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凡嚣

33、第十四章

　　远在龙宫之中的龙王远远地眺望着源水的方向，即便相隔如此之远，仍能隐约听见响彻云霄的雷声。这次的天劫似乎持续了过久的时间。
　　只希望他们二人能平安渡过此次天劫。可他不能亲自去往源水，任何一名族人的天劫，旁人不得插手，尤其是他身为龙王更是不能犯了族规。
　　他并不是没有见过上龙的万年天劫，却又不能用寻常上龙的标准去猜测瑞珂和瑞璕，可这次，他总觉得有些不寻常。这种强列的直觉，令他有些不安，却不能前去看一眼。负手立在窗边的年轻龙王，神色凝重无比。
　　刚想扬声唤一名龙族去岛上一看究竟，正在此时，雷声竟是止住了。

　　“纵是天帝亲卫也不得擅闯源水。”珦变回龙形，护在了源水之外，声如洪雷。
　　“我等奉天帝之命捉拿修罗王，并无冒犯之意，倒是你们私藏修罗王行踪不报，是何缘故？”一名领头的神将横眉冷目道。
　　“捉拿，就凭你们？”修罗王的声音在下一刻响起，他收起阵界，手持妖剑冲向了队伍整齐的仙界军队，红光势如破竹。
　　眼见对方无意再闯源水，珦变回人形自空中落下，动作轻巧地着地，向瑞璕行了一礼后便退了下去。
　　瑞璕此时连站立都有些困难，倚靠着树干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微闭目做调息。他与瑞珂的天劫竟是被人篡改了时间，今日的天雷虽然停止了，可他并未渡劫成功，更没有因为失败而修为尽失。
　　会是谁这样针对他们……

　　“王上，东君宫派人来报说琏夫人难产，希望能给予对策。”
　　龙王扫了一眼东君宫的神侍，淡声道：“置于净水之中便是。”成年不久的琏只怕现在还躺在床上不敢动弹，龙族又不是仙人，产子自然得待在水中。
　　“是，多谢龙王大人。”那神侍迟疑了一下，又道，“卑下还有一事……”
　　“说罢。”
　　“在琏夫人身旁服侍的婢子就在方才已经死了三个，这——”这难道也是龙族诞子的需要？
　　“速去引路。”龙王原以为琏不过是生下个死胎，未曾想竟是想让其存活下来。那种妖物，绝无存留的可能。

　　禾晓悄悄带着瑞珂返回源水，他虽然舍不得放开，但是那位大人的命令尚未完成，他带着瑞珂也照顾不到瑞珂的安全。两相权衡下，他站在了源水的桃花林外。
　　瑞璕接过瑞珂后，眼带戒备地顶着禾晓。在禾晓的身后，琅与玕蓄势待发，一旦他有所异动，立刻就会上前来。
　　“我只是对他下了一个安神咒，对身体无碍。”禾晓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在半空中杀得正酣的修罗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先走了。”说罢，最后看了一眼瑞珂，化作烟雾消失在了原地。

　　琏睁开被汗水模糊了视线的眼睛，气若游丝地问着身旁的婢子，“夫君……我夫君在、在哪儿……”
　　那婢子不敢靠近，只颤着声回答：“正在书房，殿下不让人进去打扰……”
　　她下半身的裙子早已被金色的血液浸透，而胎儿始终不见生下来，她方才连续吸走了三条性命，此时已无人敢近身上前，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吃力地支起身子。
　　婢子不安地唤着她：“夫人，夫人您现在不可下床……”
　　“闭嘴！”她的声音沉了几分，透露出了狠戾的意味。高耸的腹部中胎儿正在以诡异的节奏蠕动，瘦可见骨的身子挺着那浑圆的肚子，分外怪异。她一点点挪动步子，鲜血在她的脚下汇聚成长长地一滩，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妖异的光亮，焦距时而涣散开去，又强自凝聚起来。
　　一路上行去，引得婢子们纷纷低呼，亦步亦趋，却没有一个敢上前搀扶一把。方才产房中的事情早已经传了开去，胆小些的仙婢都远远的躲了开去。她昂着头，动作迟缓又坚定地挪动到了东君的书房门前，身后长长的血迹不见尽头。
　　“夫人……”守门的神侍也被琏挥开，她推门而入，有些踉跄地走了进去。
　　站在一面巨大水镜前的东君凝视着水镜中所映出的景象，右手凝起了败光，一挥手，白光没入镜中。
　　只见镜中的天空猛地落下一道惊雷，轻而易举穿过浅金色的结界，击中了无力回避的瑞璕身上。他向前扑倒，淡金色的血液渐渐将身下的草地染色，而他不再动弹。
　　剡立时冲了下去，欲扶起瑞璕，又是一道雷电直扑而来。他执剑格挡了开去。可接连不断的落雷好似无穷的神将天兵，方才为了让瑞珂进入源水才散去了魑魅的阵界，而直到现在，他都未能再有间隙打开阵界。

