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忘我》茕兔

1、勿忘我

　　STORY1

　　你说，世界上又伤感又美好的词汇是什么呢？
　　是「再见」。
　　我听说，想要忘记一个人的话，就开起一盏灯，然后想着那个人的名字，灯灭的时候，就可以永远地忘记了。
　　如果我忘记你，你还会不会，再一次来与我相识？
　　当我决定要放弃你的时候，脑海里不断地冒出这样一些可笑的问题。
　　更可笑的是，我至今没有忘记你，而你却忘记了我。

　　当你选择了遗忘，我为什么没能彻彻底底地离开？我不想用命运来解释。是我太残忍，否则绝不会在离开时留下痕迹。我是不甘心被你干净地忘记。我认罪。
　　……
　　“嘉树出事了。你真的不回来看看他？”
　　“你不要回来了。他失忆了。也不记得你了。”
　　“他收到你临走时从北京寄回来的包裹了。他问我郁子芳是谁，你想要我怎么回答他？”
　　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情人，还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那一刻我的心里居然是挣扎的。其实我知道，我不想就这样消失在你的生命里。可怜得不能占有一丁点儿记忆。
　　我一直是这样自私的。想离开的时候离开，而离开，却又不能潇洒地一走了之。
　　“你看着办吧。”我这样回答姚旭。我无法说出心里卑劣的奢望，也无法违心地让姚旭把我描述成一个无足轻重的朋友。
　　毕竟我们之间有过无法忘怀的过去。我，你，还有姚旭。
　　我知道姚旭也有私心。所以他才会告诉你我是一个你无需记起的人。但姚旭也不愿骗你。所以他很坦白，关于我，他不想告诉你。我理解姚旭，不怪他，也没有权力怪他。
　　或许这样就很好了。我们都从新的地方开始我们的未来。尤其是你，和往事永远的再见，而我从来不曾伤害你。
　　然而不是。
　　我太了解，你的执着。
　　你怎么可能带着那明明存在、却模糊不清的过去生活呢？
　　所以你最终还是出现在我的面前。
　　叶嘉树……那天清晨，这个名字哽咽在我的吼咙里，上不上，下不下。呼吸困难，几近窒息。
　　而你那样平静，只是淡淡地问我：“郁子芳，是你吗？”你真的忘记我了。如果不是临走时在北京，我带着任性的自私寄出那个包裹，我是不是就真的会完完全全地消失？
　　眼泪。这一刻我觉得自己那样的不争气。一直以来都是我放弃别人。第一次，我知道被人放弃的绝望与痛苦。当初我离开时，你是否就带着这样失魂落魄的感伤？所以才会发生那样的事故……
　　我安慰自己，不过是这样突然的失败让我无法自控的伤心罢了。无关乎你。也无关乎我爱你。
　　即使面对自己的内心，我也幼稚地要强着。这是我，你知道。我一直如此。
　　“嗯，是我。我现在有事。”如此短暂的几个字节之后，我就夹起画板要离开——如此拙劣地落慌而逃之势。
　　“我让你走了吗？”你拦住我，仍然是一副轻浮的富家公子模样。原来无论人忘却多少过往，性格这种东西是会永远如影随行的。
　　“你又何必这样拦住一个陌生人呢？”我恼道。自己生自己的气。
　　“陌生人？”你的目光微微一滞，却是不带任何感情，伸出左手，摊开。掌心里是那条项链——那就是我在北京时寄给你的包裹。
　　那是你唯一送过我的礼物，勿忘我吊坠的背面，刻着我的名字「郁.子.芳」。送礼物给女生对你来说是轻而易举，也是不胜枚举的事情，而你却只送过我这么一条项链。我感激你对我的吝啬。这种吝啬让我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
　　姚旭也说：“他是不想用那些手段把你搞俗了。”
　　这种特别便是我必须把项链寄还给你的原因。
　　那是我的感情，我无法像抛弃一件垃圾一样，把它随便处置了。也正因为那是我的感情，我更无法将它随身带走。因为离开的时候，我决定要将一切都变成遥不可及的过去。既然如此，我就不需要聊以慰藉的东西。
　　“依我说你根本不是真心要放弃。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姚旭这样说我，那种口气是不屑的，是嘲讽的，是看透我了。
　　我也无需狡辩。是，看着眼前的你，我其实那么心慌，那么暗喜，又那么失落。
　　你重新握起左手，并没有再度将项链交给我的意思。然后你伸出右手，轻易地取走了我手中的钥匙。那么自然地打开我的家门，一边说着：“我要在这里旅游一阵，不住旅馆了，住你这。”你甚至不需要编造一个理由，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而我，其实可以信手拈来无数个缘由，理直气壮地把你拒之门外。可是我就这样默许了。是。当你在我触手可及的世界里的时候，我真的狠不下心。
　　“我出去了。”一句多此一举的交代。
　　这一天的取景完全被搅乱了。脑海里一直杂乱无章。灵感都不是清晰的。
　　临走前和姚旭的一些对白，不知为何不断地回潮。
　　“你为什么走？为什么不能告诉嘉树？你太莫名其妙！太突如其来了！”姚旭知道我要出国的时候，都要疯了。他并不是真的那么替你着急。其实他自己就不能接受这个决定。
　　其实我一直爱自由，你知道，姚旭知道。从你们认识我的时候，我就一直是一个对灵感有着极深需要的人。对流浪，对残缺，对于伤痕，我始终有一种不能自拔地癖恋。
　　这辈子我也不会一直呆在这个国家，几年后我也许会去北欧，再过几年是非洲……我也知道无论哪里你都是有能力，并且愿意和我一起去的。但是我不想要一个为了爱情可以牺牲一切的男人。
　　姚旭很不客气地骂过我犯贱。他说：“是嘉树才这么惯你！我都做不到！”我也知道自己拥有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一个男人。家世、外貌、才华。并且只愿意为了我一个人改变。然而就是这种完美让我感到如此的害怕。我害怕完美会被时间慢慢的磨蚀。说来说去，我害怕有一天我腻了，或者是你腻了。与其那样，不如让一切都结束在最美的时候。
　　姚旭说我神经病。说你不会同意的。
　　我说：“所以叫你不要告诉叶嘉树。”
　　“你告诉我了，就是等于告诉嘉树了。”姚旭虽然这么说，可是我出国后的地址，他也并不是马上就告诉了你。
　　如果不是你那么坚持……

