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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完结 ...

  •   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听说过曹操这名字,那是大宦官曹腾的孙子,而且还是曹腾收养乞丐曹嵩为过继子之后,才得到的便宜孙子。曹操这样的出身,当然是会被世人所看不起的,而当时贵为陈留王的我,自然也不例外。

      在后来的很多很多年里,我才逐渐明白了这种“看不起”有多可笑。英雄不问出处,在这破碎的汉家山河中,出现了许许多多的英雄、枭雄、奸雄,他们竞相争逐的,都是我的祖先所打下来的、最后传到了我手里的这个天下——但在我心里,只有曹操,他是最好的那个;也唯有曹操,才配得上这个天下。

      董卓把持朝政的时候,我成了一个可悲的傀儡,从那之后,终我一世都没能摆脱“傀儡皇帝”的身份。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也是体验过皇帝的权威的,仅仅是皇帝,而非傀儡皇帝——那是在洛阳。

      那时的洛阳早已在战火中化作废墟,我逃难而至,和大臣内侍们挤在破落的院子里生活,在那仅剩的几十个大臣里,官位低的,每日还得去城外采摘野菜充饥。他们哪里还像是官员呢?根本就与饥民、乱兵一样,日日你争我夺,就为了几口吃食。许多体弱的人,出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在洛阳的生活很苦,但我却非常喜欢那段时光,因为只有在那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我才是真正的皇帝,可以发号施令,说我想说的话、做我想做的事——所以我还特地更改了年号:建安。

      建安,建安,我心安何处?

      也就是在建安元年,我见到了他,我的丞相曹操。

      在那个时候,再没有人敢提起曹操“宦官之孙”的身份了,他已大权在握、兵强马壮,是无数英才争相效忠的主公。

      我始终记得,他看我的第一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野心,目光凌厉得好似尖刀——割得我心生疼。我知道,我再度成为了傀儡,曹操的傀儡。

      别了,洛阳;别了,我的自由。那时我并没想到,永别的,还有我自由的心。

      我跟着曹操到了许昌,却在心里思量:这一位曹丞相,又能在位多久呢?当时我甚至觉得,他说不定比董卓还不如。

      但我又错了,还错得厉害。

      曹操是真正的能人,我安坐许昌,锦衣玉食,无忧无虑地看着他攻城略地:先是击垮了不可一世的袁绍,后又解决了袁术和吕布,安抚了韩遂马腾,又招降了宛城的张绣。就连辽东的公孙度、幽北的乌桓、长城外的匈奴蛮夷都纷纷向曹操低头……当然,他们也向我称臣。

      若无曹操,天下不知几人称王,几人称帝——他是忠臣,大大的忠臣,我渐渐相信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全这汉室江山,为了救天下百姓于水火之中。但他为了做到这一切,却必须做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臣……我是真的懂了他,那些苦,那些累,那些无奈。

      然而,这天下间除了我,还有谁信他懂他呢?

      自以为是忠于汉室的腐儒们不会信他,就连他手下的谋臣武将们也不信他没有称帝之心,天下之大,竟无知己,丞相何其悲哀?当然,还有我,只是我不敢说出口。

      因为即使我信他敬他,曹操也无法相信我,像我这样一个无能的傀儡皇帝,怎能入得了他的眼?我知道他日夜忧劳国事,而我则是日夜玩耍嬉戏,其实我何尝不想为他分忧……但我身为皇帝,想要为我的丞相分忧,却是难比登天。

      我身后的所谓忠臣,他身后的谋士幕僚,生生将我们的关系割裂,永无修复的可能。

      朝会时,我高坐在御座上,他执剑肃立于旁,国事纷至沓来,他狭长的凤眸冷淡地瞥过来,我微笑:“但凭丞相所决。”这就是我们的交集。

      不知从何时起,我的目光总习惯于追逐着他的身影:他并不高大,却让人安心;只要看着他,我就欢喜。

      或许我真是中了曹操的毒,不可自拔;我的心落在了他的身上,再回不来。

      其实这样是多么的好?他守护着我的江山,我默默地看着他,依赖他,不需要展露半点才华,因为他会帮我完成一切,我的一切也都属于他。

      但总有那么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家伙,整日在我耳旁叨叨:圣上请除掉曹操,他是国之蠹虫!

      你们才是国之蠹虫,一群只知道浪费粮食、争权夺势的废物!

      他们让我下衣带诏,我又怎么会反对呢?我是多么地希望能引起丞相更多的关注,只要他能多跟我说几句话,我就满足了。

      再说了,这等雕虫小技,又怎么可能害得了他呢?在我心里,曹丞相是无敌的。

      果不其然,那些老家伙们根本就是自寻死路,顺带着还连累了他们的女儿,也就是我的皇后和贵妃。

      丞相的剑上还带着血,目光森冷地看着我,我知道,他刚刚杀了我的妻子。可是那又有什么所谓呢?那些女人,无非是想借我的种;而她们的父兄,也无非是想做国丈国舅,窃取这个天下罢了。

      于我而言,要做傀儡,我只做曹操一个人的傀儡,其他人,都配不上这个天下。谁妄想夺这个天下,我就会借丞相的手,除掉他们。

      所以我笑了,微笑,皇后算什么?我真想狂吼出口:丞相才是我的一切。

      但我不敢。

      那时,丞相对我露出了一个极生动的表情,吃惊、疑惑、防备……真难得,也不枉我玩这一出了。能看到不一样的他,值了。

      总而言之,无论我怎么玩,他都不会动我,他永远都是我的丞相……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其实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这皇位让给丞相,他才是真正的紫微帝星,霸气天成!

      可是我不能,因为我太自私了,我知道,只要我说出“禅让”这两个字,等待我的就是一杯毒酒。那怎么行呢?我死了,就再也看不到丞相了,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于是我一直硬撑着、不放手,恣意妄为……我知道于丞相而言,我渐渐成了他的喉中之刺。而他,一直都是我心上的朱砂。

      曹操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是无敌的;可他也是凡人,会病、会老,也会失败……赤壁的一把火,烧得丞相白发横生,也烧得我心疼欲死。可是我还没死,丞相就去了。

      神龟虽寿,犹有尽时;丞相驾鹤西去,寡人何枝可依?

      御座旁,再不会有他的身影了。

      我的丞相,只有曹操,丞相的儿子,那也不能再做丞相了——没人能取代曹操,我绝不答应。所以曹丕啊,就做皇帝好了,这个帝位,我早就不想要了,丞相都不在了,我还当皇帝做什么呢?

      这天下,终于还是姓曹了,真是太好了。

      禅位之后,预料之中的毒酒竟没有来,哈,该是得益于我的无能和无害吧……我只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傀儡皇帝而已。

      不过这样也好,我还能继续苟延残喘地活着——

      毕竟若我死了,就不能再继续怀念丞相了……所以,还是再等等吧。

      不知道丞相会不会等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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