谐的守在坟前一起淋雨,默默的,倒也不觉尴尬,如同相交多年的旧友。

      臻惜又想起自己方才心悸的瞬间,眼前闪现的陌生的画面。其实这时候开口询问正巧合适,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却也突然觉得不重要了。就这样坐在他的身边,她感受到了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平静。从自己失忆以来,心里一直慌慌的,可现在不会了。挨在他的身边,余下的只有平静。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她突然开口问道。

      他表情略显意外,倒也没有拒绝,“Cal……”报出半个英文单词,他停了下,改口,“梁珹。”

      “什么cheng?”她似乎饶有兴味。

      他依旧好脾气的笑笑,“把你的手给我。”

      臻惜没问原因,乖乖的伸出去。

      他在她掌心开始勾勒笔画,“知道了么?”

      臻惜叹气,“好难写啊。”

      他失笑,刚准备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

      “哥!”

      远远的,一道身影自云雾深处走来,声音连同主人一样,骄傲而锋利,“我回来了。”

      话落,人现。

      “瑞瑞?”看见眼前的那个少年,他迟疑着喊了声昔日的小名,梁珹的表情,第一次有了剧烈的波动,整个人好像瞬间变得懵掉不知所措,随即便是极度狂喜,“你……你还活着?”

      “死不了,好着呢。”安瑞虽然没有兄长这么激动,但显然也是开心的,只是目光漏向他身边那个小人儿时,却僵住了,“臻惜?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序:初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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