　　中午回住所的时候，你正无所适事地窝在沙发里。因为刚搬过来的缘故，房子里几乎什么设备也没有。难怪你无聊。见我回来，你调整了一个姿势，似乎只是无意识地随便动了一下。
　　“吃了吗？”你问我。
　　“没有……”我打算下个厨什么的，简单解决一下。
　　你于是说：“我叫了餐了。”
　　“诶？”我惊讶了一下。
　　你又说：“桌几上有很多餐饮店的名片啊。”
　　我平时就是这样解决自己的。
　　不一会儿人家就把餐送来了，居然叫的皮蛋瘦肉粥。你这个白痴，该不会失个忆，把饭菜的味道都给忘光了吧……
　　“有胡椒粉吗？”你居然这么问我。
　　我很是吃惊，原来失忆这么可怕……
　　我指了指架子。你若无其事地把罐子拿了下来，视我惊恐的表情于无形。
　　刚撒了点末儿出来，你就开始狂咳不止，外加喷嚏连连。意料之中的事。我赶紧去拿了条湿毛巾敷在你口鼻上，一边帮你顺气。我问：“你没事吧？！”
　　你还是咳着说：“没事，啧，呛到。”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了。我们都突然意识到彼此的姿势距离很暧昧。我很平静地站开了。然后很平静地说：“你不会忘记你怕胡椒味吧？”
　　“啊？”叶嘉树很茫然地说，“我印象我经常……用它。”
　　我们都不再说话，只低头吃着。
　　胡椒其实是我的最爱……
　　你突然开口说：“我要睡房里。”
　　我这里只有一间房。所以我说：“行，那我睡客厅。”
　　“不用。”你说。
　　“不要。”
　　我跟你从来就不是可以共居一室的关系。我也曾经怀疑过，我对于你而言之所以是特别的一个，就只是因为我不曾像别的女生那样属于过你。但是姚旭却很肯定地说不。他说：“他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而我信姚旭。
　　说起初次见面。我对你却是很厌恶的。
　　那时候是学校开运动会。我是万米长跑的终点服务。而你是大家都满怀期待的万米冠军，冲过终点之后你继续慢跑缓冲。其实也不算太慢，那个时候我就感觉你是直接向我冲来，然后全身心地趴在了我身上。娇小的我，立马就感觉到一米八几的块头的重压。
　　我又不能顺手把一个刚刚跑完万米的虚弱无力的冠军扔在地上，于是我很尴尬很彷徨地用力撑着你，一边安慰道：“同学你还好吗？不然你到旁边休息一下吧？”
　　“你让我抱一下我就没事了。”你说。感觉你气息平稳，一切安好。
　　于是年轻的我有了一种被吃豆腐的政治觉悟，然后我狠狠地踩了你一脚。
　　你就直接掉在地上了。
　　那之后学校就传遍了，说美术系的郁子芳踩了建筑系的万米冠军叶嘉树。
　　姚旭也是那时候一并认识的。我把他兄弟踩掉地上了，他不但没跟我发脾气，还一脸崇拜地跑过来和我道歉先。我当时就觉得这人太有趣了！
　　事过境迁，我们三人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

