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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肖肃番外三(前世) ...

  •   兴庆十五年七月初七,七夕节。

      骁骑营都指挥使肖肃站在冠云楼三楼的窗口,亲眼目送他心爱的姑娘坐着大红花轿,带着十里红妆在一片欢欢喜喜的敲锣打鼓中,嫁为人妇了。

      可惜,那个扎着喜花,骑着高头大马迎娶她的男人,并不是他。

      其实早在初认识她的那一日开始,肖肃就已经知道,这个单纯的没有沾染过任何脏污算计的姑娘,应该不会属于双手染满鲜血的自己。

      他与她之间,间隔着无数的鸿沟,他不能将自己过去的经历洗白,也不忍将她单纯的人生拖入到那些纠缠在他周围的纷乱深渊中。

      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的看着她,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帮助太傅和师兄,一起守护着她的纯真。

      他做到了。

      许多次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他将她暗藏的危机扼杀在萌芽状态,让她的娇艳不曾经历任何风雨的摧残。就在她出嫁的前几日,她生命面临绝境,在最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是他干脆利落的出手救了她。

      甚至,连她一句感谢的话都不曾奢求过得到。

      他努力默默的付出,克制住自己的奢望,可是,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渴望阳光和温暖的心。这么些日子,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坚硬如铁的心,一步一步的在她甜甜的梨涡中柔软,然后化作一滩温水,想要包裹起她脆弱的心灵和生命,为她撑起所有的重担。

      然而,她的目光却从不曾为他停留片刻,他的名字在她的心中,恐怕不过是“活阎王”的代名词罢了。可她却不知道,他即便是真阎王,在她的面前,也不过是一个卑微的乞求着关注的可怜人罢了。

      为了生存,他曾将自己放低到尘埃里,可身体里到底还是流着皇室的血液,骨子里就跟他的母亲顺宁长公主一样,有着不容人践踏的骄傲。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将自己的卑微示于人前。唯一一次忍不下来,便是那日在山上,他出手救人之后,留下了自己的名字,令白家下人转告,期望她能听到,能感受到他对她的关系,奢望得到她哪怕一丝丝的眷顾。

      可惜当她处在最危难的时刻,也不曾忘怀她的未婚夫婿,对他的存在,根本就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她根本不知道,那一刻听到她在马车里惊呼哭泣,他多想掀开车帘,亲眼看一看她究竟是否安好,多想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安慰呵护。可是为了她的名节,救人之后,他只能硬生生的止住脚步,转头离开,不敢多做停留。他生怕自己一个忍不住,就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那样,指不定她会恨他一辈子。如同他的父母那般,明明做过多年夫妻,还共同育有一子,却视彼此为毕生大仇。不但自己受折磨,还带累得大家都一生不得安宁。

      他宁可看着她嫁给别人,也不愿意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让她恨他。

      他以为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嫁给别人了,他的心却是那么的痛,身体里的血液,都忍不住翻滚汹涌起来。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抑制住想要冲出去将她抢回来的冲动,眼睁睁的看着送嫁队伍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里。

      心爱的姑娘终于嫁给别人了,肖肃望向远处的眼神里却十分的平静,不起丝毫波澜。若非握拳的双手在衣袖里颤抖,大概谁也不知道在他丝毫不改的平静下,究竟隐忍了怎样浓烈的感情吧。

      然而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也有那个能力来承受。

      收回远眺的目光,抬手轻轻关上窗户,隔绝掉窗外大街上人们对这场婚事的议论纷纷,他脚步稳健的走回到桌前,拎起酒坛,仰头豪迈的朝自己口中倾倒而下。吞咽下去的烈酒火辣辣的刺挠着喉咙,然后顺着喉管燃烧到胃中,最后整个人都燃烧起来。还有些许酒水不小心迸溅到眼里,刺激得双目疼痛难忍,不由自主的泛出灼热的水珠。

      水珠混合着喷洒在脸上的酒水,顺着脸颊流下,肖肃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只顾着大口大口,不停的吞咽着冰凉的烈酒。直到一整坛酒终于喝光,他才放下酒坛,大掌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也不知道擦去的究竟是泪水,还是酒水。

      就在这时,包厢门从外面被推开,走进来一个人。

      肖肃赶紧抬手用衣袖将脸上胡乱的擦干,才绷着脸行礼,“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你哭了?”看着肖肃泛红的眼眶,和眼睛里掩藏不住的水光,太子惊讶得不得了。他这个硬汉表弟,那是从七八岁开始,就流血不流泪的,他竟然也会哭?

