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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等待爆炸 ...


  •   他在铁皮棚子里蹲了下来。把手抱在肩膀上,头深深的埋进衣领里。这表演真真是像极了,不过绝不是装的,他的确有点儿冷。

      身边的那个副导演最后看了看他,张开嘴半天最终也没有说出一个成形的句子,“那个,没事的,真的没事。”最后就蹦出了这么一句,像是一种安慰,但此刻于他而言无端生出一种讽刺,实在是好笑,倘若是确保没问题的话,寻什么替身演员呢。人家大明星身体精贵,感情就有人乐意无端往枪口上撞还选择这种来爆炸现场寻思连个全尸都留不得的方法?

      不过,也的确就有人乐意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来换这么个差事。赤西仁瞅了一眼自己身上这件衬衣,袖口的地儿已经是破了再破,这回连缝补上去作掩饰的乌龟图案也跟着裂开了,明着摆着就是告诉他,你得换件新的了,这旧衣裳实在是没用了。

      等干完这活儿当了这替身拿到了钱,他就去买件新的,不……买两件新的,还有一件,送到他那里去,埋起来。他们说好的,做什么事情都要在一起——
      除了此刻的阴阳相隔。

      那个副导演终究是走出去了。他听到关门的声音,接下来就是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仿佛这里已经被一场巨大的爆炸席卷只剩下幸存的,微弱的呼吸声。赤西伸出手揉了揉袖口上的那只乌龟然后笑了笑。

      好吧好吧的确是他想多了。只是拍摄一个爆炸场面而已哪来那么多意外。你可千万别搞错了,之前在脑海里讽刺嗤笑的那一堆,都只是随意想想而已。只要在有烟雾飘进来的时候做出导演需要的绝望样子,之后再拧开这个铁皮屋的门,趁着爆炸前跑出去——他的酬劳就到手了。很简单的事情,唯独增加了一点儿风险,就是拧开门的时候也许会被四溅的火药星子炸到些,不过那个时候炸药的线索距离他还很远,这一点,有关人员早就强调过。

      其实就算被炸到,赤西仁也是无所谓的。因工受伤的赔偿金又是很大一笔,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在医院里大吃大喝一阵子……这种想法太消极,不过倒是很实在。就和去年他曾经想过和龟梨和也一起设计犯点儿什么案子然后进去过个冬的性质有那么些雷同。当然,还没有等到实施的时候,那个人就先他一步离开了。

      计划取消。过不成年了。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重要的是,那个人再也回不来了。赤西仁的乌龟……死了。

      他听到屋外有人在轻轻敲铁皮门,告诉他一切正在准备过程中,很快就会有轰轰轰的巨响传过来,请稍安勿躁,并且后面的拍摄尽量一次成功等等等等等。他点头,然后想起对方还是在门外,就支支吾吾含混地应了几声,没多大现实意义。

      既然还得等一会儿,那就继续百无聊赖好了。意识到自己现在摆造型并没什么意义,赤西仁就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直了一条腿,有点慵懒地用手挠着头发。哎哎你说以前龟梨和也用的是什么办法?为什么同样是挠挠头发这种事他做起来就让赤西仁觉得那么舒服惬意而轮到自己的时候满脑子都是焦躁情绪呢。

      他记得那只乌龟最喜欢站在他身后的位置,一只手在他的脑袋里抓啊抓,一边笨蛋笨蛋地叫他。蠢西(Akanishi+Baka=Bakanishi,直译蠢西别揍脸)你今天洗头了没有,蠢西头发里有烂草茎你又在地上乱躺了,蠢西你别再吃了那是明天的午饭,蠢西蠢西蠢西……

      这么一想的话就觉得其实有时候龟梨和也真的很烦。不会很妩媚的迎合也不会带点撒娇意味的拒绝,板着一张脸,一丝不苟的,洁癖的,义正言辞的,这么糟糕的恋人究竟自己当初是怎样的神经错乱才选中的呢。

      可是他妈的赤西仁就是喜欢龟梨和也这个人哪怕性格差了那么一点受的不那么温顺赤西仁也就是喜欢。他就乐意了被对方一板一眼的训斥批评动手动脚,骨子里像是有那么点儿贱的意味——可人家乐意,你们管不着。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够了,就都满足了。

