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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   赵纯扬眼皮一跳,敞亮的烈阳黄沙下,他居然生出一丝怯意,眼神飘忽,不愿直视对方那灰色的面纱,甚至不愿去想,那天玄教主说这句话的时候,面纱背后到底是副怎样的神情。

      他是没料到对方竟然出手了,尽管是以一个那样的借口,到底是出手了。

      那十来个马匪都是彪汉子,见独眼倒地,没有仓皇落跑,反倒是纷纷拔出腰刀,吼叫着朝天玄教主冲了过去。

      赵纯扬跳上马背,好整以暇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下来,捞起那酒壶对着嘴巴倒酒,砸吧两声轻描淡写的道:“教主好身手。”

      这些马匪虽然都是刀尖上舔血的狂徒,然而并没有修习过正统的功法,充其量是个壮实一倍的人肉木桩,对于天玄教主来说只有取不取其性命的区别而已。

      他惯来杀人不留情,这一次却只是将冲来的马匪打晕了过去,点了穴道,只留了一人还神智清醒。

      赵纯扬挺直了背,搞不懂这天玄教主有什么图谋。

      尚还清明的马匪叫姚啸,见状自知挣扎无果,他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但也不是个吵着闹着要寻死的气节义士,知道对方留自己一口气,必然是有话要问的。

      果不其然,那斗笠人开口道:“哪儿人?为什么做马匪?几时做的?还有多少人?”

      姚啸略一思考,这人口无多言,提手就把领头的干掉了,现今问我这几个问题,也是简洁扼要,想来不是个婉转的性格,我对他也没什么好处,不能给他利益,不如如实答了,切莫给自己找麻烦。

      “胡燕关乡兜里人,大关山村的。家里没粮食了,年初全村都被胡人给劫了,干这营生有半年了,我们村七十几口人,男人三十来人,全干了这行。”

      赵纯扬眉头一皱,插嘴道:“怎么?边防又打起来了?没听说啊?”

      姚啸摇摇头,“朝廷倒是没开战,经不住别人要抢我们呀。兖州北边线一条都被抢得差不多了,除了大城大镇的,还有几个小镇小村有活路的?”

      说完他便偷偷的看了眼斗笠人,却也不知对方如何作想。倒是听得马背上那酒鬼道:“朝廷现在管自己都管不过来,哪里还能照顾上你们?不过你们当悍匪的,杀人偿命,死了也不冤。”

      “那是。”姚啸道:“多活一会儿总是一会儿。现在这片干马匪的多,那些商队都聪明了,要么就是干不动的大商队带着一帮子打手才过这条线,要么就是人家专门的镖局,都是些武功好手,就和这位差不多,我们也捡不到好。这支小商队这样的很少了。谁会知道里面有高手?早要知道,宁愿不做这单。”

      天玄教主沉缓的声音透过面纱传出来:“便是没遇上我,你们要继续下去也难。三十个男人还要养四十多个老弱病残,这里是大漠,物资不丰,能把自己养活已属不易,你们村里最近死人有点多吧,还有小孩子活下来吗?”

      这话显然是勾起了姚啸的痛处,他深吸一口气,道:“去了一些,没有办法的事情,小孩子有几个送了,还剩三个,两个生了病,只有一个还能挺。”

      “能打的男人就三十来人,这边线上最大的马匪窝有多少人?”

      “好几千人呢,还要靠西一些。”

      天玄教主沉闷的笑了笑:“按你说的情况,要不了一个月,他们就能扩张到你们这里。到时候,要么你们男人都加入,老弱病残留着自生自灭,要么你们全部被灭掉。大鱼吃小鱼嘛。”

      姚啸不明白这男人和他说这些干什么,但他也不敢问,怕触了霉头,只是附和道:“也有人这么担心过,可是我们也没办法。”

      “那你们怎么不去飞燕泊?不是挺近的吗?那地方是个大城,说不定能找到个营生呢?”赵纯扬问道。

      “嗤,谁不想呢,入不了城。飞燕泊十城现在都是闫将军一手在握,也不听朝廷的,只准出不准进,进得有文书,我们这些边民去哪里弄文书?进不了城只能在这大漠飘着。”姚啸顿了顿,又道:“不过听说也许年末的时候,闫大将军要招军,能熬到那时候,说不定能进飞燕泊混个兵来当当。”

      天玄教主来回走了两圈,抬头正对着姚啸道:“闫洪就是把你们招进去了,也是打仗送命的份儿。我倒是可以给你一条比这个更好的选择。”

      姚啸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追道:“什么选择?”

