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人与鬼》团***长

5、第 5 章

　　“那么，你呢？为什么要守着这片花圃？”
　　青年轻声问着。

　　雨绵密地下着，小鬼把视线转向前方，仅有的一块泥地被暴雨蹂躏后沟壑纵横，泥块大块大块地翻陈着，一片狼藉。早先埋下的风信子的花种早就不知所踪，或许早已被暴力碾成了碎末。石头地上光秃秃的，不见一点绿色。
　　旅人随之转过视线，两个人都不说话了。

　　“我答应过妹妹，会把这块土地上第一株长出的植物带给她。她死的比我早，如果不能达成诺言的话，我没办法去见她。”过了很久，小鬼出声。他双手拢在袖中，表情很平静。“你一路走到这里，在路上也应该看到了吧，这一块全是荒地，你有没有见过一点植物的影子？”
　　旅人摇头。
　　“不过村子里倒是有这样的说法啊，北边本来是是块富饶的土地，原本也不是作为商路使用的。但就是因为这里有一只旱鬼驻守，才会寸草不生。”说着他抬起头担忧地看了对方一眼，“喂……传说不会是真的吧？”
　　小鬼扭头回视他，像是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般扑哧一声笑出来，再抬头时，眉角眼梢全是讥讽。他没有马上开口，只是朝着面前依旧淅沥不止的雨丝努努嘴，只这一下，就让旅人的满腔疑惑咽了回去。
　　“一旦发生什么自己无法理解的事就迅速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去。这样的生活方式还真是轻松地让人羡慕。”小鬼揶郁着，眸光黯了下去。他沉默了一会儿，青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他从来没有见过小鬼这么落寞的样子，好似在缅怀着什么已失去的重要事物。
　　“这一块地啊，很久以前就是以富饶出名的土地了。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可能也听过它的鼎鼎大名吧。不过等我们搬到这里的时候，它就已经荒废了，虽然还不至于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能生长的植物也很少很少……只要是被战火笼罩过的地方，就算是土地也无法幸免。”小鬼说着缩起了身子，他收起了凶恶高傲的外壳，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旅人觉得他还是个孩子。“从来也没人见过那么大的战争，漫天都是硝烟，尸体截断了大河，连河水都是红的。在那个时候，人可以做的事情好像只剩下了打仗——迁徙——打仗，除此之外谁也没有心力再去干点别的什么，譬如说种点粮食来填饱自己的肚子……反正当世界打得只剩下硕果仅存的那么几个人的时候，就算是再贫瘠的土地也足够养活人了吧。”
　　“我们搬到这里后，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你现在看到的那一块泥地，诺，是我妹妹以前的花圃。开始的时候还好，不管是种下去什么，土里勉强也能长出东西来，后来渐渐地就再也没有东西出来了……我们临近村子被投了毒，毒气透过水源过来，把这一块地都污染了。没奈何，住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只能再次往别的地方迁徙，我妹妹一直守着她的花圃，就盼着土里能生出哪怕一点的东西来……但是到最后她还是走了——只不过这次她走了，我已经没法陪她离开了……”

　　受到毒气侵染的少年，身体一天比一天地衰落下去。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水源被污染了，土地也被肆虐的毒气染成了黑色。残留的最后一批人开始迁徙，陆续有病重不便行动的人被丢下，再过不了多久，这个村子就会成为死村。
　　妹妹是被人抱着离开村子的，临走的时候她在少年的床边呆了很久。村人留下的物资里有为数不多的口粮和一点点的清水，女孩儿通红着眼睛，把身上最后一包花种放在了他的床边。
　　土地里已经长不出东西来了。
　　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更加清楚。
　　最后一批人离开了，孩子躺在床上，听着耳边的声音一点点沉下去，最后归于静默。世界安静的可怕，像是陡然间世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只能默默地与自己一声比一声无力下去的心跳作伴。突然，在这绝对的安静中响起了巨大的轰鸣，从极静到极响的变化过程发生的太快以至于孩子以为这一切只是他在意识混沌中经历的一场幻梦，但随后他的身体被剧烈的气流重重掀起又狠狠砸在了床板上的巨大疼痛提醒着他这一切的真实性——没有错，有人在村子的附近投下了炸弹，而炸弹爆炸的地方，正是最后一批迁徙者离开的方向。

　　——一切都结束了。
　　——没有人，也再没有生物。

　　意识撞入一片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孩子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