　　“你怕什么？”眼前的你略带调侃地说，“你真不像我应该喜欢的类型。”
　　被这样说我感到尴尬。但是心里却扬起薄薄的幸福感。因为听说，真正的爱情是爱上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虽然你不再记得我了，可是我至少可以相信曾经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见我不接话，你问：“你是画家？”
　　我笑了笑，说：“算不上。自由业罢了。”
　　“那你每天都出去画画？”你又问。
　　我说基本是。现在的感觉很奇异，我在回答一个这么熟悉的人一些这么陌生的问题。
　　“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出去吧。画家应该都去值得欣赏的地方吧。”你仿佛自言自语般地解释着。
　　我没有拒绝。我无法拒绝的，其实是自己的内心。

　　我选的是一处远郊，人不多。这种安静却很吵闹。因为你在身边。我的意识一直很游离，不知道该从哪里下笔。而你在旁边。我的这种情感不能被你识破。只好胡乱地在纸上涂抹着，和周围的景色毫不相干。
　　你坐在一边，摆弄着地上的草木。突然问：“讲一下你怎么追我的吧？”
　　我反应道：“谁说是我追你的！？”情绪有些失控，我冷漠的伪装不攻自破。
　　你偷笑了一下，有些得意地说：“干嘛这么激动。”
　　我草草收拾了自己的“激动”，我说：“没有。”再度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你躺倒在草地上，懒散地说了句：“你真的很不像我的品位。”这种话听多了，也是很郁闷的。仿佛我真的很差劲。可你对我的不爽浑然不觉，继续问道：“那你说一下我怎么追的你吧。”
　　“既然你认为它是你失败的品位，又何必知道？”我的不爽溢于言表。
　　你又坐了起来，道：“我喜欢自取其辱。”语气充满调侃。
　　那副不要脸的样子，让我有一种回到过去的错觉……

　　时间已经是运动会结束了。有一天课间，教师门口一阵骚动，接着就有同学告诉我：“郁子芳，叶嘉树找你。”当时我只淡淡地“嗯”了一声。然而至今我都记得那种紧张和虚荣的感觉，自己就仿佛一个万人羡慕的灰姑娘。
　　我问：“找我什么事？”
　　你认真地打量着我，然后说：“没事。”
　　“没事你叫我出来干嘛！”我不忿。
　　你却若无其事：“就是来看看你。”
　　我愣了一下，不客气地说：“那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走了？”
　　“不可以。”你回答得倒是干脆。
　　我又是一愣，问：“您还有何贵干？”
　　“我还没看够。”你的脸皮仿佛豌豆公主的床垫一样厚。
　　“那你自便吧。”我说着就要转身回教室。
　　你却伸手拦住我。教室里传来群众的唏嘘。真是万众瞩目。虚荣心作祟，我便停下了脚步。
　　你说：“不如请我吃个饭让我看个够吧？”脸不红心不跳，轻车熟路。你果然是传言中的花花公子。
　　“凭什么？”我反问。
　　“你踩了我。”你的理由，不痛不痒。
　　“应该的。”我也面不改色。
　　“就因为我抱你？”你说得那么轻佻，让我有种再次踩你的冲动。
　　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微烫，喉咙干涩。
　　你接着说：“为了补偿你，我请你。”
　　“AA制。”我说。