      “我出银子,武器,你们出人,在那千来人的马匪窝还没打到这边来的时候,把你们附近大大小小的窝点都收了。”

      姚啸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淡下去,道:“你该不是哄我玩的吧,我们截了你的商队,你还白出钱给我们?这玩笑可不好笑。”

      天玄教主却无视对方的反应,从那人身上撕下一片布,咬破手指头在那片布上留下一个血字。

      “我会遣人来找你,你现在就去胡燕关镇上的久来客栈等着,若有人来询,你就报上你的名字,把这张布交给他,他自然会告诉你怎么做。”

      姚啸接过那片布,上面只写着一个字:昭。

      他还在犹疑,不知道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却听那斗笠人一句便打消了他的一切瞻前顾后。

      “我让你免于死亡,不是为了骗你,是认为你能替我做更多的事。你若是商队里那群吓得屁滚尿流的家伙,我也便是多动几次手罢了。”

      姚啸飞快的折起那块布,抱拳道:“先生大恩,我走了。”

      他望了眼地上躺着的同伴,跃上马背,踏下链辔,疾驰而去。

      赵纯扬手中的酒罐在手心晃荡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啪的一声,掉下了沙地,酒液一下子铺开,被烈阳蒸腾出一片雾气。酒瓶没有碎,只有咚一声,沉沉闷闷仿若捂住在他胸口最深处。

      他这个方向,真正好看清那张布上留下的那个字,甚至是对方在写那字时的一笔一划,每一个动作手势,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人写的是一个昭字。

      赵纯扬脑袋一片空白,他甚至忘记了刚刚计划好的,去把那二十几个逃跑的家伙追回来。

      他坐在马背上,张着嘴呆呆的望着斗笠人,耳边全是风沙的声音,嗡嗡嗡嗡不曾间断。

      他看着天玄教主向他走过来,心脏突突突的跳动着,快要挤出喉咙来,他是他吗?真的是吗?赵纯扬却不敢作答,也许是,也许不是。

      是?好像又真是,都那么冷冰冰的性子,都修着全身阴气,都是天玄教的人。不是?好像也说得出理由,这个人会说话,这个人长了张烂脸,这个人一点都不讨他喜欢,重要的是连凤际边都打到宣昭死了,他在怀疑什么呢?

      可是对方写的那个字,又究竟代表什么?

      天玄教主踢了踢沙地上的酒瓶,一勾,送上马背,道:“带上你的酒,走。”

      赵纯扬却岿然不动,连那酒瓶都没伸手接,小心翼翼的探出个脑袋,声音轻到仿佛有人在睡觉:“你写个昭字,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怎么会没什么意思?”

      “接洽的证明罢了。”

      “那你为什么要留昭,不留天玄教主啊?”赵纯扬提高了一度声音,不信服道。

      天玄教主驻足盯着他,“与你何干?”

      赵纯扬眼睛一转:“当然有干系,你若是告诉我,我便告诉你。”

      “哼。没兴趣。”对方冷笑一声,回过头,跳上一匹马,踏脚便走。

      “诶,诶。”赵纯扬连忙搬了一坛酒,选了匹有粮食有水的马追上去,他心情说不上的怪异,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既非喜悦,也非酸楚。更像是狂风暴雨,澎湃风浪前的宁静。

      他知道了那是一个昭字,他却不敢冒然往前踏出一步,害怕踏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来。

      “等等。”赵纯扬加快了追赶的步伐,对方却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赵纯扬看着前方斗笠人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即便追不上也丝毫没有急迫,倘若他这么多年还有安宁的时刻,恐怕就是眼下这条望不见尽头的黄沙道了。

      行了一小段,便看到了金三他们一群人,赵纯扬吹了个响口,摇摇手臂道:“金三爷,快回去取你们的东西吧。那群匪贼还得要三个时辰才能醒过来呢!谢谢你的酒了!”

      说罢,赵纯扬抬脚一夹,又加快了几分速度往前冲去。

      正是:

      黄沙漫影空天下,孤身只马入烟霞。
      携身同行落阳坡,思量不化醉酒客。

      灰衣黑马,黄沙橙阳。

      这一段遥遥道途,竟使赵纯扬措衣奔腾,旷世之下,憋屈之气一扫而空,千言万语,抵不上前方半片背影。

      他随着耳边的风声得意的呼啸起来,扯开嗓子大喊道:“天玄教主,赵某可没有飞燕泊的通关文书,你若是先进城了,赵某只好另寻他地,耽误了你挟取炎息一事,就不要怪罪了!”

      前方的人正跑在沙坡的最高处,回过头来望向他,落日晒出长长的一道影子,印在黄沙上。

      那人牵马停了下来,悠悠道:“天要黑了,找处石滩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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