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睡镰》猫翼子

28、尖叫者之森

　　那一天我们像三剑客似的举着可乐在半空碰了杯，相互吐槽并同时赞叹着无比中二的游戏名和称号。连银毛这样的新人都曾经在接触Earth游戏的时候听过苍白死骑这个名号，这大概能解释他和司机碰杯之后脸上按捺不住的惊愕……和惊愕。

　　——这种新手见到大神时的惊愕没什么大不了，只是，银毛看上去状态并不像他说的那样好。追问起当时发生的事情，他只是解释了大家都没出什么事，而我总算说服他别为了这事内疚。

　　然而撇开这些，他的黑眼圈和话语间难以掩去的困意还是令人忍不住担心。
　　……这种状态于我而言，在半年前还是相当熟悉的。

　　我回想起早些时候见到他的场景，那时候他正坐在带着些湿气的湖边长凳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直发着呆。然而他坐在那等我的事毫无疑问是真的。

　　……喂。不会吧。
　　我的视线下意识地从他微微湿润的裤脚转向他带着疲惫神色的侧脸，像有一种难以言语的不明物哽在了喉间。

　　……这家伙不会，不会一直……

　　“喂银毛……你昨晚有好好睡觉吗？”

　　眼前这顶这张小白脸的家伙蹙了蹙眉，看样子是真的困到反应迟钝，硬是愣了两三秒才点了点头。而我发誓他刚刚分明是想摇头来着。

　　“废话，你当我是受了点刺激就失眠的小毛孩吗。”
　　他吸了口可乐，含糊地反击。

　　唔。作为一个死肥宅，只是默默看一眼他咬着的吸管和转瞬从吸管间滑过的可乐便能轻易看得出来……那听可乐分明是好几个小时之前买的，早已不冰，也没了气。

　　——到底是几个小时前呢，三四个小时？……七八个小时？……甚至……

　　我不知作何回答，只能是默默盯了他一会，然后故作笃定地点了点头。

　　在我的强烈坚持和司机的好意邀请之下，银毛同意让我们送他回家先补觉。银毛所住的小区不出所料是个蛮富得流油的地方，他虽然还在读研却因为爹妈心疼不让住校。司机载着我们一路开向越发靠近市中心的地方，我陪银毛坐在后排，看着他靠窗不停点着脑袋又努力装作自己没犯困的样子总觉得说不出的好笑。无奈之下我也只能非常奉陪地假装四处看风景，避免让他担心犯困被我看到。

　　……真是不懂银毛为什么老逞强。我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总是戳他软肋吐槽他不行了，他倒是越发别扭起来。

　　我撑着完全不犯困地脑袋打量窗外，这一代着实算是市中心这一代最有名的小区，视线从环绕小区的人造湖飘到据说拉着电网的防盗墙，最后精准地给这个地方下了个定义——豪华的金丝雀鸟笼。

　　银毛高瘦的身影眼见着就要消失在绿藤爬满的长廊里，我吸了吸鼻炎再犯的鼻子，忍住被这里花香熏得想打喷嚏的冲动，拔高音量冲那背影喊了一声。

　　“喂——银毛！”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喊他，修长的身影突然怔了怔，在摇摇曳曳的树影下慢慢回过个让人看不清表情的侧脸。

　　“谢谢你等我。”

　　我伸出胳膊向他使劲挥了挥。

　　“我活蹦乱跳的，不用担心。还有，看到你也没事真的太好了。”

　　他笑起来，半边的笑颜在树荫下看上去依然亮的刺眼。

　　“那，明天见。”

　　“好，明天见。”

　　我又冲银毛挥挥手，直到他消失在长廊转角，这才松了口气放纵自己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

　　妈的这地方简直有毒……
　　我捂着鼻子，仍然不太适应只剩半边的视线，一边甩出个喷嚏一边一不小心磕着地上低矮的石柱。司机就在这个花香四溢的魔鬼小区门口等我，抱着手臂好笑地看着我歪歪扭扭的步伐和大概已经泛红的鼻子。

