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穿无归》嫁膺

125、第一百二十三章

　　眠狮宫迎来了十三位名震寰宇的大领主。
　　这些人里有几个风华正茂的青年，在一群年纪不小的领主里甚是扎眼，颇有种后浪推前浪的意思。
　　这几个年轻人相互间也有些交情。风枉逝作为战族新任族长坐在长桌左手第一个，他穿着精致而妥帖的黑色军装，胸口和领肩挂着红焰勋章，曙色眼瞳却被衬出一丝萧索。
　　坐在右手第四的是孔雀领的代领主羽衣。羽甘蓝目前生死未卜按理说应由羽甘松暂代，再不济还有羽蔷，怎么也轮不到他。但偏偏就是他上了位，不少人都在猜测他背后到底站着谁。
　　而双月领的领主更是一位让人意想不到的人物——应出云。她着宝蓝色一字领长裙，露出洁白的脖颈与削薄的肩头。头上斜戴缀满珍珠与宝石的礼帽，半截纱网遮在脸前，她的笑容便显得神秘而深邃。
　　应出云大概是恒沙帝国立国以来第一位Omega领主，仅凭这个她便足以载入史册。更何况她还有着无比出众的才干与野心，继任以来为双月领，为Omega的权益颁布许多行之有效的法令，没有人会因为性别而小看她。
　　十三位举足轻重的大领主分列长桌两侧，或老或少，或俊美或平庸，或沉默或微笑，却都沉淀着令人不敢轻视的气场。在这一刻他们就是宇宙绝对的中心，因为他们将决定着恒沙帝国下一任皇帝是谁，他们将决定着帝国未来至少百年的走向。

