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太子长琴（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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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初开，鸿蒙伊始，三界未立。盘古开天辟地后诞生的众多神祗居于人间，守护着这片大地。
之后百年，天皇伏羲不满人间种种，率领众神登天而去，始创天界。
天界仿人间而建，江河湖海、山峦丘陵，无一不备。然，仙人多好美，争相调来奇花异草、珍禽异兽，将天界妆点得更是如诗如画、美不胜收。
修筑天宫一事尘埃落定，天皇伏羲以“人少好办事”（？）为由，拨了一处僻静少人烟的山间幽谷给太子长琴与稀里糊涂混上天、已成半神之体的唐墨居住。两位当事人一个继续从容淡定得不近人情一个若有所悟但不敢点破，顶着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执手翩然而去。
长琴的宫殿远离众神聚居之处，隐匿于似锦繁花之间。在长琴神力的庇护下，漫山遍野的繁茂花树长开不败。幼时身边除了喂熊猫的翠竹海就是给人吃的翠竹海，唐墨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花、这么多品种的花同时绽放，每天都兴奋得像脱了缰的某神兽在外头欢蹦乱跳，叫越来越管不住她的长琴头痛不已。这不，今天的唐呆萌也在身体力行地解释怎样花式骚扰脾气好易欺负的上神——
谨慎小心地蹲在一棵梨树较粗的枝桠上，唐墨双手按着两旁的枝干，屏着呼吸从中间的空隙探头偷看坐在树荫里飞针走线的漂亮青年。梨花开得太密，恍恍惚惚地与馥郁香气一同迷了她的眼睛。
一袭白色长袍纤尘不染的太子长琴端坐在青石上，鸦羽黑得闪耀着微弱蓝光的长发安静地流泻。居高临下俯瞰的唐墨仅能看到他美好的背影，还有流连在他发丝中不肯离去的几朵落花。
孩子心性突然作祟，唐墨忍着笑恶作剧地晃动树枝摇落香花万朵。漫天飞舞的花瓣犹如白雪的魂灵，被微风柔软的手指撩拨着去挑逗沉静如水的长琴，大胆地落在他的白衣上，竟只显得突兀泛黄。
长琴无奈地放下手头物什，没有抬头看做贼心虚地躲在一团梨花后面只露出一双明亮眼瞳的唐墨，只是用正常的音量哄劝道：“阿墨，别闹。”
“我没闹。”听他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不悦，小姑娘肥起胆子挺起身子、笑嘻嘻地把一枝含羞待放的花骨朵掷向长琴，“我是在认真地欣赏长琴做女红。”
……虽然话的确不假但为何由她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于是正在做女红却突然想甩袖子走人回去弹琴的上神，及时克制住完美笑容的崩裂，机智地岔开了话题：“快下来，仔细着别摔了。”
“我是唐门身手好，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嘴上虽是如此不服气地辩解着，大部分时候都很听长琴话的唐墨乖乖地爬了下来，抱膝坐在长琴身边好奇地看他一丝不苟地绣着一个月白的小香囊。身下丝绒绿草如茵，唐墨随手揪了一根叼在嘴里。
无论抚琴还是握着书卷都无比赏心悦目的白净手指拈着针线也没有违和感，丝毫不损其优雅高贵。循隙漏下的白金色阳光浸没过他，长琴的身形顿时邈远飘无了许多，眉心那点格外醒目的朱砂红痣衬得他面庞更加温润如玉。
神灵之美好比山涧溪月、海上朝烟，跨越了一切种族鉴赏的界限，唐墨冷不丁又看得痴了。少女的目光恋慕，梦呓般问道：“长琴，你是神，为何要亲手做这小玩意儿？做好了，你又要送给哪位女神呢？”
“吾以为，送给重要之人的礼物应是一份真心实意——阿墨，我要把它送给你。”
捻断最后一根收尾的丝线，长琴侧过脸半是嗔怪半是宠溺的看了她一眼，乌黑的眼眸中盛满了四溢的温柔。
他手一翻把小香囊递到唐墨眼前，迟钝的小姑娘这才发现角落里用染成靛青的千年冰蚕丝绣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墨”字。
“这是乾坤袋，吾已施了袖里乾坤之术，内里别有洞天，可用来装你的……呃，比如昆仑镜、神农鼎。”