　　事后司机大概自始至终抱着一种照顾麻烦小孩的态度看待我，毕竟按照睿睿的话来说，男人对喜欢的女人都会吃醋的。
　　嗯mmmmm……我认识了司机这么久还没看到他为我吃过醋。

　　第二天早上，我们三人刚好有时间遇到了便一起聚在楼下没多远处的麦当劳吃早餐，虽然我也不是很懂银毛是如何能偶遇到我这个偏僻的住所的，唔，反正这次终于在司机机智的提醒下，我和银毛互换了联系方式，因为很多意义上我是个不喜欢搭理别人的人，和银毛认识这么久，甚至没想到要交换下联系方式……也难怪银毛联系不上我。

　　“原来你真的是用这个号码。”
　　交换联系方式的时候，银毛脸色复杂地瞅了眼自己的手机屏幕。

　　“是啊，咋了。”
　　毕竟这个手机号已经几年没换过。

　　“……因为……从来没打通过啊。”

　　“啊……这么一说……我从游戏里出来之后忘记开机……”

　　“……”

　　这大概不是一个很好的解释，下意识地回答完忘记开机之后我才猛然想起来，就是因为这么莫名其妙的习惯，银毛因为担心……就在我楼底下，足足坐了一晚上……

　　一时间语塞，我悻悻地抬头看了眼银毛。

　　“对不……唔唔……”

　　一把狗粮……啊不，薯条胡乱地塞进我嘴里，塞的有点过头，我还咬到了纸质的包装袋，想说抱歉的最后一个字默默和着薯条和纸一起堵在了嘴里。

　　“别顶着这个表情在大清早说恶心的话啊！”
　　银毛皱着斯文的校草脸，甚至还伸手做出了抠鸡皮疙瘩的动作。

　　“嘁。”
　　我十分利索地吐掉包装纸并吞下薯条，冲银毛扮了个鬼脸。

　　不出几日。我在睿睿特质的药罐子里泡着努力疗伤成了一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便能继续踏上未完的旅途了。

　　赫耳墨斯原本平静安宁的平原上，放眼望去仿佛融化了千万根原谅心情……额不，绿色心情般一望无际的绿丛中，突然间仿佛像炸开了花似的爆开大片突兀显眼的殷红。

　　——“所以说啊——”

　　银毛炸了毛一般的声音在我耳边爆开，其声音的穿透力和爆破力完全不输刚刚的爆炸。

　　“你们公司的策划是不是都是心理变态啊！！”

　　在他说到是不是的时候我便已经非常笃定地作出了点头的动作。唔……不管他是打算说这里有点问题还是那里有点问题，反正答案肯定百分之八百是肯定的。

　　“严格意义上说我还想补充一下，唔，不仅心理很变态……”
　　我使劲拍拍自己的脑袋，由于突发的爆炸，耳边依然还充盈着消散不去的嗡嗡轰鸣声。

　　“他们脑子还有洞……贼大的那种。”
　　拍完脑袋之后，我特地用手比划了一个碗口大的洞向银毛示意。

　　“顺便如果你能揍他们一顿的话我愿意出三个月工资的雇佣金，能捅车胎的话价格另算……”

　　自银毛和司机会面之后，这一行动便捷而成员简单的小队便很快组织了起来，成员算上我和司机总共五人，除了银毛之外，还有凑热闹单的睿睿以及银毛他们公会的弓箭手特丽莎。特丽莎给人的感觉相当成熟靠谱，而一挑一百的睿睿也着实靠谱，以至于我对于这次的四叶草之旅非常放心。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一行里分别是镰刀重剑炎法双刃和弓箭，无论怎么考虑变态策划们做的这个变态游戏，我们这一行人中都没有可能是幸运E的人选。自古……（自动消音）幸运E的规矩是老祖宗们做游戏留下的硬核梗，即使我们公司的策划们都是制杖爱好者，这种硬核设定也不会有变更。

　　但有句话怎么说来这……FLAG是不能乱立的。

　　更有句话怎么说来这……谁和你说枪兵就一定是拿枪的。
　　长柄武器什么的，镰刀什么的……即使幸运值没有E那么可能也D了……
　　值得一提的是关于幸运值的隐藏设定是我之后听程序爸爸偷偷和我说的，然后我下意识就来了一句这鬼东西又不是胸围为什么程序爸爸们这么纠结。
　　……当然，后来那个程序大佬半个月没和我说过话。