      肖肃身体僵了僵,却板着脸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殿下想多了,只是方才喝酒时,酒水不小心溅到眼睛里,辣红眼罢了。”

      “哦!”太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拖长着声音点了点头,似乎是相信了他的说辞。可那神情表现,分明是一点儿也不信。这会儿又不是饭点儿,往常这个时间,肖肃若没有什么案子需要办理,一定是在骁骑营里盯着手下强加训练的。偏偏今儿个就这么孤身一个人,悄悄的跑到白家送嫁的必经之路上,一个人躲在包厢里面喝闷酒。这花轿才刚刚过去,他就不小心把酒给溅到眼睛里,辣红了眼。

      换成谁,也不会相信一切都是巧合吧!

      不过太子也清楚,这件事情即使他们表兄弟之间关系再好,也不能直接点破,彼此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换做别的人,他在人家血淋淋的伤口上撒一把盐也就罢了,这个表弟打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后来又一直在刀口上舔血,做他父皇手里一把利刃,指向谁就砍向谁。

      偏偏老天爷还不放过他,二十几岁的人了,定几回婚就出几回事儿,到最后好不容易看上个姑娘,偏偏人家却连他是谁都没记住。这会儿眼睁睁看着心悦的姑娘嫁人,连哭都不敢叫人瞧见。

      太子殿下真心的觉得,老天爷实在是太偏心了,他这个表弟的一辈子,真的是太苦逼,也太悲催了。

      于是他也只讪讪的笑了笑,也不顾尊卑陪坐在其下手,拎起酒壶,先给肖肃满上,才开始默默的自斟自饮起来。

      堂堂七尺男儿,即便再伤心,孤身一人时,借着酒水掩盖,发泄一下情绪可以。如今当着别人的面,肖肃怎么也做不出那哭啼啼的女儿态来。知晓太子的好意,他也就不再拒绝,冷着张大黑脸,与故作轻松从容的太子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就把他自己个儿和太子殿下都给灌醉了。

      待的醒过来之后,已是日照三竿,连三日一朝的大朝都错过了,引得本就敌视却难得抓到他把柄的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差点没把他给说成个带坏太子、秽乱朝纲、祸国殃民的大奸臣,不将他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民愤。

      肖肃不擅也不屑与人打嘴仗,等他得知自己和太子都被弹劾之后,什么话都没说,便直接上御书房请罪去了。

      作为嫡亲的舅舅,兴庆帝自然了解自家外甥的心情。他本就有愧于他,这些年也尽力想要弥补,偏偏却又不得不将他推到众矢之的的位置,如今连他想要娶个可心之人为妻的小小愿望,也满足不了他。回京多年,他日日恪尽职守,将他需要他做的事情件件都处理的妥妥贴贴,如今不过一次误了早朝而已,他又岂会责怪。

      只是太子明明是去安慰人的,到头来却将自己灌得醉醺醺的,一身狼狈的被送回东宫,醉酒误事,却着实不该,叫兴庆帝有些生气。隔日到底还是下旨申斥了一番,还禁足了半个月作为惩罚,又将他手上的政务分了些给其他的皇子,令肖肃心中愧疚不已,却也对这个太子表兄,更添了几分亲近。