——不久前可爱的小炮萝倚仗唐门用毒一流自告奋勇帮神农爷爷遍尝百草，喜得第二件神器作为报酬。原主人笑眯眯地说没关系拿着吧反正祝融离我也不远我随时可以找他再炼个鼎出来。唐墨诚惶诚恐地抱着缩成手炉大小的神农鼎连连作揖，觉得自己无意中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可我有百宝囊，装的也不少。”
唐墨“砰砰”地拍着她挂在腰间的鼓囊囊麂皮口袋。
“这不一样。”轻笑着她的懵懂天真，长琴逗猫似的点点她的鼻尖，“滴血认主后，乾坤袋便不会遗失，袋中的东西也只有主人亲手才能取出。你现有两件神器，均是上古至宝，我恐怕你会被贼人盯上。丢了东西倒无妨，你的安全才是头等大事。”
“哇好神奇！”
没见过世面的可怜孩子唐墨森森地震惊了，以致于没留意长琴的最后一句话。她“噌”地拔刀割手指——不要随便脑补，她拔的是右绑腿里无毒的普通小刀——然后滴血上去，得到长琴确认后立即把百宝囊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一件件地塞进那个不过半个巴掌大、容量却惊人的乾坤袋。
装了几十来件物品、其中还包括恢复了正常大小的神农鼎，乾坤袋依然和长琴送给她的时候一样轻巧扁平。唐墨眼珠一转，摇着长琴的手不怀好意地笑问：“这可真是个宝贝！长琴，我可以把你也装进去吗？你也是我的！”
“……”
素来宠辱不惊的上神可疑地转过了身。
“诶诶诶长琴不要生气，我、我只是开玩笑的！”
误以为他是怫然于自己把他当成所有物，唐墨顿时乱了方寸，跪在长琴身边哭丧着脸扯他衣角。长琴觉得自己真是永远都拿她没办法，她一定是自己命里躲不开、也不想躲的劫数。
“我没有生气。”
长琴无可奈何地解释，却不肯告诉她自己为什么突然失态。唐墨又扯了扯他的衣角，狗腿地笑着示好以补救刚才的一时脑残：“长琴谢谢你，我就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不对，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神！”
忽地想起了什么，唐墨的情绪顿时坠入谷底。
“长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单手撑着地，唐墨迷茫地偏着脑袋不解地询问，故意歪扎的高马尾一直垂到了地上，发尾花儿一样散开，“你看，我一没有女魃姐姐漂亮，二不如玄女素女贤良淑德。我甚至都不能陪你抚琴品茗、吟诗作画！我到底有哪点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啊？”
少女的声音像一只蜷起身子的小动物般柔弱胆怯，长琴感到十分心疼。避开唐墨头发上的饰物，他抬手按着她的发顶，坚定地说：“不要妄自菲薄，从见到阿墨的第一日起长琴便明白，阿墨自有值得吾呵护的可爱之处。”
“女魃姐姐说男人都是在找不出其他形容词的时候才会夸一个女孩子可爱。”唐墨犹豫了一会儿，说道。
……呵呵女魃你真是好样的有种明早后山见他保证不糊她一脸沧海龙吟！
额角“井”字欢快跳动半晌，长琴长叹一声，道：“阿墨，以后不准去找她。”
“那我就请她来~”唐墨狡黠地眨了眨黑多白少的杏眼。
“胡闹！女魃是旱神，脚步所及草木枯焦江海干涸，你想看人间生灵涂炭吗？”
“咦，她不是有代步的坐骑吗？”唐墨惊讶反问，一边用手比比画画，“一条这——么——大——的黑龙。”
长琴面色一沉。
唐墨立刻噤声，怯生生地盯着他抿紧的薄唇暗暗揣度，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
“吾处理天界事务多日，未曾听闻赤水女子献收了什么坐骑。”眸光暧暧不明地闪动着，长琴慢慢地说完，续道，“人界南方倒是有一条黑龙，先因戏水引发民怨，后又不服天条管制打伤仙将，父亲、水神共工与吾，不日便将启程前往不周山降龙。”
唐墨听了，咬着嘴唇兀自冥思不语——又是这样！这都是第几次了！？一些她明明记得清楚发生过的事情却所有人都不知道，而且似乎还真的是她南柯一梦产生的幻觉！可她打心里知道自己是对的，但这等离奇诡异之事，恐怕连长琴……都不能倾诉吧？
——有那么一个狂妄的声音，有那么一个狂妄的声音说自己就是这“天”！
——一定是它搞得鬼，没错，一定是它。
“阿墨？”
