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原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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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意想不到的发生。
他到底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母亲把小小的他推开，自己倒在了也是无辜的车轮底下，鲜血绽放的一瞬间，开出的花朵一簇簇的跳入他的视线，是他一辈子缠绕不走的噩梦。
母亲的葬礼比想象中的还要朴素。
只有双方的家人。
父亲拿着百合，穿着纯黑色的西装——母亲第一次替他买的，没有哭，可从他那平静到没有波澜的表情中，看到了深渊般的死绝。
他的梦从他的身边亲手破碎，他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指缝中的爱人从时光中毫不留情的离去。
父亲再也没有笑着摸着他的头，在母亲托着腮，如同孩子一样笑着看着他们的时候，那样的欢笑。
他亲手把自己束缚在杀罪的里头，不敢挣脱。
那是他小学刚毕业发生的噩梦。
进入初中，他比小学时候更加拼命学习，考上了区重点之后，疯狂的学习中，失去了娱乐，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欢笑。
他已经不懂得如何和人交流，他逐渐不明白生活的意义在那里。
失去了天空的太阳，仿佛只能成为刺眼的存在。
哪怕他再优秀，也是个杀人犯。
踏上社会。
他照样是没法笑起来，参入人群，只有靠着自己的努力，从一步一步走起，好在他有的是天分，有的是机会，有的是从头到尾的努力，他从毫不起眼的跑腿，到管理员，从小的到大的。
他得到了应该得到的名誉。
可回到家，面对父亲笑中带哭的表情，他怎么也没办法释怀。
“可不能迷失方向。”
哪怕这么说着，他照样在生活中无头绪的生存着。
每当回到家，家中总有如父如母身份的父亲，烧好一天中的最后一顿正餐，他也耐心的吃完，和父亲一起洗碗，聊聊工作上，生活上的事情，有时候才能表现成为一对是父子该有的模样。
这时候，才勉强能够笑出来。
坐在沙发上，他们俩唯一一次沉默，他不知所措。
“啊，我说你们啊，不能每次让我洗碗哦~过来帮忙。”
耳朵边出现了母亲带着些许抱怨的声音，他慌忙回过头，双手插着腰的母亲带着印有轻松熊的围裙，扎着学生气的单马尾，穿着幼稚的T恤和七分裤，趿着人字拖，表情有些过分生动。
更年少的他放下手中的电子游戏机，跑到母亲的身边，冲她天真的笑笑，口中还说着，“爸爸是个大懒虫，大懒虫——”
然后父亲就会放下手中的晚报，也踩着拖鞋跑过来轻轻佯装要揍他。
他看着周围泛着梦境般色调的环境。
用力的眨眨眼睛，只有泪水模糊了眼前一片冷清的厨房。
“爸，以后我会回来吃饭的。”
他抽了抽鼻子。
父亲缄默的表情松动了一些，他没有正面看着他。
“我知道了。自己也照顾好自己。”
“明天我要出差，所以可能有段日子不能回来，爸，照顾好自己。”
他穿着正统的服装，就像当年参加母亲简朴的葬礼时，父亲第二次穿的最正式的时候。
他看过他们两个人的结婚照。
两个从小就是在一起，青梅竹马，一直到大学都是在一起的，两个人互相依赖，最后彼此的相爱，到结婚。
梦幻般的事情，那样绚烂的开始却有着翻天覆地似的结局。
母亲长得好看，父亲也长得够秀气，两个人站在一起就是一个风景。
这样的人生，被硬生生的被碎裂成了无法修补的残缺。
高三那年最紧张的一段时间，他日夜为了争取考到最好的大学，补课辅导还要兼职，得了胃病，身边有人愿意照顾，那些喜欢他的女孩子，一一拒绝之后他还是一个人。
终于在一个关键点他倒下了，住院的头一天，父亲带着奶奶来看他。
母亲父亲都好看，他也生的好看。
消瘦了的他吊着点滴躺在病床上，黑眼圈乌青得明显，奶奶坐在病床上眼泪直直的掉在他青筋都露出来的手臂上。
“当初怎么说的。”一直以来都不怎么和他交流的父亲第一次和他说话一样，声音干涩沙哑。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父亲已然老去的面容，乌黑的发上冒出了眼见的银发，本来干净的脸上，皮肤粗糙黝黑，皱纹越来越深。
他也老去了。
父亲也已经老去了啊。
而母亲呢？
早就在失去人生的时候就不朽。
无力的他手上没有可以紧握的信仰和背后，只能抓住病床雪白的床单，抓出深深地痕迹，时间还是没有告诉他，这样的人生该怎么办。
高考他没有重考，没有落榜。
考入了相隔老远的大学，那里环境好，生活好，什么都好。
高考完得到录取通知书后，他得到通知去参加了大学的军训。
那里的一切都是这样的。
似乎充满着希望。
军训期间，收到了父亲的电话。
“你爷爷去世了。”
他没能去参加葬礼。
而麻痹的心灵让他沉醉在“去世”一词之中。
后来，大学顺利毕业，得到了好的文凭，找到稍微好一点的公司，他没有很大的背负，因为他早就迷失了哪样的未来到底才是真正的追求。
不像其他人干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有希望就放弃了，他还在默默的坚持着。
