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岂是赎罪（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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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子轩觉得自己死的太无辜了，可是细想一下又仿佛不无辜。他短暂的一生不曾做过恶，害过人，却生在了金家。金家欠下的累累血债终究是报在了他的身上，谁让他是享尽金家荣华富贵的嫡公子呢！
金子轩忍不住想若早知今日，宁愿不曾复活过。死在温宁手上，至少偿还了金家欠下的。可偏偏死在了江晚吟手上——
魏无羡不想杀他，他却死在了魏无羡手上；江晚吟不想杀他，可今次他却死在江晚吟手上。阴错阳差，他不过是一死，最痛苦的却是他的妻子和孩子。金子轩不是不怨，可是他就要死了，他的妻儿却只能托付给误杀他的江晚吟。
若知死亡是必然，金子轩宁愿死在金麟台和母亲一样被凶尸撕碎，也好过如今让妻子陷入这等为难。金子轩突然觉得自己好累，其实死了也好，至少不用背负着金家的罪孽苟且偷生，也希望这份罪孽终结于他，不要牵连下一代了。
“金家害死了温宁，我死在了温宁手中，本是因果报应。魏无羡用自己换了我们重归于世，可终究罪孽难赎。”金子轩带血的手摸了摸儿子稚嫩的脸颊，身体微微抽搐，颤声道，“我的死不必怨恨任何人，阿凌日后就随你姓江，希望、希望这样，阿凌不必承担金氏罪孽的果报。希望金家的罪孽，到我为止吧！”
若说复活前，金子轩什么都不知道，复活后，他已经什么都看清楚了。金家弄出了姓温即罪，如今金麟台的脏污事暴露，怕是免不得一个姓金即罪。
“子轩！”
“阿离，你和孩子要好好的，不要让他记得仇恨！”金子轩努力地说完这一句，便萎顿了下来。
金子轩不想他的孩子长于仇恨，若因他之死，就要他儿子报仇，那那些被金氏所害之人呢！且如今他死在江晚吟手里，他死了，也唯有江晚吟能够照顾他的妻儿。他又怎么能够拖着江晚吟一起死。
“金子轩，金子轩，你不要死，你不可以死！”江晚吟崩溃地跪在地上。
在江晚吟的幻境，没有复活，金子轩死了，姐姐死了，他与金家一起打上乱葬岗围剿魏无羡。他以为那一剑刺死了魏无羡，没想到却刺死了复活的金子轩。
江晚吟怨恨魏无羡毁掉了姐姐的幸福，可是魏无羡用命换回来的金子轩又被他杀死了。这一刻，江晚吟终于明白了魏无羡在穷奇道的绝望。
“啊——魔神，你出来，你滚出来！你不是要灵魂吗？你把我的灵魂拿去，拿去呀！你把金子轩还给我姐姐！”
“我喜欢干净的灵魂，要是不够干净，聪明一点能做事也行。可惜了……”
什么意思？这是说他的灵魂不干净，也不够聪明吗？江晚吟想要破口大骂，却在一阵天旋地转后，被丢出了幻阵。魔神大人其实并不喜欢有人死在幻阵，他们腐烂的躯体会影响空气。
记挂着还在幻阵的江厌离母子，江澄想要返回去，可不管怎样都无法走进白雾。江澄在白雾外等了三天，没有等到江厌离只得拖着又累又饿的身躯离开了。
莲花坞又被占了，江澄想要召回散落的门生，重新夺回莲花坞。至于阿姐，在阵内已经醒来了，只要通过幻阵的考验，就能够进入夷陵城。如今夷陵城是天底下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在城里，纵然是温氏也不敢进城追杀。
“阿宁，你是捡垃圾的吗？受过一次教训，竟然还敢救江家人。”
江厌离朦朦胧胧间听到一阵咆哮。
“姐……姐，我没有救江宗主，可是江姑娘没有金丹，她的孩子那么小啊！”温宁结结巴巴道，“大人说不是修士可以救，小幼崽可以特别照顾。”
“纵然可以救，也不该是你去。你难道不知道江家人多恨我们么？以前你救了江晚吟，帮他收殓父母遗体，可他还不是见了我们就喊打喊杀。如今你竟然还敢救姓江的，帮金子轩收尸，你是不是还想再死一次？”
“我们现在是魔神大人的神仆，才没有人敢害我们呢！且江姑娘和江宗主应该不一样吧，听说之前江姑娘是为了救公子死的。上次，我误杀了金公子，如今金公子死了，救了他儿子，只当还他的。”
“你这个蠢货，金家人杀你怎么没有还你一条命！”温情气得拧住了温宁的耳朵。
“金、金子轩公子没害我，且公、公子若是知道了会担心江姑娘的。”
