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悄悄爱你》叮叮

8、CHAPTER 03（中）

　　打完球，许总开车顺带把我捎回了小区楼下。回到住处，我一打开门，满屋的奥尔良烤肉味便扑面而来。
　　谢夏家听见开门声，看也不看，站在厨房里就嚷：“顾晓凡？是你吗？怎么回来这么晚？不是五点半就下班了吗？加班呢啊？”
　　我随口丢了句“嗯”，就一头倒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混沌。
　　许总说的没错，告了白，说不定会是另一种结果。可是现在，温耀然在我的生活中已完完全全消失，这从未说出口的告白还真就可能这样一辈子胎死腹中。
　　在厨房里一阵乒呤乓啷后，谢夏家扒在厨房门边，冲我露出了个头：“顾晓凡，为了慰劳你这些日子的不愉快，我特意烤了你最爱的奥尔良烤翅，你吃么？”
　　我有些心动：“翅中？”
　　“翅尖。”
　　我白他一眼，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就猜到你丫没这么大方！”
　　他无视我的白眼，一脸喜气洋洋：“快去洗个手，一会儿就出锅了。”
　　我翻了个身抱住靠枕，有些浑身发软：“算了，上火了，不吃了。别吃完明天嘴巴起一圈泡，跟珍珠项链似的，再吓着你。”
　　“你就是长了一脸嘴，也吓不着我。我看恐怖片长大，什么没见过。要么我给你推荐几个经典的吧？你看完肯定神清气爽心情舒畅。”
　　我还没说不要，他就信口拈来：“《寂静岭》《裂口女》《人体蜈蚣》《女腹切》《滚桶娃娃肉》……”
　　我赶紧打断他：“你丫心理变态吧？光听着名我就觉得恶心。”
　　他脸一黑：“我要心理变态，早把你解剖了，还能让你在这儿舒服地‘躺尸’？”
　　他走出厨房，将我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腿拨了下去，我一个猝不及防，下半身差点儿和上半身分家。
　　我气急败坏地重新躺好：“你干嘛啊？有你这么粗鲁地对待失意女性的么？”
　　他拨了拨我的腿，挤出个位置，在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好好好，失意女性。快起来，吃烤翅。”
　　我斜他一眼：“不吃，上火。”
　　他坐得稳如泰山，我的腿被他挤得快没地儿搁了。
　　“得了，别矫情了，你那是口唇疱疹，不是上火，吃个烤翅死不了。”
　　我无奈地把腿撤了回来，放在地上，半个身子仍旧躺在沙发上：“疱疹？你是说水痘吧？不好意思，你蒙错了。那玩意儿我小学二年级时起过了，水痘这东西，人这一生只起一次，起过就终身免疫。”
　　我软弱地想，如果感情也能这样，爱过一次，痛过一次，就终身免疫，那会不会我早就可以将温耀然忘得一干二净，也不会再度过这难挨的十一年。
　　谢夏家眼里写满了鄙视：“那只能说明你没常识。水痘在儿童时期初次感染恢复后，携带的病毒会潜伏于脊髓后根神经节的神经元里，成年人在免疫力下降，受到劳累等刺激的情况下，很容易复发，引起带状疱疹，也就是你现在这龊样。”
　　他一板一眼，说得极其富有专业性和知识性，令我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看不出来，你丫懂的还挺多。”
　　他略显得意：“知道我外号叫什么么？卧龙诸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上大学的时候多少文艺女青年迷恋我。”
　　我抛给他一个不要脸的眼神：“怎么没□□了你？”
　　他从过去的辉煌史中回过神，瞪我：“顾晓凡，你的思想能不能不这么肮脏？大学时代的纯真少女，怎么到你这儿活脱脱地就变成了小流氓？”
　　奥尔良烤翅的香味越来越浓，在这浓厚的香味中，我看着谢夏家，恍惚看见了身姿同样如此挺拔的温耀然，整个人分分钟没了精神。
　　我坐起身，忽然觉得整个屋子的氛围都不对了，明亮的屋子里有种我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伤感。
　　半晌，我问他：“谢夏家，你有没有暗恋过一个人？”
　　白炽灯下，他微微一愣，在确定我不是随口一问后，才说：“这么私密的问题，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我没料到他给了这样一个回答，脸色一沉：“不回答拉倒。”
　　我想了想，觉得他知道了我的暗恋史，而我却不知道他的，心里一阵不平衡：“别怪我没通知你，下期杂志主题是暗恋。你丫自己好好研究去吧，不要来找我沟通。交不出高质量的稿子，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吧你。”
　　他上下扫视了我一番，慢悠悠地说：“在我喝西北风之前，你还是先把地板擦了吧。”
　　我脑袋一蒙：“我昨天不是才擦过吗？今天该你了吧？”
　　“在你穿着那双破球鞋肆无忌惮地走进来之前，我已经擦过了。”
　　我低头看看，才发现自己进门时竟然忘了换鞋，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满满当当的，全是我37码的鞋印。
　　37码。
　　这个注定让我难忘的鞋码。
　　我看着那些鞋印，不由自主地陷入了回忆的泥潭。
　　大二时，温耀然交了女朋友，那女生长相清秀，温婉大方，算得上是个出类拔萃的女人。温耀然对她很好，偶尔和我提起她时，满脸都是笑，就像我每次和别人提起他时一样，而我知道那种笑意味着什么。
　　那年她快过生日时，温耀然在□□上问我：“晓凡，我想亲手给她做一双舒适的鞋，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于是我上网陪他一起从尺码到款式，从舒适度到用料整整挑了三天。最终，温耀然用一个月的时间，做出了那双这世上独一无二的鞋。
　　而他女友生日的那天晚上，我从他们学校门口路过时，却看见他一个人坐在学校外的围墙下喝酒，身边摆着那双37码的鞋。我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他只说了句：“她不喜欢”，然后，对我笑了笑，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我们分别时，我看见他失魂落魄地将它们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看着他独自一人离开的落寞背影，我特别想告诉他，不是仅仅只有她穿37码的鞋，我也是。
　　他走后不久，我从垃圾桶里翻出了那双鞋，并把它们带回家保存了起来。至今，它们仍完好无损地躺在我的鞋柜里。
　　我之所以会翻出它们，是因为我知道，那是他的心血。
　　而他不知道的是，她所摒弃的，却是我梦寐以求的。
　　从回忆的泥潭里爬出来时，谢夏家已经去卫生间拿过来了抹布塞给了我。我还来不及继续感伤，他就一把将我拽下了沙发。
　　五分钟后，谢夏家站在厨房门边乐此不疲地指挥着：“顾晓凡，这里这里……”
　　“顾晓凡，那里……”
　　“对对对，还有墙角。”
　　“顾晓凡，你前生是超级玛丽吧？走路跳跃式的。怎么墙角都是脚印？”
　　我在任他指挥了两分钟后，终于忍不住了，一怒之下扔了抹布：“谢夏家！你丫处女座的吧你？”
　　他走进厨房，随后端出了新鲜出炉的奥尔良烤翅，一边啃一边说：“让你失望了，我金牛的。”
　　“难怪这么抠！”我看着那些烤到干瘪的翅尖，整个人不好了起来。

