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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星火 ...

  •   Ay, ay, O, ay, a star was my desire, and one was far apart and one was near.
      我满怀的渴望一如那星子,一个近在咫尺,一个远在天涯。

      ——————————————————————————————————————————

      持续数日的雨水终于停歇,当新一日的第一抹初阳照遍阿尔比恩,树林中的每一缕生命都自混沌中张开双眼、舒展双臂,含满露珠,任上帝的恩泽赋与它们天堂的颜色。一只金色的脑袋从山毛榉树丛后面简陋的小木屋里探出来,东张西望一番,继而敏捷地跳出屋子,拨开挡在面前的一簇荆豆,掸落了满地的水珠。

      “嘿,依瑟,小懒猫快起床——你看天晴了!”

      小屋里慵懒的声音回应他,甜糯糯的,像是将整片新洗过的林木涂上一层厚厚的蜜糖。外面的少年于是不再管她,就自顾穿好靴子、披上锁子甲,哼着歌儿对着地面的积水整理起一头长长的金色卷发。这是个俊秀到可以用美来形容的年轻骑士,尚显稚气的脸还不曾被残酷的岁月划出些棱角,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聪慧与完全无须掩饰的对陌生事物的新鲜感。“饿不?”唱过两句他又停下来朝屋里喊,“你等在这里我再去多打两只山鸡野兔来——”

      “璀斯,”屋里的女孩出来了,乳白色的长裙衬着亚麻色的长发,在晨光流泻的森林里恍若精灵一般。她的口音里带着浓重的爱尔兰腔调,嗔怪的口气听起来更像是在撒娇,“大早晨吃些油腻腻的东西做什么,还不如摘点野果来得省力。况且你就不能小声点嘛——一起来就唱歌,你是生怕别人不会发现我们怎的。”

      “怕什么啦,”少年骑士不以为然,“这地方离康沃尔十万八千里,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他马克插了翅膀,他还会追我们到这里不成。依我看年华大好咱该唱唱跳跳吃吃玩玩才是,况且你怕什么,天主他老人家作证,神父已经祝福过我们了——马克啊马克,哪凉快哪呆着去,祝他发际线尽早推向后脑勺——”

      “得了吧你,”少女无奈地嗔他一眼,“在爱尔兰时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不靠谱,说是逃难你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儿,还唱歌那么大声,就好像天下人都必须知道你璀斯丹在法国学过三年声乐——”

      “我可不仅仅是学过声乐而已,我的小依瑟,”璀斯丹欢乐地眨着眼睛,“尽管我的命是你捡来的你也别小瞧我呀——我的确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可是我总知道哪里是东吧。康沃尔在西边,只要我们往东走就一定不会撞到马克枪头上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我们歌颂真理啊真理……”

      “你呀,”依瑟无奈地摇摇头,“都不能消停一会儿,当年海边那个忧郁的诗人去哪里了呢?”

      “拜托,你还真喜欢我天天哭丧着脸的样子——不过难道我不该开心吗依瑟,我最好的朋友终于逃离魔爪,灰胡子的老马克见鬼去啦——”

      “嘘,你别说鬼啊璀斯,你不知道是真的有鬼呀——我刚才的确看到那边的灌木动了一下呢……”

      “你们女孩子是不是都很喜欢大惊小怪啊,”璀斯笑道,“住在树林子里面嘛,在你完全想不到的时候,你的枕头下面——嗖,就钻出一只这——么大的——土拨鼠——”

      “啊呀璀斯你别闹了那边真的在动啊啊啊啊……”

      “嘘,”但见方才还上蹿下跳的璀斯丹瞬间就如被施过魔法般警惕地像一只猎鹰,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然多出一柄长剑。将依瑟护在身后,他就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摸过树丛,猛地出剑,有个影子登时起身,面对着他举起了双手。