多年后，他努力，他靠着天分，是的。
手握着那些不得不说的天分得到了应有的位子。
而餐桌上留白的碗筷，还在心理上久久不能离开。
他有自己的公司了，那时候他快二十七了。
年轻吧，也是年轻。
只是连个身后的支持者也没有，只有自己唯独的亲人，父亲还陪在身边。
老去，沉默。
他总会去为父亲补贴什么，自己很少需求。
他有足够的钱去买车，可他没有，虽然他会开车，他宁愿每天花着一点零钱，每天挤着很多的人，也不愿意有辆车，他害怕。
他也没有帮手。
只是普通的员工关系，再无其他。
一直在想，或许这就是他最后单调的人生。
她出现了。
虽然她还是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
她留着短短的碎发，带着红框的眼镜，不怎么高，跟个高中生，不像个成年人，不爱穿带高跟的鞋子，不喜欢穿裙子，不热爱短短的T恤，喜欢动漫，很有特色。
她会画画。
他在回家的时候看到她的。
她正架着一本很厚的本子，戴着眼镜，手上拿着一只马克笔和一只钢笔。时间已经很晚，快到九点，地铁越近公车多，交通复杂的地方，这辆地铁的人就越少。
车内的灯还很亮，他坐在他斜对面的位置，说远不远。
她别着一边的短发，镜片在他看来有些反光。
本来空白的本子，仅仅一支钢笔，不出三站，已经填满。
他不动声色的看着她构图，填充。
画面很真实。
透视很精巧的商店街一角，反光的橱窗店前印着的玩具人偶，微微笑的母亲牵着孩子的手，指了指店内的一件摆设品，张着唇不知道说些什么。
画面一点都不粗糙，反而细腻。
等到差不多填充玩，她微微抬起下颚甩了甩钢笔，可能因为有些僵硬，甩的稍许过分，黑色的汁竟然摔倒她的鼻子上。
她还全然不知，只看到座位上的几点零星的污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袋快用完的纸巾擦了擦，然后握在手心，收起钢笔。然后唯一一支马克笔上色。
他很用心的看着。
一只颜色略深的蓝色，勾勒着有些举足轻重的地方。
合上笔盖。
她起身，正好下站，时间掌握的分毫不差。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看，XX站。
等他再去搜寻她的声音的时候，发现她的纸巾不知何时掉落在座位的旁边，他下意识去看看她，她竟然还站在原地，似乎想起来了这个小垃圾，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电车关上门。
她忽然转过身，看着车箱内唯一一个他。
对他歉意的笑了笑，点了点自己的位子。
他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动作，电车已经飞驰而去一样。
她变成了一道快速离开的剪影。
第二天的时候，她也在。
拿着另外两只颜色的马克笔给画填充最后的工序。
他还是照例坐在她的斜对面。
快到她那站的时候，她忽然收起了马克笔，合上了那本厚厚的本子，走到他的身边，“昨天谢谢你哦，帮忙扔了垃圾。”
说着她对着他笑了起来。
微不足道而已。
他有些懊恼，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些什么。
“哈哈，你好羞涩哦，再见啦陌生人。”说着她又翻开了她的本子，认真的找着什么，然后停在了一张纸上，小心翼翼的撕了下来，“给你，虽然不认识，不过看你也挺辛苦的样子，不成意思的社会福利哦~”
下站的时候，她还忍不住回过头，对他唠叨，那模样像极了多年以前，不能被忘记的人，却快被遗忘的事情。母亲离开房间，总会担忧的再打开房门，说‘不许再玩了哦，赶紧睡觉否则以后长不高’的话。
“一定要好好对待它啦。”
他不知为何，没敢第一时间认真的看那幅画。
回到家，他放下轻便的公文包，打开了房间的灯，坐在椅子上，靠着写字台认真的看那幅画。
这次是童话风。
披着王子衣服的男孩脸庞很稚气，紧闭着眼睛仿佛在思考什么，眉头稍稍有些皱起，头顶着一个看起来非常沉重的王冠，身边堆满了公式化的东西，比如侍卫、国王。
没有王后。
他的心沉重的被敲了敲。
母亲一直都是一个梦。
真真切切，又真的就是个梦。
到底在渴望些什么。
就快要逃离水藻缠绕的那个地方，能看到头顶拼凑好好地天空，被天空柔和着的太阳，飞鸟，生物。
还有家。
朋友，亲人，生活。
未来。
底下有行很浅的文字。
——即便这样，王子一定会幸福。
肩负着生活的压力，一直以来逃离不开那场无边无际的幻想和噩梦的边缘，死去的人幻化成了罪孽提醒着自己这是自己的罪过，如果当初没有那样，就不会有这样的因果。
即使这样。
哪怕是这样，王子也一定要幸福。
那是答应过的。
“可不能迷失方向。”
冲击了现实的王子，告诉自己，那也一定可以为自己铺垫幸福。
他用力的呼吸，自己房间的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新的味道。
“爸，你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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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