　　吃完他的奥尔良烤翅，第二天一早我整个人更是不好了起来。
　　对着卫生间的镜子，看着自己左边嘴角也冒出的水泡，我有种想扯下一块布，勒死谢夏家的冲动。
　　我忍住这种冲动，在刷完牙洗完脸后，愤怒敲开了谢夏家卧室的门。
　　已经做好了破口大骂的准备，却发现一张大嘴，嘴角就扯得生疼，就好像我的心，一想到温耀然的离开就痛如刀绞。
　　我只好轻声道：“你丫不是说我这不是上火么？”
　　谢夏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我两秒钟，眼睛一亮：“嘿，还挺会长，一边一个，对称。”
　　是啊，对称，真对称。
　　如此对称的水泡给我的生活又平添了一丝悲羌的喜感。连身体都给我开出了这样一个石破天惊的玩笑，我又还有什么理由不继续好好地生活下去？
　　沉默了一会儿，我转身，留给谢夏家一个不卑不亢的背影，辗转去了公司。

　　上午，用着这张张不大的嘴，艰难地和大家沟通完了选题的大概方向，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陌生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小受的音调：“顾晓凡吗？是我。”
　　“你是谁？”
　　“就是我啊，你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
　　这年头的人脑洞都开大了么？一打电话过来，就问“谁谁谁吗？是我。”“你不记得我了吗？”，可是一你不报名，二我没你电话，从幼儿园到现在接触过的人好歹四位数，在这张庞大的人际网中，光凭声音，我怎么辨认你是谁？
　　“哎哟，我是星星啊。”
　　我在大脑里搜索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打来这通电话的，应该是上次和童鑫一起来吃饭的那个娇羞的娘娘腔。
　　我客气道：“哦哦，你好，找我有什么事么？”
　　“鑫儿现在不方便打电话，她让我告诉你，今晚下班，她在你们公司楼下的咖啡厅等你，不见不散哟。”
　　我说好的。
　　挂了电话，我有点儿忐忑。
　　经过上次的针锋相对之后，这几天我和童鑫没再联系过。我不是没想过找她和解，但李亚晋是她不可触碰的死穴，就像温耀然是我的死穴一样，我那么万恶地刺伤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心态去对面她。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约见，让我变得忽然手足无措起来。