      当然,我说的是精神层面的。至于被炒鱿鱼,挨饿受冻那种事情,有另一个人陪自己挨着呢,怕什么。

      他们彼此深深地依赖着,如同两只浑身是刺的刺猬,生人勿近,却也彼此依偎着取暖,不管最后的情况是不是都被刺的遍体鳞伤。

      赤西仁当然记得,他们最糟糕的时候穷到口袋里一个子儿不剩,被房东一脚踢出去的时候干脆地连收拾行李细软都免了,因为他们两手空空,甚至都没有什么能带走装包的玩意存在。白天就在超市里一些免费试吃试饮的地方混吃混喝,晚上就在公园里随便找一条长凳,坐在一起,说说话,就困了,然后头靠着头,或者龟梨和也靠着他的腿他趴在龟梨和也的背上,维持一个比较利于相互取暖的姿势睡一宿。无数次被冻醒,再无数次映着稀薄的路灯灯光看着对方的脸,那样柔和,就像是棱角都被生活里的磨难给磨平了似的。

      那样艰难的日子都过来了,那么现在的状况,赤西仁觉得自己应当感到幸福的。他找到了一个有点儿关系的亲戚,然后被安排到了这么一份替身演员加上看管器材的工作,每天能管自己的一日三餐,还有器材室可以用来休息。包吃包住还有工资,这么幸福。

      嘿嘿……
      去你大爷的幸福。
      他妈的龟梨和也都离开了不见了消失了死了,你大爷的告诉我幸福长什么样子?!

      是猫吃鱼狗吃肉赤西仁和龟梨和也一直在一起。
      不是他现在一日三餐衣食住行无忧。

      赤西仁低下头,掐了掐自己手臂上的肉。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每次看到自己的这只手,他都能想起来龟梨和也被车子撞飞出去的样子。一瞬间那个人就飞起来了,轻飘飘的,就像是被风刮走了似的。你肯定想象不到,一个人能瘦成那个样子,瘦到后来赤西仁跑过去抱他的时候,发现那个人的胳膊上细细密密的血管都能看得清晰。

      那个时候龟梨和也已经陷入深度昏迷了。赤西仁就摇他啊摇来摇去他就是不醒,于是他伸出手去挠他的锁骨,一遍又一遍啊挠来挠去。

      这招其实是很灵的。赤西仁记得他们还有房子可以住的时候每次他赖床不愿意起来,龟梨和也就伸手去挠他的锁骨,没俩下就让他窜起来大喊“缴枪不杀”的。可是现在,为什么那个人的嘴角连个笑都没有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啊?龟梨和也求求你定力不要这么强啊好不好?

      求求你快点露出笑跟我说“好痒啊忍不住了”。
      求求你快点站起来跟我说“刚刚被我吓到了吧?笨蛋”。
      龟梨和也我求求你。

      可是那个人就那么一直睡着,很安静,甚至连一点表情都没有,就像以前他们的无数次小型争吵之后的冷战一样,就像——再也不会醒来了一样。

      最后赤西仁又一把把人抱在怀里,感受着那个躺在血泊里的男人越来越冰冷得体温。他紧紧地抱着龟梨和也,用力太大了,甚至听得见那个人的肋骨作响的声音,可他恍若不觉。

      龟梨和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可是这些痛楚都变本加厉地反噬给了赤西仁。

      这一天的天气还是极好的,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温暖的感觉让人觉得像是被揉碎在了一片热带洋流中,可总也会有人什么都感觉不到。这样温暖的日光照在赤西仁身上,除了让他的脸色显得越发苍白,没有什么别的意义了。

      他把头埋得更低,细碎的头发毫无章法的塌下来,把他的整张脸都遮住了。不过这并非什么大事,作为替身演员,本来就不需要被照到正脸的。他没这个资格。

      赤西仁笑了笑,他伸出一只手把眼睛里那些氤氲起来的水汽擦干净,然后安安静静地,等待爆炸。

      他闭上眼睛,然后轻轻地问,“唉乌龟,你怕不怕?”

      你肯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因为你不知道,其实很久以前,这样的,被关在小房间里等待着不知是死亡还是别的严惩的情况,赤西仁和龟梨和也经历过。只不过不似现在是拍一期电视剧,那次是真正的,面对死亡。

      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痛打一顿之后两个人一起关进不知什么地段的旧货仓库,周围铺开的好像都是些易燃易爆的玩意儿。不过就算是这样,赤西仁恢复意识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哦,这只乌龟还在自己身边呢。呀,他挂彩的样子——也还是很好看。

      这样想着他就笑出声了,然后不出所料地看到对方没什么表情的目光瞥过来,问“笨蛋你笑什么”。他当然没说出“我觉得你现在也很美”这种欠揍的话,而是凑近了脸,对着那个人的面颊狠狠地亲了一口。接近龟梨和也面庞的时候被他垂下来的发丝划到,痒痒的,但是就让他觉得再遇到什么灾难或是生死之劫啊,只要和面前这个人在一起,就无所畏惧了。