　　“所以那天后来我们一起吃饭了？”你问道。
　　我说是。我还告诉你：“吃饭的时候你让我做你女朋友，我说好。”
　　“就这么容易？”你有些半信半疑。
　　我解释道：“因为那时候觉得你只是图好玩，所以干脆顺你意思，速战速决。”
　　“言下之意，其实我很认真？”你问。
　　我望着你的眼睛，答不出话来。
　　我仿佛不该这样看着一双陌生的眼睛。这样的沉默里，我轻易地就抓住你不甘寂寞的心。对于我那是无法抗拒的，从以前到现在。我似乎只需轻轻闭上眼睛，一切就会回到从前。对于离开，如果我曾经后悔，那么这一刻那些美好而甜蜜的过去都会重新醒来吧？
　　而这一刻，我推开了你。
　　“叶嘉树！”我一声厉呵。拒绝的不止是一个吻，更是一个我难以面对的自己，那个对你无法忘怀的自己。
　　你没有尴尬，只是一阵茫然。似乎你也不明白。这个吻的冲动来得太莫名。你的记忆里，我们不过是才认识了一天的陌生人。
　　你仓促地道歉。
　　对不起。你从来不曾对我说过的对不起。我收拾着画具，背起画夹，转身。我说：“今天不画了。”
　　我没有勇气继续面对这样一个你，以及这样的自己。我害怕再次在你面前变成脆弱的泪人。
　　那样会很奇怪吧！明明是我抛弃了你，却一再地在你面前潸然落泪。我不想要你的怜悯。
　　我感觉到你慢慢跟在我后面走着。而我始终没有回头。
　　最后的最后，仍不过是一句「再见」。