      “你们是什么人?”璀斯丹板起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声色俱厉——

      “我们呃……无名小卒,”对方的口气听起来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但当他定睛看去,便觉得这人不像是在撒谎了:那是个形容瘦削的黑发少年,高颧骨下面一对漂亮的酒窝,肤色瓷白,衬托得一双灰蓝色的大眼睛尤其纯净清澈;而与他同行的是个目光呆滞的金毛小伙子,五官英秀、体格健壮,看起来倒比那弱不禁风的瓷娃娃难对付多了。瓷娃娃衣着简单,红色衬衫棕色外套颈上围一块淡蓝的方巾,金毛则装扮得土里土气,穿着不合身的农民服饰,腰里佩一柄让人眼前一亮的好剑,诡异的搭配显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分外不协调。“再问一遍,你们究竟是什么人,”骑士的本能告诉璀斯丹不能就这样掉以轻心——“真的是无名小卒,大人,”那瓷娃娃满脸无辜,“我们住在埃尔多村,他是我朋友,是个傻子。卡默洛特在打仗,我们做小生意的都过不下去了,幸好老家那边天高皇帝远,我就带着我这朋友收拾细软尽快逃回去——真可怜他什么也不知道,就只认得我,是不是,傻子?”

      “嗯,你说得太对了,”傻子极度认同地眨眨他的蓝眼睛——“好吧看起来他是傻得可以,”璀斯不由笑出声来,“不过能不能告诉我他这剑怎么来的——”

      严肃,璀斯丹,严肃——还不知道他们的老底呢,万一遇上居心不良的怎么办——

      “是我打牌赢的,”瓷娃娃略带羞涩地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在树叶带起的风里打着轻颤煞是可爱,“我送给他随身带着,这样他会比较有安全感……”

      “你真疼他,”璀斯微微扬起下巴,手中的剑随意地垂到地上,“没想到你会打牌,不过我不是很喜欢这个——你会唱歌吗?”

      “璀斯,”一旁的依瑟彻底无奈了,“为什么跟你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发现你简直就是个……自来熟……”

      “呃……貌似是哎,”璀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那个,刚你们说从卡默洛特过来,就是说这地方离卡默洛特不远是吧?”

      “是啊,”瓷娃娃说,“城里乱套了,有一个叫阿瓜也不是叫阿滚的大人把敌人放进去的好像是,我们小人物搞不清具体,就知道赶紧躲开才是正道——骑士大人,您不是本地人,但我听说其实大人们都是行侠仗义的,所以吧……”

      “所以要我保护你一程吗?在下十万分乐意效劳,”璀斯莞尔一笑,就像绅士对待新认识的淑女那样温柔地牵起瓷娃娃的手——修长而漂亮的手指,干净得不染纤尘,细腻得让人无法揣度他平日里要做的工作——轻轻吻上去,瓷娃娃一瞬间便飞红了脸;至于傻子,这货像受到什么刺激一般抽出剑把瓷娃娃护到身后,就好像对面的璀斯丹不是要帮助而是要欺负他。“别这样,傻帽,”瓷娃娃连忙拉开他,爱昵地揉乱他的一头金毛,“这位骑士是好心帮我们呢,嗯——”

      傻子像是出于本能地一把把瓷娃娃拉到身边,他投给璀斯丹一种类似挑衅的目光,璀斯丹“噗嗤”笑出声来。

      “亲爱的他喜欢你呢,”收起剑,他向他们友善地做出一个“请进”的手势;“他没了我根本活不成,”瓷娃娃俊秀的脸上倒是略有得意之色,“另外我该怎么称呼您骑士?”

      “就叫我林中的璀斯吧,”璀斯丹说着拖他们在昨晚用过的篝火堆边坐定,他抱起一旁金色的竖琴抚弄出叮叮咚咚的声响,瓷娃娃搭着傻子的肩用心地听。“我的名字是梅林,”在清澈的音乐里他简单地说,“叫他傻子就好,我们从小都是这么喊他的。”

      “是的是的,”傻子本来在专心致志地研究一块烤焦的木炭,听到梅林叫他的名字立马抬起头来。

      “灰背隼?”璀斯的注意力倒并不曾被傻子吸引过去。“好别致的名字,”他说,“你的家人真有创意,一般普通人家的孩子取名都叫什么约翰彼得迈克尔的——哦,上帝,你有一群欢乐的圣徒——”

      “我也不晓得他们怎么想的,”梅林坦诚地说,“我儿时一直都没见过我的父亲,妈妈一个人把我养大,她没念过书。”

      “喔,我也差不多,”璀斯说着,从刚采果子回来的依瑟手中接过一只递给梅林,“我母亲生下我的当天就去世了,父亲常年在外面打仗。姐姐带着我,她其实只大我四岁而已……”

      谈到姐姐他突然哽住了。梅林也不曾细问,就轻轻地把手中的果子塞进傻子手心里。“对了我们来烤肉吧,”璀斯显然是想调节气氛,“依瑟咱把小屋里那半头鹿拿出来,还有昨天打到的两只兔子,让我们可爱的客人尝尝我的手艺——”

