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守》狐玖

1、唯一的一章

　　1

　　从前从前，书生救了一条小黑蛇。
　　书生是在回家的路上将被压在断树下的小黑蛇救回家的。
　　他想，这家伙还太小，带回去养大了煮蛇汤吃，一定味道不错。

　　可是小黑蛇却在被书生带回家的当晚，化成了人形。

　　2

　　小黑蛇的人形是一个包子脸、粉雕玉琢的小正太，黑发竖瞳，菱状的嘴唇红艳艳的。
　　就是屁屁上有一条长长的伤口，还在流血，看上去触目惊心的。

　　书生看着抿着嘴不发一言的小黑蛇君，觉得这事儿挺稀罕，同时也有些遗憾。

　　他的蛇汤，泡汤了。

　　3

　　包子脸的小黑蛇君在书生家里住下了。
　　书生其实并不欢迎小黑蛇君，但是实在受不了被小黑蛇君那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看，再说了，自从小黑蛇君住下来之后，书生的灶房里天天都会变着花样地出现野兔、山鸡等等野味。

　　偶尔还会有小山猪什么的。

　　当然这些都是小黑蛇君带回来的。

　　书生觉得生活改善了，也挺好，渐渐地也就接受了小黑蛇君在他家住着不走的事实了。

　　4

　　春去秋来，包子脸的小黑蛇君长高抽条了，转眼就窜得比书生还要高半个头。
　　包子脸没有了，小黑蛇君的眉眼越发地精致了起来。

　　小黑蛇君长成了黑蛇君。

　　见证了小黑蛇君从包子脸到尖下巴的质的飞跃，书生又高兴又失落。
　　高兴的是黑蛇君在他的养育（？）之下顺利长大还变得那么漂亮，失落的是那张萌死人的包子脸是再看不到了。
　　唯一不变的是小黑蛇君那双乌溜溜见不到底的眼睛，书生也还是受不了被那双眼睛看着。

　　太像桂圆核儿了，他想。

　　于是当晚，书生家煲了一锅桂圆汤，甜得很。

　　5

　　书生要上京赶考了。
　　他问黑蛇君要不要和他一起走，黑蛇君点了点头。

　　离家之前，黑蛇君携书生在书案一隅提笔留了一行字，书生看不懂，黑蛇君盯着书生摇了摇头，嘴角隐约勾着一抹笑。

　　书生有些晃神。
　　那是他头一回看见黑蛇君笑。

　　6

　　黑蛇君变成了书生的书童。
　　书生有些不习惯，毕竟黑蛇君比他个头高，一人一蛇相处那么久，也从来没有分过尊卑彼此，因此走在外面时，他总觉得自己才像是黑蛇君的书童。

　　7

　　放榜了，书生高中榜眼。
　　又得了个第二，哼。

　　书生有一点点不满，但最终还是高高兴兴地见了皇帝，成了翰林院的一枚编修。

　　上任之后，书生和黑蛇君住进了在京城的新房子。
　　新房子很大，也有了伺候的仆人，以前吃不上的东西现在偶尔也能尝上了，书生觉得日子过得更好了。

　　8

　　又过了一年，皇帝给书生赐了婚，对象是书生在参加御宴时无意撞见过一次的公主。
　　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只那一眼，对书生一见钟情。

　　书生的日子从小康变成了真正的锦衣玉食。

　　可是他却不太开心。

　　黑蛇君在他大婚前一天走了，书生挽留黑蛇君，黑蛇君却对他摇了摇头，隐约勾起的嘴角一如他们离家时，黑蛇君的那唯一的一个笑容。

　　书生这次没有晃神。

　　9

　　自古驸马无实权，顶着虚职的书生日子过得越发平静。
　　公主对他很好，但书生总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到灶房折腾一些他喜欢的吃食。
　　他也知道，就算到灶房去了，那里也不会出现野兔、山鸡……更不要说小山猪了。

　　因为黑蛇君已经不在了。

　　书生突然想回到他的家看一看。

　　10

　　还没等书生将想法付诸实践，京城兵变了。
　　偌大王朝一夕颠覆，江山易主。

　　许多人保住了性命，而更多人则在这场浩劫中成为一捧白骨。

　　那些人之中，也包括了书生。

　　这个倒霉催的，出门买零嘴正好撞上兵变，在回来的路上被叛军咔嚓了。

　　11

　　驸马死了，尸体却在下葬前不翼而飞。
　　没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时京城谣言四起，众说纷纭，中心思想就一个。

　　驸马遭祟了。

　　然而，即便是这么传着，也没人再寻到书生尸身的踪迹。
　　包括公主也找不到。

　　12

　　书生的尸身是被黑蛇君带走了的。

　　黑蛇君在书生大婚前夜离开，却没有走远。黑蛇君在京城外的一片树林里住了下来，恢复本体生活着，想念书生的时候，便偷偷去看书生一眼，远远的，不让任何人发现。

　　书生死的时候黑蛇君很伤心。

　　黑蛇君喜欢书生，从书生救了他之后，就一直喜欢。

　　13

　　黑蛇君独自回到了书生的家，那个安静的小村子。

　　村民们认得黑蛇君，都知道黑蛇君是书生不知从哪儿抱回来养大的孩子。
　　因此，黑蛇君回到书生家再住下来时，没有任何人有微词。

　　黑蛇过起了与从前和书生一同生活的日子。
　　灶房里仍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野味，但书生倒腾出来那饭菜的味道，黑蛇君做不出来。

　　14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黑蛇君一直都在书生家里过着平静、安宁的日子。

　　早晨练字，下午去森林里捕食，晚上心情好时，还会吹一会儿新学会的埙。

　　每晚睡前，黑蛇君都会在书生的书案前坐一阵子。

　　15

　　黑蛇君还记得那年执着书生的手，写下这么一行字。

　　书生看不懂，因为那是妖族的语言。

　　16

　　当年饱满的墨迹已经残损不堪，但即便是墨痕褪尽，黑蛇君依然能描绘出那行字的轮廓。

　　17

　　“长相守”。

　　18

　　虽然你不懂，但是没有关系。

　　你与我早已血肉相融，此生都不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