　　STORY2

　　姚旭结婚。我是自以为整理得很清楚了，才回国的。自从你回国后，到现在，已经好多年了。
　　这些年来，我在很多国家兜兜转转。那个为了自由不惜任何代价的我，却渐渐迷失在自我放逐的流浪中。我近乎疯狂地创作着。因为我害怕一停下来就会后悔。后悔当初放弃了你。
　　是。我真的后悔。当我时隔多年又见到你，我便知道。不。其实早在当初，我决定离开你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有朝一日我将后悔。
　　然而那时我却那么可笑地执拗于将美好的东西永远地留在记忆里，然后再用一生去缅怀。
　　你对我淡然一笑。仿佛一点不惊讶于再次见到我。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幽雅大方地回应你的友好。
　　你身边的女孩甜蜜地挽着你，她的浅浅的米窝，还有她颈上的那条勿忘我项链……
　　那一瞬我突然明白，我已经彻底地成为你的过去。
　　“大画家。”姚旭不知几时站到了我的身后。他的新娘落落大方地伴在他的身边，看起来那么幸福。
　　很好啊。你们都已经有了安稳的幸福。
　　“恭喜咯。”我笑道，“老婆很美哟。”
　　新娘娇羞一笑，腼腆温柔。
　　“干嘛？后悔了吧？哈哈哈。”姚旭毫不吝啬对我的调侃。
　　我苦笑。
　　新娘那方有朋友唤她，便只剩下我和姚旭。姚旭看着你的方向对我说：“我前些天跟那小子说你要回来。”
　　“哦。”我不知道姚旭想说什么，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姚旭说你和她在一起挺长时间了，她是你失忆后唯一的女朋友。其实我想知道得更多，比如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你和她是怎么认识的……然而我什么也没有问。
　　我已经没有立场去知道这些事情了。
　　婚宴不知不觉就结束了，我一句话也没有和你说上。我偷偷望过你好几眼，却从不曾与你的目光不期而遇过。你的眼里，不再有我了。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我这样告诉自己。我要结束流亡，安定下来。我已经可以坦然地回到这里，因为我不再能遇到那个你了。
　　然而正当我以为和你之间再不会有瓜葛的时候。她却突然地闯入了我刻意的平静。
　　“你好。”她的笑容那么亲切，让我一点也恨不起来。
　　“你好。”我客气地打招呼。
　　就在婚宴后的一周，她主动约我喝下午茶。
　　“你还记得我吧？”她有些没底，“姚旭的婚宴上……”
　　“我记得。”我阻止了她的详细说明。纵使我认不出她，我也不该忘记她颈上的勿忘我项链。我说：“你是叶嘉树的女朋友。”
　　她浅笑了一下。有一段时间，我们都沉默着。只是呡着杯中的红茶。
　　“很抱歉这么唐突来打扰你。”她抬起头，满脸促狭。
　　我说：“没事。”
　　她说：“我听姚旭提起过你。对你的事很好奇。”
　　说罢她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我很理解。我也是女人。
　　她的手撰着勿忘我吊坠，道：“嘉树一直很宝贝这个东西……”
　　我一滞。奢望没有被发现。
　　“所以我一直觉得如果我能拥有它，那就很好……”她低下头，神色不清。我却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她很轻地说了一句：“即使那上面刻着别人的名字。”
　　我突然有些感动。觉得有这样一个女人爱着你，真的很好。她能比我给你更多。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说什么都不妥。
　　她说：“对不起。我只是感到了危机。我……”
　　“我明白。”我打断她，我说，“你放心。他不记得我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这个答案无法说服任何人。
　　其实我也无法解释你为何要把那条项链珍藏。仅仅是因为那是一段你遗失的记忆吗？或者是因为在国外我们渡过的短暂的日子？那些对于我至今轮廓鲜明的片段。你的每一个让我误以为回到过去的眼神，你的温柔……
　　“郁子芳。”那天你对我说，“跟我一起回国。”
　　“不要说没有意义的话。”我说，“你回去吧。”
　　“那我就不回去了。”你任性地说。
　　“拜托你不要像以前一样耍小孩脾气！”我有些生气。
　　“以前？”你仿佛也有些生气，“你不是不爱提以前？”
　　我忘言。良久，才说：“是。以前对于我已经过去。对于你不曾存在。你又何必纠缠不放？我们完全可以像陌生人一样生活，不是吗？不要这么固执。其实我们之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重要。”
　　于是你回国了。原来你不再会抓住我了。原来你已经可以轻易地放弃了。
　　那么我现在从她所听见的，又算什么呢……
　　我早已不再懂你。
　　事情已过去好几天了。我仍觉得心情难以恢复平静。我需要一个人让我冷静下来，于是我给姚旭挂了电话。
　　我说：“几天前，她来找过我了……”
　　故事尚未展开，就被姚旭打断了。他说：“嘉树和她分手了。”
　　我错愕得说不出话来。一切都太突如其来了。好一会儿，我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就昨天。”姚旭说，“他们在一起真的很久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姚旭是想责怪我吗？这一切是我一手造成的吗？我在不断地、直接地、间接地伤害着很多人吗？
　　我辩解：“他已经不会记得我了。”
　　姚旭不听，只说：“郁子芳，如果嘉树失了忆，却还是又一次爱上你，是不是傻得无可救药？”
　　“怎么可能……”我如此心虚。
　　其实我不可能没有感觉。我一直相信真心是无须言明，便能知晓的。其实你到国外来找我的那段日子，虽然很短暂，虽然没有结果，但我又怎会全然不觉那些悄悄滋生的情愫。甚至是当时的我，都有一种爱上另一个你的错觉。
　　然而我总以为，时间会治愈一切的伤痛。所以分离，并无大碍。我无法将就你的生活圈子。所以也不想让你将就我的生活姿态。我很清楚这种将就要放弃什么。我不想要一个为我放弃那么多的你，那让我觉得很累，压力太大。
　　我从来不知道时隔多年，我还是打乱了你的生活。原来我们从来无法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我很挣扎。这个时候对于我是一个折磨。该进该退？而什么又是原地不动？
　　然后我选择相信一次命运。我和你之间，始终充满了命运的离奇。这一次，亦不例外。
　　我来到很多年前你住的地方。我告诉自己，如果你还在这里，我便无论如何要争取心里始终没能放下的幸福，即使遭到众人唾弃；如果你早已不住这里了，我便离开。
　　深深地呼吸。
　　我按响门铃。
　　没有回响。
　　勇气反而大起来，再度按响。
　　屋内仿佛有些动静，磕磕碰碰。
　　我静候，心跳渐渐加快起来，我意识到自己没有准备好面对这次任性地实验的结果。
　　门开的那一瞬，我飞快地转身企图离开。
　　有人从后面一把抓住了我，力道之大让我疼的想哭。
　　“谁让你走的！”是你的声音。措手不及，我跌入你的怀中。温暖的，冰冷的。
　　“对不起，我……”我挣扎着想要逃离，慌乱。
　　你只是抱着我，用力地抱着我。
　　我闻到你身上浓重的酒味。耳边是你的呢喃。你骂自己贱……
　　我扶着你进了屋。你步履蹒跚。不知道你方才是如何出来的。我把你扶到床上，想要脱身。你却无论如何不愿意放开手。
　　你流着泪。你知道吗？
　　你说：“郁子芳，求求你，别不要我……”
　　我也哭了。

　　世界上又残忍又美好的事情是什么呢？
　　是拥有一段无法忘却的记忆，却也只是记忆而已。
　　就像她会一直珍藏着那条勿忘我项链……
　　(全文完成于2007 5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