      “呃其实璀斯,其实……不用……”

      “别客气嘛,”谈笑间璀斯已从袖中掏出匕首将鹿肉熟练地切片架在火上烤起来了,“荒郊野岭的没什么香料,否则味道还要好,不过我不是自夸,宫廷御厨都不一定烧得出这味道——来,你尝尝——”

      “呃……谢谢……”低着头接过一串香喷喷的鹿肉,梅林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心地咬了一口就把其他的全部递在傻子手上了。“你先吃这里还有,放心我们自然不会亏待你的朋友呢,”璀斯处理着手中的肉串意味深长地朝梅林挤眼睛;“真的很香,”梅林轻声说,“不过我不敢多吃,否则胃里要难过好几天的。”

      “那真可惜,我这不能大碗喝酒的已经够可惜了,”璀斯表示安慰地拍拍梅林的肩膀,看到一旁的傻子欢乐地大快朵颐——“也可怜他是个傻子,不过话说回来,若是他好好的就轮不上我来做你的骑士了。”

      “你在瞎说些什么璀斯,”一旁的依瑟表示不满,“人家是个男孩子,还用你做人家骑士啊?”

      “得了夫人别吃醋哈,”璀斯顽皮地吐出舌头,“小的必须对离开那乡村教堂至今还没习惯告别单身生活的错误行为作出深刻检讨。不过就像你说的,人家是个男孩子,又不是姑娘对你来说一点威胁都没有啊——”

      “啐,”依瑟轻轻一拳捶在他的腿上,“梅林你别理他,他这人看起来读过书会音乐还留过学道貌岸然的,我们才结婚没几天他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一天到晚从来不知道正经些,自己都不看看哪里还有一个骑士油嘴滑舌像他一样。”

      “没,其实这样说说笑笑挺好的,”梅林略带不好意思地牵起一对酒窝;“大家都是开玩笑嘛,”璀斯摇头晃脑地摊开双手,“你们要是不急着赶路咱就在这里玩一天,搭这座小屋可花费了我好大心思呢。对了梅林你会唱歌吗?会唱就跟我一起唱呗——大家一起,傻子你也加入好不好——”

      说着他拨起竖琴,丝弦在指尖的颤悸像是风拂过树叶的声音——

      Ay, ay, O, ay, the winds that bend the brier.
      哦,有风压弯了荆棘。
      A star in heaven, a star within the mere.
      湖心的一盏倒映天心的一豆。
      Ay, ay, O, ay, a star was my desire.
      哦,我满怀的渴望亦如那星子。
      And one was far apart and one was near.
      一个近在咫尺,一个远在天涯。

      梅林跟着他唱,依瑟也跟着他唱,蓊郁的丛林都随着他们的清歌起舞。依瑟采来野花编成一只巨大的花环戴在傻子头上——“看啊,”她拍手笑道,“看他这样多像一个小王子,如果有漂亮的衣服给他穿上就更好了。”

      梅林带起一线苦笑,在弹琴的璀斯朝他眨眨眼睛;傻子看梅林笑他也笑,依瑟大抵感觉这样很有意思,就鼓起勇气探出手去摸了摸他的金毛——傻子不开心地皱起眉头,璀斯笑喷出来。

      “好吧,事实上……他还是知道点的,”梅林也憋不住笑出声音,“他只允许我碰他。”“梅林你知道吗,”依瑟两腮微微泛起红晕,“你们的友谊很让人温暖,温暖得就像是……爱情。”

      梅林苍白的颊上不由漾起一线不易被发现的嫣红,璀斯把竖琴收回小屋,换来一只琉特抱在怀里边弹边唱一支深情的法语歌。夜幕降临了,他要依瑟回屋安歇,自己就与梅林并肩在树根下坐着。傻子靠在梅林怀里已然睡熟,他就用自己瘦弱的胸膛给这个朋友全部的温暖。“知道吗,我很羡慕你的朋友,”璀斯望着星空,不由便望得痴了,“如果一个人可以只想他眼前的事,吃饱喝足便好,没有理想、没有责任,没有荣誉或使命,也不去思考人生,或许他会幸福很多——并且拥有一个你这样漂亮体贴的朋友,上帝都不能再赐给他更多的福分。所以如果能重活一次就让我像你们一样吧,生在寻常百姓家,什么也不要想,能做傻子更好——”

