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凡嚣

53、第十三章

　　瑾听见响动浮出水面时，正好看见全身湿透的尧皇，不由一愣。
　　抹去脸上水迹的尧皇脸色并不好看，他以为源水不会将他赶出桃花林就不会再有其他动作，哪知他方才刚踏足水中，源水就卷起了巨大的浪头。
　　很少见到尧皇如此狼狈的模样，瑾不禁弯唇笑了笑，雪霁云开般的笑容霎时便吸引了尧皇的目光。尧皇上前抱住了他，用力地将他按在自己的怀中。
　　“再等上几日孤就可以带你走了。”待到他亲自取了天帝的项上人头，他就将是仙凡两界的皇，冥界之于他，并无多大的意义，除非那冥帝想与他一战，否则不足为虑。
　　尧皇心知自己需要尽快再换一具身体才能支撑住日益强大的力量，届时也就能恢复自己前世的顶峰状态，甚至更强。他需要一具并非凡人的强健身体，可以是修罗，亦或是仙人。
　　“孤只是想来看看你，一会儿就要走了。”尧皇低头看怀中的人，只有在瑾的面前才流露出的细微温情神色令他看上去不再过分冷厉。
　　瑾迟疑了一下，慢慢靠在了他的肩头，乖顺的模样令尧皇异常满意，他抚摸了一下瑾漆黑的长发，“等孤回来。”
　　半抬眼的瑾凝视了他一会儿，轻轻出声：“好。”

　　“陛下，人都找来了，您现在要见么？”所有能找到的能人异士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召集到了宫中，可连林霈都不知道尧皇这是意欲何为。
　　摆摆手，尧皇不甚在意，“安排他们在外殿住下，孤过几日再亲自召见。”
　　林霈颔首，目光触及桦时，微微一笑，桦立时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

　　当天帝将瑞珂摔在天后面前时，天后就知道这战事的结果只怕是要提早到来了。
　　她抬头对上天帝因过度愤怒而微微扭曲的面容时，依旧风情万种地微笑自若，“陛下，您似乎气得不轻。”
　　“洛芸！”天帝直呼她的名字，眼中的灮仿佛能化作实质，“你又一次背叛了朕！”他既气愤又心痛，眼前这个女子一次又一次令自己失望，他却不断地妥协原谅。可这一次可能会使结果完全颠覆他的预料，仙界甚至就要毁在他的手里，他怎能不气？伤害他的，是他唯一放在心上的女子，他的帝后，他的妻子。可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依然舍不得伤害她。
　　天后扶起了被天帝重伤的瑞珂，见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已然是昏迷了过去。她将瑞珂扶至榻上，这才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天帝，“臣妾只是做自己该做的。”
　　“该做的？”天帝冷哼，怒极反笑，“你在仙界已经多久了？仍惦记着你那些狐妖族人么？”
　　“臣妾身而为狐妖，自然心向族人。”洛芸淡淡道。
　　“朕若是输了，对你的族人们而言就是好事么？”天帝双手握拳，眼中升腾的怒火更甚。
　　洛芸毫不犹豫地点头，“修罗王若是做了两界的皇，我狐妖一族也绝不会落得现下这般拘束的下场。”
　　“朕待他们已是极为容忍了。”天帝咬牙切齿，已顾不得维持应有的威仪风度，“胡耀祖繁盛至此还不够么？”其他妖族哪能如此嚣张？早就被他派兵围剿了去。
　　“不够。”洛芸明明白白地告诉天帝，“臣妾赏识他给予子民的放纵以及无人能够反抗的威压，他能让散沙一般的子民在他容忍的范围内自由恣意，又能让他们聚在一起时齐心协力毫无二心。这是陛下您所办不到的，也是臣妾最需要的。”
　　“修罗只服从强者，如此做也无可厚非。”天帝听她这样赞美修罗王贬低自己，脸色一片铁青，“而这里是仙界，道道天规订立了千万年，若一朝放松，仙界必将大乱。”
　　洛芸全然不在意地笑了起来，“陛下，臣妾是狐妖啊，哪有狐妖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
　　天帝伸手，五指曲张，洛芸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无形之力推向了天帝。

　　将手按在了洛芸的百会穴处，天帝眼底一片黯沉，像是极盛的怒火燃尽熄灭后的灰烬，隐约跳动着令人心惊的幽暗火星，“那你自此不再做狐妖便是了。”
　　一直镇定无比的洛芸闻言，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惊慌，她拼命挣扎，却完全不是天帝的对手。下一刻，她只感觉一股力量正自百会穴蔓延至全身，她仪态尽失地惊声尖叫：“不要！我不要成仙！我要做一辈子的狐妖！你放开我！”
　　“是朕一直以来太宠你了，芸儿。”他纵容洛芸提出的一切要求，后宫三千佳丽专宠洛芸一个人，她拥有着连他的胞弟玄彻都没有的许多特权，这仙界半壁江山几乎就等于是她的，但她依然想要逃离他、背叛他。他拱手送出的真心，她竟狠心地不屑一顾。
　　“你放开我！我不要成仙！”洛芸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我不要回不了族里……”她哽咽着，忽而又歇斯底里地嘶声叫到，“都是你！你心里只有三界之事，说什么最爱我，根本心里就没有我，偏偏又不让我走。你这个骗子！混蛋！”那股力量正在消弭她体内的妖气，清圣的仙气逐渐充斥全身。她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痛的跟密密麻麻的针扎一样，痛到极致反倒是喊不出声来，只能默默颤抖。
　　面无表情的天帝不说一句话，只加快了力量输入。洛芸惨叫一声，呕出血来。被击碎的狐珠又被那股力量聚拢，剔除了妖力，凝成了散发着仙气的内丹。