      心上人嫁给了别人,自己借酒浇愁又连累了表兄,肖肃这段日子过的实在是不怎么愉快。

      不过根本容不得他有太多的时间却埋葬自己逝去的爱情,就不得不陷入到繁杂的事务中去了。

      没过多久,“江南贿案”爆发,其中的内-幕震惊官场,肖肃奉旨出京,前往江南郡查案。

      一路上顺风顺水,却不料途经有着“天下第一奇景”美称的巫山大峡谷时,骁骑营的轮船却突然遭遇“水匪”包围。偏偏素来骁勇善战的众骁骑营兵将,皆都不知何时遭人下了药,完全失去反抗之力,最后整船人,包括肖肃在内,全都落在了“水匪”手中,成为其阶下之囚。肖肃更是被单独关押在一间暗无天日的地牢中,粗-大的锁链,紧紧的锁住了他的四肢和腰腹,即便武功再高强,也再难以逃脱,更何况如今内力还被药物所制。

      自八岁成功闯过重重考验,拜入白云山庄庄主门下,五年后彻底学成出师,数年来他可谓是纵横江湖和战场,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骁骑营的轮船上,从摇橹的船夫到洒扫煮饭的下人,全部出自骁骑营,原不该出任何差错,偏偏却整船人都被药倒,那只能是出了内鬼。

      这一次“江南贿案”涉案之主谋乃是太子良娣之父,若是处理不当,甚至会牵连太子殿下,届时必定朝纲混乱。事关重大,根本不容轻忽,为了保险起见,他所带的全部是一同经过生死的心腹之人,哪里料到偏偏是这心腹中出了内鬼呢。

      更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最终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内鬼,尽然会是他当年从死人堆里挖出来几乎就要断气,是他耗费了出师时师傅给的唯一一颗保命良药,硬生生从阎罗王手里抢回来的,他手底下赫赫有名的八大校尉之一的来旭进。

      “为什么?”彼此性命相投,他本以为大家是生死之交,是在危难之时可以托付后背,完全无需防备的兄弟,为什么要背叛?

      来旭进目含愧疚,偏过眼神不敢与肖肃对视,面对他的问话,更是呐呐不知该如何回答。

      “告诉我为什么?”内鬼都毫无掩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肖肃便知自己此次难逃一死了。临死之前,他执著的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来旭进依旧不做声,只是原来坚-挺健壮的脊背,此刻却佝偻的如同七十老人,仿佛如此将自己给缩起来,肖肃就看不见他,他背叛兄弟,背叛恩人的愧疚就能消失一般。

      这时,又有人走进了单独关押肖肃的地牢,语气中掩饰不住得意的说道:“不如由老夫来告诉肖大人,究竟是为什么。”

      “宋崇。”肖肃眯起眼睛,鄙夷的说道,“不想一向装的兄友弟恭的冀王竟也有此心思,太子的一腔真情可真是喂了狗。”

      这一句话就气得得意洋洋的宋崇火冒三丈,不过如今他强肖肃弱,倒是很快就将情绪平复了下来,反而好心的开始解答起肖肃最初的问题来。“太子懦弱又好女色,冀王之才,比之太子不知好了多少倍,若非出身之限,如今朝堂上哪有太子说话的声音。肖肃你不识好歹,屡次三番拒绝我们的好意,可天底下多得是慧眼识珠的人,良禽折木而栖,你自己要堕落,可怪不得你的兄弟们想攀升了。”

      “兄弟们?”

      “自然,你以为,就一个来旭进么?”宋崇哈哈大笑起来,看向肖肃的眼神中,含着十足快意的笑,“少了你,有威势赫赫的八大校尉,你一手建立起来的骁骑营,自此便成了冀王殿下的囊中之物了。他日指不定还能立下不世之功呢!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后悔呢?可惜已经晚了,如今你便是想投诚,咱们也看不上了。”

      说完冲身后的随从比了一个手势,便畅快的大笑而去,行动之间,全然没有半点以往的大儒儒雅之态。

      全无反抗的肖肃最终死在了他的“兄弟”手上,至死都不知晓,宋崇口中已然背叛了他的八大校尉,除来旭进之外,其余七人,全部死在了与他就仅仅只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地牢里,与他也算是同生共死了。

      若是泉下相见,他必定会知道,自己付出的兄弟之情,总归没有全部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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