      “傻吃傻睡固然幸福,但更多的人生来便是没有这个权利的,”梅林垂下眼皮若有所思,“也许你是对的,不过相信我,我的生命可能比你想象中要沉重许多。平民和贵族真不见得谁的幸福就会多些,但我想有些宿命,一旦降临在你头上,任你是谁,也都逃不掉罢。”

      “问句不该问的,”璀斯会心一笑,“阁下是异教徒?”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上帝家的好孩子不会说这种话,但我必须指出这很有道理——我可没有传教的意思,我是说,我受过洗,不过天主他老人家打算教育我的时候我都偷偷溜出去玩了——天知道人死后究竟会去哪里呢。所以人家孩子在教堂做礼拜的时候我都在外面野疯,姐姐带着我,我们爬到别人家的屋顶上去喂一窝小鹰……哦对不起,我貌似扯远了。”

      梅林显然意识到他在刻意回避姐姐的问题,尽管总是不由自主会扯到她——“没什么的,”他于是岔开话题,“不过照你的说法你方才的理由已经不能证明我一定是异教徒了,你怎么就敢保证我不是像你一样——”

      “你小时候要是真像我一样成日价在外面野疯我嫁给你家傻子做媳妇去,”璀斯大笑,“当然不排除你坐在教堂里走神的可能不过我相信你不会的——你压根就不熟悉那些见鬼的流程你承认吧,虽然我是天天被依瑟带着不情愿地做礼拜我好歹知道每一步是什么样子而你显然在现场模仿——我得说要不是我一直在走神可能会觉得你还挺认真的。”

      “呃好吧……”被他一说梅林又变得不好意思起来,“事实上我只是怕你们会觉得我……好吧,不信上帝,很怪……”

      “依瑟可能会这么觉得,不过你放心吧我自己就不信,”璀斯笑着,修长的手臂柔和地搭上他的肩,“别担心亲爱的,你一点也不怪——天下再没有你这么可爱的男孩了。你知道我现在就恨不得跟你的朋友换一下位置,也许他会觉得神志清醒是件很不错的事但我想像他一样——”

      “你刚才叫我什么璀斯……”

      梅林的身子本能地一僵,一双单纯无辜的眼睛紧张地望向他身旁才认识一天的骑士朋友。“既然你不喜欢my dear这个词汇我们就换一个,叫pretty怎样,”璀斯明亮的眼睛仿佛是夜空里闪烁的星辰,“我开玩笑呢别介意,你知道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男孩们把我当成异类,女孩也不喜欢我,她们反倒更喜欢我姐姐因为她看起来似乎更有男子气概——很荒谬是不是,好罢抱歉——我只是想说,我真的很喜欢你,第一眼就迷恋上的那种喜欢,就像诗人喜欢月亮、水手喜欢大海一样——”

      “对不起璀斯,我必须要澄清我不是……”

      “不是什么,梅林,你想到哪里去了,”璀斯看着他那窘迫的样子不由开心地笑起来,“为什么男孩就不能喜欢男孩呢,这可是人世间最纯洁的一种喜欢。你看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在一起,本来有说不完的话、写不完的诗,可这样久了别人就会指点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无视这些无聊的行为。于是有一天他们会出于这类八竿子打不着的原因走进教堂,对着神父发些诡异的誓,从此纯洁的友谊带上了最不纯洁的目的。两个男孩则不然,闲人们不会因为一首诗或者一个温柔的拥抱就要求他们进教堂去发誓。他们可以一直维持着彼此最真挚的爱情,永远关照对方也永远不会踏入爱情的坟墓——”

      “可是……璀斯,”梅林若有所思地轻咬着下唇,“你是在说你不想结婚,可依瑟难道不是……”

      “我们认识很久了,但在这之前我从来都没想过我们会进教堂,”璀斯看看天际、又看看梅林——他的眼睛在夜色的笼罩下显得幽邃而神秘,那种让人想要接近的感觉如幽灵般扑向他。牵起一个自嘲的笑,他说这就是人生中难以预料的喜剧色彩。“依瑟和我本是最好的朋友,”他说,“我们在爱尔兰认识的,那里是她的老家——后来出了些变故,你知道她也出身在那种很有背景的家庭。她父母想把她嫁给一个老男人,灰胡子谢顶的老男人——他妈的我想想就来气,我说这太残忍了——我知道姐姐最恨嫁人而依瑟也说她不想做这件事,所以我觉得我必须要阻止它。我说那我们私奔呗,她说行,但是私奔必须要得到上帝认可。我那时没想多,我觉得私奔就是两个人背着别人偷偷跑掉——好吧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开窍但这是真的。发过誓以后我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把依瑟和我的友谊埋进坟墓了天哪我起初脑子是被烧焦了吗——”

      “你是说你还不太爱依瑟就娶了她?”