温情闻言，叹了口气。是啊，说是两清了，可有些事情哪里能轻易放下。魏无羡纵然不说，也肯定会担心江厌离母子。算了，幸而江厌离没有金丹，魔神大人又素来对老弱妇孺颇为宽容。
“小阿宁还真是有趣呢！”
听到熟悉的声音，温情和温宁立即走到了门外：“见过魔神大人！”
“纵然百死，不改其志，好心性！”魔神大人道。
“笨死了，还好心性！”温情忍不住叹息道。
“人年轻时谁又没有笨的时候。”魔神却道。
温情不由一愣，温宁却憨声问道：“魔神大人也笨过吗？”
“阿宁，你个笨蛋！”温情闻言手上的针差点对着弟弟刺过去。
魔神有些恍惚，忽然对温宁笑道：“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与魏无羡么？”
温宁摇了摇头。
“你们让我想起了曾经的自己，没有主动加害过任何人。明明救了他们的性命，可是他们却不满足，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踩着我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后来呢？”
“后来——”魔神意味深长地笑了，“后来我把那些忘恩负义之人都杀了，杀了个干干净净。抱弱成团，真以为就能恃弱凌强？可笑！本君将他们都杀了个干净，却功德证道，以杀成神。”
“啊？杀人也可以成神吗？”温宁惊讶道。
“杀孽太重，故此成魔。以杀止杀，有德于天地，故此为神。”
温情若有所思，她常言岐黄温氏只救人不杀人。可如今看来杀善为孽，杀恶为德，那么是否救善为德，救恶为孽？如此算来，他们岐黄一脉当初落得那般下场，竟是因救了太多狼心狗肺之徒？
江厌离躺在床上自然也听到了温情温宁姐弟的话，心中羞愧不已。
醒来之后，江厌离听说岐山温氏还在追捕江氏余孽，虽担心江澄，却也知道自己没有金丹帮不上忙。且如今金家和江家都没了，她一个弱女子带着襁褓中的儿子，离开夷陵，怕是活不了。
问了金子轩安葬之地，祭拜之后，江厌离遵从金子轩遗愿为儿子改名江凌江如兰，便留在了夷陵城。当日逃出金麟台甚是仓促，不曾带什么东西，江厌离便典当了随身首饰，在城内买了个带铺子的小院，开了一家小饭馆，养活自己和儿子。
魏无羡如今属于魔神大人，是不能与过往之人接触的。温宁怕魏无羡担心江厌离，时常让族人暗中帮衬一二。夷陵城是魔神大人的地盘，没有地痞流氓敢闹事，日子过得倒也不差。
在仙门时，江厌离常被人嘲笑不善中馈，能力平平，可精于厨艺到底也是一技之长。如今落难，倒是比那些善于风花雪月的落难贵族或主持中馈的女眷日子强上许多。
江枫眠进入城镇听闻金家和江家之事已经是金子轩死后一个月。期间又传闻江晚吟疯了，独闯沦陷的莲花坞后失踪。
后莲花坞已经不是当初的莲花坞，今次的江氏门生也不是前番与江家共存亡的门生。虽知丢弃家训的江氏不能长久，却不知竟然这般短暂。江枫眠惆怅之余，到底不能对儿子不管不顾，然多番打听后却听闻江晚吟已经死了。
虞紫鸢死后悬首，尸体腐烂就被温晁一把火焚烧随风吹散了，江晚吟多半也是如此。且死去的人总比不得活着的人重要，江枫眠记挂着女儿和外孙，便去了夷陵。历经艰险，江枫眠竟然闯过了幻阵，寻到了女儿和外孙。
兰陵金氏已不复存在，岐山温氏灭了莲花坞后，陆续向背主的附庸家族及战后欺压温氏遗族的家族报仇。聂氏和蓝氏只管着治下百姓，或也接一些辖区外的百姓求援，竟是不插手温氏复仇之事。
经历了许多，江枫眠早淡了复仇之心，更无心去重建那失却了家训的江氏，于是便留在夷陵帮女儿带孩子。知道金子轩遗愿让儿子姓江，倒也减了江枫眠几分后继无人的惆怅。
后小如兰长大，显出几分天资，江枫眠便认真教导孙子。许是对江晚吟太失望，又许是伤怀于儿子之死，江枫眠决口不提儿子。小如兰在性格温厚的祖父及母亲教导下，性格不似父亲的骄矜，也不似舅舅的刻薄，倒是个可爱的孩子。
江枫眠的修为在一众宗主之中或许不算厉害，性格也颇为懦弱，但教导孩子还是极好。除却亲子因虞紫鸢的干涉，不得教导，从其余弟子心性都极好，其中又以首徒魏无羡最是出众。
作者有话说
第144章 岂是赎罪（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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