唐墨出神太久，长琴担心地俯下/身试她额头的温度，自言自语道：“不是染了风寒……难道是魇住了！？”
眼看长琴就要一堆仙符仙法不要钱地打过来为自己祛邪，唐墨吓得连忙挥手阻止，胡扯了个理由解释道：“不不不不不我没有中邪！我只是……只是想家了……”
话未说完，声音……却已消隐。
——其实这也不算敷衍，她最近想极了唐门，尤其想念堡主夫人爱心自制的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剁椒鱼头还有一锅辣子的水煮鱼片QAQ
——这是身为一名大吃货的忧伤，那些从不吃饭只需吸收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的神仙是不会懂的。
“想家了么……”长琴喃喃，愧怍地苦笑，“抱歉，阿墨，你可能……回不了家了。”
——他求了所有能求的人，甚至找上了星辰宫与地幽宫中的虚空命盘，但所有的回答都是“不能，她不能回家。她来到这个世界已是天道之误，离开更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苦恼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只是不想看到她难过得哭都哭不出来的表情。
——果然还是……不能回去么？
唐墨双眼空洞地摇了摇头，说：“没关系，这本不是你的义务。谢谢你，长琴。”
她用手背狠狠地压住眼睛，却依旧能感到缎子的护手被热辣苦涩的液体濡湿了一大片——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亲耳听到时的剧痛还是那么的无法承受。唐墨拼命按捺喉间喷薄欲出的哭泣，却只是徒劳。
“不要哭，阿墨，还有我，我来照顾你。”
周身一暖，熟得在梦中都萦绕不去的清冷异香迎面而来，比以往更加使她安心。长琴一手环抱着无力地缩成一团的唐墨，强行拽下她的手防止她弄坏眼睛，然后细心地用袖子给她擦拭眼泪。酝酿了近千年的话语，今天索性一并告诉她罢。
“阿墨，我们相伴何其久，你有一颗怎样的心，长琴早已看得通透。因此无论你自言多么不堪，长琴仍想护你一世周全。”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字，太子长琴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薄薄的艳丽的色彩，给素来飘逸出尘的上神，平添了些许人气。
唐墨则表示这展开太超神她完全跟不上节奏：“……家人是无可取代的。”
长琴凤眼一冷，面露煞气：“阿墨可是不喜欢我？”
这怎么可能！？——泪痕未干的唐墨诚实地摇了摇头。
“那阿墨想必是喜欢我了。”长琴松了口气，愉悦地曲解了唐墨的意思，“待我事成归来，我们便择日完婚——阿墨，让我给你一个新家，让我成为你的家人。”
“长琴一直都是我的家人，我也非常喜欢长琴。”
唐墨全无被拐跑了的自觉，也不觉得嫁给长琴今后的生活会有什么变化——唔，也许要被三界中的某些妹子记恨一段时间了。
她扬起脸，破涕为笑，笑颜如春花灿然。咬牙伸手截下长琴的一缕发丝，与自己毫不心疼地扯下的一绺并成一束，唐墨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丝带，干脆解开自己的发绳将两人的头发扎成一束。
与平时的古（chi）灵（dun）精（chun）怪（meng）相比，披散着乌发的唐墨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长琴心下一愣，说话的语气都有点不对了：“阿墨，你这是……”
小姑娘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腼腆地低声道：“这是我家那边的习俗，说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阡陌红尘，万象众生，只求白首不相离、永结秦晋好，允我亦护你世世周全。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太子长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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