      “我爱她我当然爱她,但爱她就不该娶她呀。否则如果哪一天她遇到个喜欢的骑士,却已经发誓忠于我了连调情都要受指控我这不是毁她一生嘛;对我自己也是一样道理——”

      “你这话可别让她听见,”梅林不由摇摇头,“我没结过婚,所以不知道。不过我总觉得两个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应该是非常幸福的事……”

      “或许罢,”璀斯说,“依瑟和我还是很开心的,尽管我总在抱怨自由从此离我们远去,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依瑟救过我的命,我欠她一份情,所以只要她乐意这样做我用一辈子还她一点也不过分。”

      “我该怎么说你呢璀斯,你的见解……很独特……”

      “你会慢慢了解我的,”在梅林的笑容里璀斯的语调逐渐变得温和,“睡会儿罢,明天还有很多路要走——来,给你肩膀。”

      “没关系的璀斯,我自己可以……”

      “嗯,是啊,你还抱着你最疼爱的人呢,这样真好,”璀斯轻叹着微阖上眼睛。几日阴雨过后的第一个晴天,月光像被洗了似的,透过树木横斜的枝桠千丝万缕流泻在梅林白皙的脸上。那灰蓝色的大眼睛里浮漾着月色,就像两湾深不可测的湖水,潋滟着可能危险但绝对迷人的未知。金发的傻子睡在他的怀里,头上还戴着白日里依瑟编制的花环,安静得像个洋娃娃。璀斯透过狭长的视线欣赏着这一切,看着便不由自主靠过去,将梅林清瘦的颧骨蹭上自己冰凉的颊。

      “可不可以与我说实话,梅林,”像是在梦呓,他的声音轻柔温软得像是夜的风,“他不是傻子罢,你们也在逃亡对不对?你爱他,我想他也爱你,只是出于一些很无奈的原因他被人追杀了,你带他逃到这里。从触碰到你手指的一刻我就一直在揣测你的职业,梅林,是巫医罢?有爵位的家族很少会培养出根本不接触天主的孩子,但你的手那么细腻光滑,漂亮得像是只会弹琴握笔的诗人——你当然不是。于是不握剑、不做粗活,又不是贵族身份,你只能是巫医了,这也正能解释你的朋友为什么表现得像个傻子——他一点也不傻,否则在我向你表白的时候,为什么你总是会那样深情地看他——”

      “我没有,璀斯,我只是不希望我们那样子……”

      “嗯,我理解。”

      璀斯轻笑着,就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小心地覆在梅林和他的傻子身上。“做个好梦罢,放心我就在你身边,出什么危险都可以照应。另外,梅林,可以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事我猜对了多少吗?”

      梅林不语,他略带羞赧地垂着头,清澈的目光在熟睡的傻子身上温柔地铺洒。“我念书时逻辑学成绩可是全法兰西一流,”璀斯就用手臂支撑着身子凑过去看着他,月光下秀美的脸上带着一种恶作剧得逞的顽皮的笑意,“是的我在法国留过学——若我猜对了七分以上,就烦请你闭上眼睛好不好——容许我做一件无伤大雅的坏事。”

      “嗯,什么坏事呢……”梅林无辜地问着,却本能地垂下目光。感觉有什么软软暖暖的东西落在眼睑上,轻轻刮蹭过他浓密的长睫毛,就像一阵风拂过草叶,风过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Ay, ay, O, ay, the winds that bow the grass.
      哦,有风拂乱了细草。
      And one was water and one star was fire.
      一颗星炽烈如火,一颗星沁凉似水。
      And one will ever shine and one will pass.
      一颗将永恒照耀,另一颗则消隐无踪。
      Ay, ay, O, ay, the winds that move the mere.
      哦,那潋滟了湖面的风呵。

      ——————————————————————————————————————————

      “嗯?梅林?你在干嘛?!!”

      ——“我又在干嘛,这见鬼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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