      那个时候他问他,“唉乌龟,你怕不怕?”
      “怕啊。”后来他听到对方的回答。

      龟梨和也怕死。
      可是龟梨和也不怕和赤西仁一起死——这叫一起回老家。
      哈哈哈哈哈哈。

      赤西仁听到铁皮门被敲了两下,示意开机。就笑了笑,保持着现在的姿势呆在屋子里,甚至闭上眼睛,一副绝望的表情就露出来了——赤西仁是个好演员,绝对的。

      这时候房间里静极了,除了自己的心跳声他什么也没听见。只要等这十几分钟过去,工作就完成了,多干脆。

      老实说,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找到这么正儿八经的工作了。记得上一次他接到了一份当跑长途的工作,和龟梨两个人高兴地半天没缓过神。那天两个人一起跑到外头街边的排挡店吃了一顿饱,还喝了好些酒,醉意最浓的时候,他还记得龟梨和也对他说,“这样真好啊。”

      那个时候龟梨和也的眼睛亮晶晶的,真好看。他一辈子都记得。

      赤西仁听得见外面传来“呲呲呲”的声音,大概是火药烧近的声音,然后房间的温度也稍微升高了一些,一股儿烧糊了的味道传进鼻腔,呛得他连连咳嗽。再后来就有烟飘了进来,熏得他泪眼朦胧的,像是哭了一般。

      赤西仁恍惚了一会儿,然后他揉揉眼睛,突然就笑了。唉唉你看,站在这堆浓烟里的人是谁?

      你肯定不认识。那人面色那么白,白得就像一张纸,头发也那么乱,乱糟糟的,看起来就像是个疯子。可是赤西仁一定是认识的。烟雾里站着的那个人啊,对他说话刻薄又严肃,绷着一张脸看起来很可怕其实很脆弱,陪他一起饿肚子受磨难过活,无数次出现在他的梦里。龟梨和也啊,他怎么会不认得?

      赤西仁歪了歪脑袋想了想,然后咧开嘴笑,“哟。乌龟你回来了啊。”

      我就知道你不会走啊。
      唉唉好吧如果要走,也记得和我一起啊。

      烟雾越来越浓了。他有点看不清龟梨和也的样子,不过没关系,只要那个人还站在这里,就好了。就足够了。

      他伸出一只手,想摸摸那个人的脸。

      乌龟你是不是着急要走啊?
      唉别急别急,等我休息一会儿然后我跟你一起出去啊。
      我现在呢,就是有点累休息一小会儿就好……我就睡一小会儿,乌龟你可别走啊。

      他好像真的有点困了。周围的烟雾愈浓,他的意识有点儿不清晰,然后温度又升的更高,太暖和了,真的非常,非常容易让人觉得困倦呢。何况龟梨和也还在自己身边,就这么睡过去,实在是没什么问题吧?

      他太困了。
      太倦了。
      太难熬了。

      他轻轻地念叨着,声音太微弱而四周又太嘈杂所以实在是听不清楚说了些什么。
      他把自己包围在层层浓雾中,像是披上了一件太美丽的纱衣,这样和龟梨和也在一起的话,肯定不会太落魄。
      他好像什么都听见了,人群的喧哗,尖叫,爆炸之前导火索燃着的声音,还有——龟梨和也的笑声。

      他说,“这样真好啊。”
      嗯,和乌龟你在一起,真的很好啊。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渐渐飘忽起来,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巨大的,“嘭。”
      那么响的声音,比以前听过的所有烟火飞天的声音还要响,是谁在庆祝赤西仁和龟梨和也的重聚?

      这个故事快要结束的时候,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

      第二日报纸上登出了关于某个电视剧的拍摄现场发生重大爆炸一人死亡的事故的新闻,不过很快就被澄清与该电影公司的器具设备没有任何关系,死亡原因纯粹是因为替身演员自己没有离开拍摄现场,某种程度来看属于自杀。

      不过那个人死之前看起来精神很正常,如果不是这样觉得的话当初也不会选择这个人,这样就不会为公司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当时的电影公司接受采访的主管如是道。

      所以时至今日也没有人知道,在等待爆炸的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让这样一个活人乐意自寻短见。种种猜测纷涌而至,不过迄今为止没有一种说法能够被证实。

      ——会不会只是因为一个人啊?
      ——哈哈少来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嘛。

      Fin

      后记

      太糟糕了--
      虽然一开始就觉得结尾很烂,不过写出来看到效果之后才觉得——之前真的没有想到会这么烂。
      两个绝望的小市民最后还是无法生存然后接连死去,这大概就是文章的中心吧。其实说白了就是失去了龟梨和也的赤西仁活不下去,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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