　　“夫君你这是在做什么？”琏立定在他的身后，口吻意外地有些冷。
　　东君半回过头来，笑容温和得仿佛方才的天雷并不是他所施放的异样，“琏儿，你该回床上躺下才能将孩子平安生下来。”
　　琏扶着自己的后腰，慢慢走近，“若妾身没记错，执掌九天玄雷的应该是天帝陛下。”
　　“是，本君将会是天帝，这通世镜便是最好的证明。”东君的指尖再度凝起了白光，这一次的目标，也依旧是瑞璕。
　　剡手中的魑魅划出了一道血光，在这道天雷落下之前，他纵身挡下了雷击。瑞璕的面容苍白如死，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起伏。
　　一干神将围住了两人，为首的以剑直指剡：“上龙瑞璕与修罗王私下勾结，今众目所睹，我等依令一并捉拿。”

　　被天雷击伤背部的剡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抬手拭去瑞璕唇边的血渍，又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平在了地上。这一番动作，终是让瑞璕慢慢睁开了眼睛。因主人伤重而失了往日光彩的金色眸子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有了焦距，看清了面前浴血的男子。

　　“夫君这是要置瑞璕大人于死地么？”琏幽幽地问道，目光冷得像雪，掩盖在长长的眼睫下，看不真切，“亦或是，一石二鸟？”
　　“琏儿，这些不是你该问的。”东君毕竟还是关心着琏腹中的子嗣，他走过去扶着摇摇欲坠的琏。
　　只见琏腹部胎儿蠕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东君扬眉，正欲唤人过来服侍，琏纤细的手指忽而用力地握住了他的袖子。
　　他低头，琏呕出了鲜血，腹部某处蓦地凸起，伴随着胎儿的动作，琏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下一刻，闷闷的撕裂声响起，琏的腹部生生撕裂开了一道口子，淡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一条黑影从中窜了出来，猛地扑向了东君。
　　一时来不及反应的东君被咬住了颈侧，刺痛过后，是一阵阵发麻的感觉传遍全身。他瞪着那条怪异的活物，表情有些吃惊，“这似乎并不是幼龙……”
　　“东君殿下，那是黑蛟。”龙王迈步入内时，挥手打出了一道金光击落了黑蛟。

　　琏跌坐在地，却是忽然冷冷一笑，“妾身虽然已非龙族女眷，可又怎会让你对瑞璕大人不利？夫君你中了黑蛟之毒，一时半会是动弹不得了。”
　　龙王正为东君治伤，闻言低斥了一句：“琏，你太放肆了！”
　　“我放肆？”琏一边擦去唇边溢出的血一边笑，“王上，您可看见水镜之中的瑞璕大人成了什么模样？东君这是想让我族灭亡！”她一改方才的气若游丝，声疾色厉道。
　　“可你不该吞下黑蛟孕育成胎。”龙王的声音低低沉沉，有些痛心疾首，“这是逆天之术。”
　　“可我当时只觉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琏不再以妾身自称，她捧起已被龙王杀死的黑蛟，即使跌坐在地也高傲地扬起了下巴，眼底的光越发明亮，“我以为只要生下它，东君就会继续疼宠我，就像一开始那样……但是，后来我逐渐改变了主意，若不是王上您赶来，他方才就该死在我的手里。”
　　东君正在逐渐恢复，闻言不免皱眉，“愚蠢！”他又岂是轻易会被杀死的？“你若始终安分乖巧，本君怎会忘记你？”
　　“若真如你所言那般，你又怎会在娶了我不过半个月又有了新夫人？偶尔施舍我一星半点的温柔，却希望我能感恩戴德，东君，我龙族一生只爱一人，我做不到与别人共侍一夫。我是蠢，当初不听瑞璕大人的话，轻信了你的那些山盟海誓。”她的眼中泪光闪动，声音渐渐虚弱了下来，方才的精神也萎靡了不少，“王上……琏已经不能回源水了是么？”她轻声问到。
　　龙王半垂着眼睫，慢慢点了点头。
　　她喘了几口气，笑得惨淡又不失往昔的美丽，竭力维持着声音不发颤：“恳请王上替琏向瑞璕瑞珂二位大人转告最后一句话：琏有负瑞璕大人所言，令族人蒙羞，自知罪孽深重，只愿二位大人珍重，永佑我族昌盛！”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话，慢慢向后倒了下来。
　　咽气的那一刻，原本在眼眶中滚动的脆弱泪光终是滑落眼角，那双莹莹美丽的金眸至死未能合上。龙王沉眉敛目，拂袖间，琏化作了一汪清水，渐渐消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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