　　眠狮宫各个角落里堆簇着盛放的向日葵。古老的留声机沉稳运转着，悠扬典雅的交响乐从金色的大喇叭里流淌而出。
　　沙空流与沙空愁端坐于长桌两端，穿着一黑一白的礼服，如同绝不相溶的油与水。他们都没有花太多心思打扮，仅仅是刻入骨子里的，教科书般的优雅就足以让他们看上去仪表堂堂。
　　沙空愁用带着手套的手提了提一尘不染的领子，成熟而苍白的脸庞露出温柔笑意：“风族长抗击虫族有功，待西疆战乱平息定要嘉奖一番。”
　　风枉逝不冷不热点点头。
　　“您最近似乎没有休息好呢。”沙空愁点了点自己眼眶之下，“还请保重身体。”
　　风枉逝瞥他一眼，凛冽眉峰微挑：“费心了。”
　　“那么闲话少叙。”他摊开手，微微一笑，“我们开始吧。”不知有意无意，他这个动作隐约神似某壁画上的圣人，而在座诸位自然就是助他成圣的忠犬。
　　真傲慢。风枉逝扯了扯唇角。另一头沙空流一言不发，异样的沉默使他有些格格不入。
　　“我牯牛领推举大皇子成为新王。”坐在右手第一位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青筋虬结的手掌抚了抚拐杖顶端的青铜牛首，“二皇子终究还年轻了些。”
　　沙空愁谦卑地冲老人点点头。
　　“有趣，我只听说过任人唯亲，倒是第一次听说任人唯老啊。”风信子领在文化艺术领域有口皆碑，但是他们的领主却是个身高两米的莽汉，两臂满是粗犷的刺青，“人一老不仅脑子不够用，胆子也不够用了。赶紧给年轻人让位吧。”他暗讽牯牛公为防夺权残害亲子之事。
　　牯牛公耷拉着的眼皮猛地掀起，浑浊眼球迸射出寒光：“竖子不足与谋。”
　　沙空愁敲了敲桌面，笑道：“风信子公说的有道理。我自知年近不惑且身体不佳，不过报国之心却不必在场任何一个人少。”
　　“仅凭这句话您便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又一位领主适时捧上去，“白霜领在您的领导下必能更进一步。”
　　“尽力而为罢了。”沙空愁看了眼依然沉默不语的沙空流，嘴角不着痕迹往下一压。
　　“难道二皇子便无此心了么？”天鹅领领主特朗德尔•格里芬是个俊朗英武的中年人，声音铿锵如刀剑敲击，“天鹅领支持二皇子。”
　　十三位大领主一个又一个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很快票数形成六比五的局面——沙空愁六，沙空流五。此时没有表态的只有应出云与羽衣了。
　　沙空愁看着应出云，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欣赏：“在下仰慕双月公已久，有一项提案很想与您商讨。”
　　应出云饱满如樱桃的嘴唇展开恬淡笑容：“愿闻其详。”
　　“不知您对Omega抑制剂推行法案怎么看？大部分抑制剂因为对身体有一定损害而被视为禁药，若是有一种完全无害而且效果稳定的抑制剂，您是否愿意见到它正大光明地进入市场呢？”
　　应出云笑容更甚，甚至称得上灿烂了：“乐意之至。”
　　沙空愁目光越发温和：“既如此……”
　　“可是，我相信对于Omega来说，再完美的抑制剂也没有一个平等的社会来得重要。”应出云凝视着他，直接，柔软，而且野心勃勃，“恐怕您搞错了我最想要的东西。”
　　沙空愁并不恼怒，思索片刻反而露出诚恳的神色：“无论您选择了谁，这个提案不会作废。”
　　应出云在心底叹了口气，心想真是个可怕又有魅力的男人，可惜从本质上来说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人：“我支持二皇子殿下。”
　　六比六，此时羽衣握有决定性的一票。
　　气氛陡然凝重。
　　羽衣很有闲工夫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剪裁熨帖，装饰昂贵，完美无缺。曾经在流民街与狗抢食的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自己能爬到这一步吧？
　　他抬起头看向沙空愁，露出一个温顺羞怯的笑容。沙空愁也微微一笑，目光流转出一片深沉地铁灰。
　　“我支持——”话音未落，只听“砰”地一声，紧紧关闭着的紫褐色大门猛地推开，一行人施施然闯了进来。
　　“什么人竟敢擅闯眠狮宫！”牯牛公一拄拐杖，怒发冲冠，“龙睛禁卫军都死了不成！”
　　“龙睛禁卫军当然活得好好的。”来人纤细典雅的面孔漠无表情，“擅闯两字当不起。”
　　“兰斯洛特。”牯牛公苍白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你来做什么？我想你并没有决策权。”
　　兰斯洛特侧步让开道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当然，我只是……小小的马前卒罢了。”
　　被他挡在身后的人这才露出身形。那人雪青色军装上用金银蓝三色绣线绣着孔雀草，星辰花与卷柏，裹身披风是浓艳的蓝紫，在水晶吊灯下闪烁着丝绒般的光泽。
　　越是浓墨重彩，越显得本人丰神冶艳，寒淡如霜。他的肌肤在辉煌色彩的映衬下仿若初春细雪，让人不禁担心灯光再亮一些这人会不会就此融化。
　　他一步步缓缓往前走，柔软的黑发在鬓边飘摇。羽衣怔怔看着他走近，下意识站起身退到旁边。那人从容优雅地坐下，理所当然且势不可挡。
　　一时悄然无声。
　　他轻轻咳了两声，握住一块深蓝手帕掩在唇边，冰白面庞越发薄透，几乎没了人气。
　　“你是何人。”牯牛公审视着他。
　　“我是羽甘蓝之子，新任孔雀公。”那人目不斜视，青莲色眼瞳冷冷淡淡，“羽桑。”
　　众人神色变换，尤其是支持大皇子的几人，几乎是勃然变色：“这不可能，你们不是战死在风涛领了吗！”白霜公一拍桌子，“你到底是什么人！”
　　羽桑又咳了两声，根本懒得回应这智障发言。倒是沙空愁无奈一笑：“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我竟失算在从未放在眼里的人手上。
　　“这最后一票。”羽桑扫视诸公，目光在沙空流与风枉逝身上顿了顿，又飞快移开：“投与二皇子。”
　　“那么我这就把结果告诉帝国子民。”兰斯洛特立刻点开腕间联络器想要公布消息，却发现没了信号，“怎么回事……”
　　“抱歉，恐怕您还不能这么做。”沙空愁缓缓站起身，“毕竟我还没认输呢。”话音一落一队穿着灰色贴身甲的战士破窗而入，幽灵般蹿向诸位大公欲控制住他们。
　　“你是在小看我们吗！”风信子公狂笑三声，纹满刺青的双臂肌肉偾起，蒲扇般的手掌扣住两个灰衣人的脑袋猛地撞在一起，随手扔到一边，“这点人还不够我打的！”
　　“小心背后！”应出云从腿上摸出匕首割掉碍事的裙摆，身形飘逸地四处支援。不一会儿身着白金色贴身甲的龙睛禁卫赶到，混战中沙空愁和羽衣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灰衣人似乎看出羽桑状态极其不好，纷纷针对他出手，然而还没靠近就被两股霸烈的信息素摁在原地任人宰割。
　　羽桑在哪，哪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来了。”沙空愁转过头看着羽衣。
　　“我来了。”羽衣低下头，“您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吗，我们要不要先撤出首都星……”
　　“等。”沙空愁声音低柔如大提琴，眼底倒映着羽衣单薄的身影：“我早就让牯牛公的军队埋伏在天辉星上空，龙睛大部分人手还在风涛领，等我的人到了一切就结束了。”他冲羽衣招招手，“来。”
　　羽衣慢慢走过去，在他脚边跪下，乖巧地匍匐于他膝头。沙空愁温柔地理了理他的头发：“别怕。”
　　羽衣沉默片刻，轻轻开口：“很小的时候我住在孔雀领的流民街。”
　　沙空愁眼底划过一丝惊讶。
　　“在那里我有一个很笨的朋友。尽管再痛苦只要看到他我便有了活下去的勇气。”羽衣捏紧了沙空愁的衣角，“后来他被族人带回家族，为了不被抛弃他变成了那些人所希望的模样。”
　　“他对我划清界限，冷嘲热讽。但是我知道他其实只是想看我一眼。”
　　“就是这么笨。”羽衣抬起头凝视着沙空愁的眼睛，“为了他我不惜一切代价往上爬，所以我绝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你的选择一直是对的。”沙空愁抚摸他的发顶，“很快你能带给他无忧无虑的生活了。”
　　“是的。”羽衣深深地微笑，“谢谢您。”
　　沙空愁忽然感到大腿一痛，一枚细小的针正扎在上面。无力感迅速蔓延至全身。
　　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目光看着羽衣，平静道：“什么时候投靠沙空流的？”
　　羽衣站起身，站得笔直：“您还记得让我在狩猎战中勾引沙空流么？”沙空愁恍然。
　　很快沙空流带人赶来，二话不说将沙空愁扣押。
　　“没想到，我会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沙空愁似笑非笑。
　　沙空流看着他，眼里没有怜悯也没有杀意：“你知道为何会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吗？”
　　“为什么？”
　　“因为你当他们是狗啊。”沙空流淡淡道，“只有狗才会咬人，人怎么会去咬人呢？”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卷快完了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