　　我们原定的计划很简单，烧光这一代所有的三叶草。
　　由于第四片叶子的特性只会在本体死亡时触发，我推测这大概是哪个脑子一根筋没转过来想不开的策划配的死亡buff。然而这茫茫一片三叶草丛中有且只有一片三叶草具有这种四叶特性，所以一把火烧光是我们当时判定的最有效方法。

　　——让炎法利安德尔的火焰燃尽一切！
　　真实之焰将燃尽一切虚假的伪装，当审判的业火退去，幸运之神便将降临，将象征祝福与荣耀的第四片叶子赠予勇者……

　　这是我们定下的无比中二又无比热血，并且每个人都觉得有效便利的方法。

　　而在漫天降落的火雨之下，等待我们的却是……扭曲的、尖锐的、刺耳的、生命在死亡前才会发出的、有如雷鸣咆哮般痛击耳膜的哀嚎和惨叫。

　　然后在这刻骨铭心的凄厉惨叫声中，这些东西爆炸了。

　　在接连的火雨之下，触碰到火焰的三叶草在这片碧绿的赫耳墨斯平原上炸开大片血花，它们细嫩光滑的表皮在接触到火焰的那一瞬间爆炸开来，令人诧异的是爆开后露出的东西，并非人或兽的骨血肌腱，而是一张张散发出腐烂恶臭的嘴。

　　从那些巨大的嘴里伸出卷曲的舌头，以及毒蛇一般弯曲的獠牙。

　　“这他X的连物种都变了吧！！！”

　　睿睿在我前方不远处大声吐槽。我看见她转瞬间就以自己为圆心划啦出一块圆形安全区，脚下七横八叉地蠕动着刚切下来到植物獠牙和植物舌头。

　　“这种东西虽然属于植物科，但是具有群聚和母性社会的特性哈……换句话说，”我回忆着程序大佬事先给我科普过的设定，用力削开一棵被银毛拳套刺痛而尖叫着乱扭的四叶草茎，热乎乎的血液溅了我一头一脸，“这鬼东西是有’王’的概念的，但由于它们同样有同伴概念……”

　　“所以不杀光之前没办法找到四个叶子的对吧！”

　　“对！”我吐掉嘴巴里吃到的苦血，回答远处回应我的睿睿。

　　呸……说到底为什么这鬼东西会流血，出案子的策划脑子是进大姨妈了么，这么智障又坑人的设定……

　　“镰，注意下面！”

　　“什——”

　　我在司机的提醒下向下看去时已经晚了，一只不只何时从地底破土而出的三叶草茎鞭子一般抽中了我的肚子，我被巨大的力道弹开来半米，眼冒金星地撞进司机怀里才缓过神来。

　　“卧槽好特么疼……”

　　内脏被撞击的疼痛刺激着大脑和四肢，我勉强撑着司机的胳膊才站住了脚。

　　“没事吧，镰？”
　　司机盈蓝的眼睛低头向我确定着，我冲他点了点头。

　　“这点小伤就挂了的话未免也太丢人……”

　　……况且，还是当着你的面……

　　“大家小心！这东西会从地底钻出来！”

　　地表已经开始剧烈的颤动起来，
　　司机向我示意这一块交给他，我去支援特丽莎，钻地这一特性显然对弓箭手并不友好，我向她赶去时她正摇晃着踩在一棵从脚底蹦出的三叶草叶片上。

　　如果说以几百甚至接近四位数的数量级来形容我们刚来赫耳墨斯平原时看到的三叶草数量的话……现在所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数量，恐怕已经是翻了几倍的状态。
　　原来露出在地表的只是占总体为数不多的少量老龄态三叶草，而真正的三叶草大军，正因为受到了外界刺激，如雨后春笋大军般……一片接一片从地底里伸出来……

　　……啊啊我发誓，这个任务做完之后，我一定要一把火烧了我们公司的策划部门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