　　天帝单手扣住她的腰令她不至于软倒在地，声音却是冷冷的，失了往日的缱绻温柔，“待到你醒后，就再也不会存了这心思了。”天帝分出了一部分的法术侵入洛芸的记忆之中，将之搅得支离破碎，剔除了他认为不需要存在的记忆。洛芸头痛欲裂，只能恨恨地瞪着他，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以后的芸儿，就只是朕的芸儿了。”天帝在她失了颜色的唇上落下一吻。洛芸脸色惨白，神情逐渐变得木然。天帝抱紧了她，“从今而后，你是朕的帝后，是天地间唯一的狐仙，你再也回不去了。”
　　听闻此言，如遭雷击的洛芸再也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安置好洛芸的天帝这才转头看向半睁开眼的瑞珂，“上龙瑞珂，多日不见你那转生的孪生子，想必你应是极为想念罢？”言罢，也不待瑞珂有所反应，扬袖间就去了踪迹。

　　想要在有龙玉镇守的源水里带走瑾，自然不是容易的事。方才强行令洛芸成了仙的天帝耗损了不少法力，可他只顿了顿，便抬手放出了近六成的法力，硬生生震碎了龙玉，流光溢彩的龙玉化作了一阵五彩的齑粉纷纷扬扬地掉落在了源水上。
　　龙玉碎裂的那一刻，似乎有什么细微的惨叫声淹没在了源水的浪花声里，下一刻，源水像是失去了力量，完全静止下来。
　　瑾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原本虽然龙玉不在源水，可依靠每月的祭祀依旧能够获得与龙玉的感应，而今龙玉一碎，源水等同于失去了精魂。那也就是说——再也不会诞育幼龙，更不能令族人归无重生……
　　愤怒的龙吟之声响彻天际，瑾彻底发怒，颊边的龙印熠熠生辉。
　　现如今功力只剩不到两成的天帝后退了些许，被那高昂的龙吟声刺得不住皱眉。
　　几名真龙立时化作原形扑上前来护住了瑾。
　　“你们这是要违抗朕？”
　　珦不卑不亢地直视天帝，“陛下毁去龙玉，已与毁约无异。”他跟随在两位大人身边的世界最长，对于这些事略有耳闻，眼见得龙玉碎裂，只恨不得将天帝撕碎，可眼下更重要的是保住瑾大人不能被天帝带走。
　　“若是如此，朕杀了你们倒也无妨了。”他勾唇一笑，分外冷酷。
　　看护着两名幼龙的完龙们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瑱率先走向源水，“而今龙玉已碎，还顾得什么与天帝的尊卑礼节，若能亲自杀了他才好！”

　　瑾想开口说什么，被珦以龙爪小心地捧着送回到了源水之上。
　　“天帝此时不会为难我，你们快些走罢。”瑾刚说完，眼角瞥见一团光炸开，他抬头，天空中纷纷洒落下来的淡金色血液还带着温度。而其主人已经碎裂成了无数细微的血块一同掉落。桃花瓣像是经历了一场淡金色的急雨，纷纷落了一地，因失了源水的灵气，再无重生出的花瓣。
　　完龙的残尸不久就化作了水，只余血液依旧刺目地浸染了大地。

　　随着完龙的逐个阵亡，桃花尽落的光秃桃枝上只有零星的绿叶，双目可及之处几乎都被浅金色的血液所覆盖。瑾还没来得及化作龙形，就被瑱握住了手。珈站在一旁亦扯住了瑾的衣袖，“大人，您不能去。”
　　修为尚不及瑱，瑾的力量被他那一握封锁了起来，他侧头看瑱：“放开。”两名幼龙还需要瑱看护，他不能让瑱去。
　　然而珦等几名真龙已是支撑不住。天帝不过是在戏弄他们，游刃有余地击散他们的攻击，慢条斯理地将他们撕成碎片。
　　眼看情势不妙的玕发出了悠长的龙吟，自行毁灭。那刺目的光芒覆盖了整个天空。瑾的眸光一凛，只听见此起彼伏的龙吟声几可撕裂天际。
　　珈看向瑱，短暂的目光交流之后，瑱默不作声将还不会化形的幼龙交予瑾，腾升而去。珈擦去自己悄无声息流出的眼泪，神情认真而坚定，“大人，您快回族里去。不论如何，您都是我们敬重的大人。”珈变化作了相较同伴而言极为娇小的龙形，盘踞在了瑾的跟前做出了护卫的姿势。
　　“我不走。”瑾只觉得记忆中某些模糊的东西正在迅速地复苏，伴随着流窜在四肢百骸中巨大的力量，他脸颊上的龙印光芒越来越亮，“我与瑞珂守护了千万年的源水，一朝毁于一旦，我绝不会就此离开。”
　　被天帝挥出的一道光击穿心口的瑱眼看着自己龙珠离体，在坠地前就碎散成了齑粉。他单膝跪倒了下来，就在这最后时刻，他竟是想起了那个人。
　　离别时尚且是少年的他，而今多年过去，应是长成了俊秀有为的青年了罢——“烈成……”他喃喃唤出了这个许久不曾出口的名字。没想到竟还是要违背了约定……瑱的身体向前倒下，很快就化作了一汪清水。
　　远处，一条金色的巨龙正疾驰而来。

作者有话说

　　发现昨天没有更新上，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