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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段二】 ...

  •   自那日以后,将军府内一应大小事务便都妥当起来。

      周管事将唐信自带的几十人,剔除身子不爽利、或有家小挂牵的,等作十人,分为三班,每班择年长憨实的带了,平日里案例巡查,绝无空隙时间。又另将新派发的本地兵与那些剩余亲信混杂搭配,派到各个杂物班去,或作内务料理、或外事采买、或苗圃、或厨房。唯独唐信素来的几位勤务兵未曾动得,只回话来说:将军用熟的人,下官听凭先前调度。

      而他自己除了管理此类事务,还将府内的账目揽了过来。

      一则这将军府在此之前是个行馆,只要有上校以上官员短期客居,都来此处。所以各班各管各的,虽互无干系,账目却冗杂混乱。二则滇北的这场胜仗一打,外头混乱的局势终于算是略有定论了。就在他自己到此的第二天,上峰发来批文,怕是唐小将军要长居此地了。所以为了府内长期的安宁和谐,统一规划亦在情理之中。

      他这一番大动干戈,可算得杀伐果断、快刀乱麻。底下虽有不服气的,可是人员调派本就乱了阵脚,又符合大部分人的利害干系,一时之间,居然也无人不服。

      于是周煜修自此立下规矩:先前人口混杂,事无专职,所以推诿责任,需用过费,他都可不予计较。但是从今个儿都有了定规,班班按例做事。军队不比市井,哪一班乱了,只哪一班班长出来说话。各自班长需团结下属,后周有总结,月有明细,账目月末那日戌时送来与总账核对。而当值期间需班长监督,如偷懒、赌钱、打架的,一经查出,绝不姑息。若隐情不报,经他查出,班长连坐,军棍伺候。

      规矩虽严,却是铁血之中不乏柔情。他又将份例月前都妥当算好,蠲了原先不必须的份额,居然还有不少结余,便均摊到了各个兵士的月钱之中。前虽有鞭子,后却不乏蜜枣,至此,仅余的那么些点儿“众怒”也被这位少校管家彻底平息了。

      唐信顶着他那微有些发红的刺头儿,从外面风风火火地赶回将军府,已然是十五日后的夜晚了。

      坐镇山西省也非易事,自“夜观周总管训诫下属”后,第二日他便接到了委任状。委员长说他屡建战功,擢升少将,择日便去府衙报到吧。

      原道这唐信家里还有些番邦血统,曾祖父是北地骑兵,虽然传到他这辈,只余下深邃的五官轮廓与阳光下才得见的微红发色,但骨子里的桀骜不驯、骁勇善战却依旧不容小觑。且说这时局变迁改朝换代,正因为他的父亲临阵变节,党国才能新建,所以他一上任被直接封了中校代理团长,也属正常。而唐信自己更是个好的,三年前他父亲一着不慎,死在了滇北胡特尔旗下。他怒发冲冠,率领其父残将,星夜奇袭便冲杀了出去!一时间火烧连营,枪炮都震碎了山石,撼动了土地,血染千里之后,凯旋而归。念其父亲旧恩,委员长善待于他,擢升为上校副军长。而此次滇北彻底平乱,他虽勇猛却也通晓兵法,智取为上,所以山西督统、少将军长一职,舍他其谁?!

      不过这里头也有辖制之意,放在身侧听差,总好过脱缰野马奔走边关。唐信不笨,也许少年意气,却能屈能伸,且打了五年多的仗了,在此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地方休憩休憩,也很好嘛。

      遂逐步地安排好各方情势,才晃荡归来,至此,算彻底地安居了。

      而他这厢策其胯下骏马白羽一进府门,只见那门房处恭恭敬敬地左右各分立着二十余人。见斥候先到,便已立正站好。待白羽跨过门槛,齐刷刷地一排人,军容整洁、身型挺拔,标准的一记军礼:首长好!

      唐信心下一惊——他先前也在此处呆过小半月,何来此等待遇?

      而等到他侧头一望,左侧那排打头的第一个,身量形貌,可不正是那日夜训下属的周管家么?

      半个月,一帮子襟松枪懒的兵痞,被这人调教成了这样?!唐信不自觉地勾起了唇角。而一如以往,这位军容过于齐整的少校,由于垂目压帽,自错过了将军脸上的那抹欣赏……

      晚膳时分,未让唐信失望,厨房传菜过来,不仅符合规矩,还都是他爱吃的北方口味。六荤两素,荤的令人大快朵颐,素的又解腻可口。唐信是个爱吃之人,如此立整敞亮的府内饭菜,可比先前食不甘味的宴会强上千百万倍了。登时喜笑颜开,问了身侧的来喜:“这可是周管家找来的厨师?”

      这来喜真是唐信的身边小厮,十几日来独留他在府中,见此情景也乐了:“钧座,可不是新的厨师,而是周管家将府内上下统统整治了一通,未请新人,这厨师不知道是打原先哪个班里挑出来的人呢。”

      唐信一听一拍大腿:“好!”略一权衡,他又问:“周管家可吃了?若是没用,请他过来,我想要见他一见。”

      语毕,来喜自遣人请了周煜修不提,周煜修刚好也未用饭,就让人拎了食盒同来,一桌四个菜,两荤两素,置于唐信身匝一矮了一分的小桌上。他行了个军礼,待唐信点头,这才脱帽坐下,腰板还是拔的那样直。

      这是唐信第一次明明白白地在灯光下见到他——果如他先前揣度一般,轮廓柔和,却未曾想五官亦也是端正,鼻梁高挺,眼裂微长,一派的清俊潇洒。且那双眼睛看似清淡平稳,细瞅却又裹着些世事沧桑,总有些暖韵沁人心,讲不出来的韵味儿。

      唐信是个直脾气,未曾见过这样书生气的军人,又丝毫不觉得绵软。见他端坐小桌,不觉笑道:“周管事,您请过来坐。”

      周煜修抬起眸子,望了他一眼。军中军纪虽严格,但是男儿之间哪拘小节?只略一思量,便笑了笑,起身移桌。

      唐信也是个眼明心亮的人,虽然一面布碗筷,眼梢却瞥见这周煜修自己是动了,可是身后桌上那桌子菜却自然地等着他身匝跟着的小勤务兵端呢。少校不是大官,满地一拍都能惊起一片,可是再上峰面前如此淡然平静,又有大家遗风的可就不多了。由此可知……

      “周少校,还没敢问,你家哪里人?原先在何处高就啊?”

      那周煜修礼仪合度,略略欠身,却没有惶恐站立的意思,只答:“禀将军,小人家金陵人,早年学过医,见国家动乱民不聊生,遂弃笔从文入了行伍。后来跟随团长一路来到山西省,三年前去滇北打了胡特尔一役,未曾想受了伤,才就一直留在省内内勤。”

      唐信一愣:“哦……难怪我说眼熟……”其实当时那场仗,十几万的将士血染沙场,哪里会有什么“眼熟”?不过是仗打得极为惨烈,唐信的父亲又是那一役牺牲的。所以,之于唐信来说,只要参战过的将士,怕都是手足、都会“眼熟”的吧?

      周煜修听他这么说,却不知为何抬起头来。两个耳朵根子都发烫了,缓了一会儿才道:“将军器宇轩昂,星夜奇袭敌营,当真英雄气概!”

      唐信听他言语,刚有些诧异。周煜修却兀自笑了,起身举杯:“将军,我敬您。”

      --暂毕--

      投之以木瓜,抱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诗经·卫风·木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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