　　带着这种忐忑和无措，我熬到了下班。
　　深秋的北京，五点半，天已经开始转黑，街道上明黄色的路灯下，到处都是下了班蜂拥奔向地铁的人潮。
　　我伙同同事们一起出了公司，他们火速地加入了壮观的赶地铁大军，而我则转战到了楼下的咖啡厅。
　　来到咖啡厅的时候，童鑫似乎已经来了好一会儿，桌上杯里的咖啡被她喝的只剩了一个底。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估摸着是看见了我堪称完美对称的水泡。
　　我点了杯饮料，软哒哒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向她。
　　她穿着黑色夹克，披着头发，靠在软包靠椅上，一反常态地在下班时间没化妆，面色微微泛黄，黑眼圈明显，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
　　我想张嘴问她是不是这几天过得不好，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这番嘘寒问暖，若她这几天过得不好，也是我的恶毒造就，我需要奉上的是真心实意的道歉，而不是拉远距离的客套寒暄。
　　我梳理好了情绪，刚想对她说“对不起”，她就从桌子上平推过来了一张纸条：“拿去。”
　　我呆了一秒钟，拿起纸条，打开它。
　　上面是一排英文和几个数字。
　　“这是什么？”
　　她沉默了半天，重重地叹了口气：“还能是什么？你最想见的那个男人的住址。”
　　我耳朵里嗡的一声，像电磁波一样，划过一声长鸣。
　　下午在公司里，我想过她约我是为了化解那天的矛盾，却没想过，她来，是给我送来了温耀然的住址。
　　“问了好几个人才弄到，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她斜我一眼，语调里带着不耐烦，可我却从她的嘴角看到了浅浅的笑意。
　　那笑意，于我来说太温暖。
　　我突然语塞了。
　　几天前，我用恶毒的方式戳开了她化脓的伤口，几天后的今天，她却为我贴上了一片足以治愈我心伤的创可贴。
　　望着面容有些憔悴的她，我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颗桃核，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别扭得难受。
　　她将杯子里仅剩的一口咖啡一饮而尽：“地址给你了，你是打算追过去告白，还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放弃，都随你。”
　　对面的她自然大方。
　　我微微攥紧了手里的纸条，内疚感开始肆无忌惮地在心里翻江倒海。
　　我想说些什么，喉咙里却怎么都发不出声，声带仿佛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原本的功能。
　　她看了看我，又丢过来了一个白眼：“行了，别一副愧疚到要哭的表情，那事我压根儿没在意，我在意的是你这个缺心眼儿的二逼。”
　　我被她这句话触动了。
　　在童鑫的豁达面前，我这个人真心显得太过不纯粹。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了解我，那一定是坐在我面前的这位闺蜜。她可以只看我一眼，就知道我是否到达了各种情绪的临界点，我的喜悦和愤怒，她都拿捏的恰到好处，更别说我埋藏在心里的那些小心思，我脑袋里所有奇奇怪怪的想法，她都能像勘测仪一样准确地读出。
　　这个世界上，大概没人能比她更懂我。
　　“……童鑫，你这样我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不知道说什么就什么都别说，省得说出来我还想给你堵回去。”
　　我酝酿了好一会儿，望着她真挚地憋出一句：“你真好。”
　　她一个恶心：“滚滚滚，少和我说这些肉麻的，受不了。地址赶紧收好了。”
　　她弹了弹杯子：“我好不好另说，你先把这单买了，我就当是你补偿了。买完我们去西单吃点东西，顺带淘淘货，还能淘一会儿。”
　　我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这单我来买，买完我们去淘货！”
　　我立刻招呼服务生买了单，又给谢夏家发了条会晚回的消息，而后和童鑫相互挽着对方笑逐颜开地出了咖啡厅，朝西单杀去。
　　而之前的那些不愉快，仿佛从未在我们身上发生过。

　　淘完货，我们各自坐地铁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谢夏家已睡下，客厅里给我留了盏小灯。我走进洗手间将自己彻头彻尾地好好洗了个澡。
　　洗好澡，我拿着那张童鑫给我的纸条躺在床上，盯着它发呆，脑海里浮现的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那张脸我太过想念。
　　本以为这段漫长的暗恋会就此终结，而手里的这张纸条，却又给我带来了一丝希望的曙光。
　　我侧过身，再次想起了许总说的那句“告了白，说不定会是另一种结果”。
　　其实许总说的没错，告了白，可以是两种结果，要么功德圆满，要么前功尽弃，但至少自己还有50%的成功率；而不告白，却是只有一种结果，这是谁都懂的道理。
　　不过，对于我们这种暗恋的人群来说，告白之后，不论是哪种结果，都是痛苦和欢乐其中一种的延续，不同的是，暗恋这出自导自演的戏终归是闭幕了，只不过有的人以喜剧收尾，有的人则是以悲剧收尾。
　　正想着，我收到了童鑫发来的短信，她说：“晓凡，有些事情你想知道个明白，就去问吧。我虽然帮不了你多少，但我能知道你多难受。”
　　看到这简短的一段话，那股隐忍了许久的愧疚感瞬间喷薄而出，我毫无防备地泪眼婆娑了。
　　我抹了抹眼角的泪，给童鑫回了个“闭着眼亲”的表情符号。
　　我想，这世上最经得起推敲的友情，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不论之前双方如何争得面红耳赤，如何恨不得挖下对方的眼珠子，事后，还是会为对方着想，宽容地原谅。
　　我抬头看了眼窗外，发现今天的夜晚格外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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