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正妻的奋斗史》流单

3、巧妇难为长孙妻

　　我不知如何是好，恰好有一位老嬷嬷来，要收走昨晚铺在床上的那一方白绢帕子。她身后跟着两个小丫鬟，一进屋子便开始收拾打扫，显得驾轻就熟的。我暗自忖度这她们两个应该是常在他屋里伺候的，便叫了其中一个过来吩咐道：“去给少爷把头发拢上。”
　　那小丫鬟诺了一声，洗了手过去了。我回着头去看她帮夫君梳头，一边向那位嬷嬷身边凑。她正把那方帕子折起来放到一只漆制的托盘里，上面一片已经略显干涸的血迹显得很是不雅。可是我知道，这一片不雅的东西，恰恰是我德行的证明。
　　“嬷嬷请留步。”我见她似乎完成了任务正准备走，便赶忙上前拦住她，将一枚纯银的泥鳅背儿戒指塞进她的手心儿，轻声道，“这权当是妾身进门子的一点薄礼，妾身年纪轻不懂事，这新近门子又有许多事情是不清楚的，麻烦嬷嬷多家提点。”
　　那嬷嬷只是冷冷地点点头，全然没有我预想中见到戒指的兴奋之情。我有些疑惑，目送着嬷嬷出门去，她却在转身带上门的一瞬间道：“夫人和老夫人，最讨厌不守时辰了。”
　　说完，她掩上门走了，我看了眼还在屋子里忙活的两个小丫鬟，又看了看天色估摸估摸时辰，好在时候尚早还来得及。我翻了翻自己的梳妆匣子，找出来两支不显眼却也不会太小家子气的簪子，袖起来将她们两个叫过来：“我这刚刚嫁过来，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喜好。不过你们照顾夫君当真要谢谢你们。”说着，将那两支簪子分别簪到她们发间。
　　两个小丫鬟立马喜形于色，听我道谢连称不敢，我叫她们继续忙，她们便欢天喜地地去了。我再看看天色，似乎时候不早了，恰好又有下人来叫门，引我们去奉茶，我便拉上王允清，快步向门口走去。可是到了门口，立马顿住脚步，站定了才开门，向前来引路的又一位嬷嬷微微一笑。
　　“大奶奶起得好早。”那嬷嬷倒是和蔼，脸上的笑容很是喜庆，“大少爷也收拾好了？那便随小的来吧，今儿这茶，得是大奶奶您亲自泡。”
　　我眼皮子看了眼脚下的青石地面，款步跟在她和自己丈夫身后道：“多谢默默指点。敢问嬷嬷名讳？”
　　“大奶奶当真是客气，小的是门房王兴家的。”嬷嬷回我，我细细记下。前面王允清忽然顿下脚步随我并排走，我已经，连忙压住步子错后他一个肩膀。
　　“夫人这是要对为夫‘兄事’么？”他轻笑，加快了脚步。原来是泡茶的地方到了，他不必进去，只在门口等我。
　　我抬脚进了去，却见满眼的茶叶罐子，各式各样的瓷罐子虽然摆的整齐，却也足以叫人眼花缭乱。周遭伺候的仆人虽多，可是左右看看，却都是衣着粗劣的下等仆从，只怕是问不上什么话。王兴家的唯唯诺诺守在外头，眼瞅着远远地又有一列丫头打扮的过来，我不好跟她多说什么，只得在茶水间左看看右看看不知如何是好。
　　“这位夫人看着眼生，可是昨儿个新进门子的大少奶奶？”一个似乎是这里管事儿的婢女过来，“今儿个是奉茶的日子了？”
　　“是。”我见她虽然衣着粗陋，可举止言语却是处处得当，想来应该并不是在外应承的下人，倒像是在哪件屋子身边伺候着的，与她说话时便多了几分客气，“不知这位姐姐有何指教？”
　　“大少奶奶这话严重了，奴婢不过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着的。老夫人每天早晨起来都要一碗姜茶暖胃，这才过来瞅瞅准备的怎么样了。”那女子笑笑。想不到老夫人身边伺候的人竟然如此年轻，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敢问姐姐怎么称呼？”我明白，跟老夫人身边的人打好交道，比正面去讨好自己的婆母有用得多。
　　“梅子。”那婢女很客气地回话。“看大少奶奶的样子。似乎正在为奉茶一事发愁？昨儿个是喜宴，酒肉用的会比平日多些，只一夜怕是不好消化。”说罢，向我微微屈膝行礼，从一旁的小炉上取了一只盏子便走了。我想了想，只有滇青茶才有醒酒消脂的功效，可是这一大早儿的，喝下去只怕倒是不好。再仔细想了想，我还是决定用了滇青茶，只不过用第一例的茶汤，此时茶的色味虽不是最佳，却还是性质最温和的时候。
　　支使下人去替我取了滇青过来，我亲自选了茶盏并煮水，取了一只紫砂壶并两只茶盏浸在滚水里浸热，下人替我取出来，我用拨子拨了一些茶入湖中，先略略注了一些水进去洗茶，用洗茶的水又冲了一遍盏子，再又注水进去，略沉吟一阵，便分别注入两只白瓷茶碗。看那茶色泽红亮，里面也没有什么漂浮的渣滓之类，我便又命人去取了一个木制的托盘来，亲手将两只还微微烫人的茶盏一一放进去，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端起托盘，走了出去。
　　点珠跟雨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过来了，正在外面站在王允清身后抻着脖子向里面看。见我出去，王兴家的又是一脸的笑容迎过来：“大少奶奶可真是用了好久的工夫。时候不早了，快点跟小的走吧？”
　　“那便有劳嬷嬷了。”我微微颔首，垂下眼帘又跟在了王允清身后。点珠一向小心，我便将托盘交与她拿着，自己则不是打量着这座我后半生都要住着的宅子。
　　这宅子的构造与谢家的宅子倒也差不多，不过大概因为王家人丁比较兴旺，所以各处都建得更加宽敞了些。走廊更加宽一些，不过在我看来，顶子的画饰有些略嫌粗糙。不过两边的窗子倒是雕得极为精致，每扇的式样都不尽相同，显然是有工匠在这方面是上了心的。
　　“祖父性喜精细的木工活儿，因此兴建这座宅子的时候，请的雕花儿刻字的师傅都是最好的。”王允清的声音在我耳边突然想起，惊得我猛然顿住了脚步，害得跟在我身后的点珠和雨涵差点撞在我身上。
　　我自知失仪，低了头继续走掩饰着我的不安。他似乎也知道吓到了我，后面的路途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在我前面走着。
　　大厅离我们住的西厢房有些远，我们走了小一阵子才走到正厅偏门。王兴家的扭身告诉我们，其实主要是告诉我到了，施了礼之后便进去探看情况。我老老实实站在门外，心中有些惴惴，不知自己这样的主张如何。
　　“夫君。”我左顾右盼，见周遭没有人才轻轻开口，“不知婆母平日子，偏爱什么样的茶饮？”
　　他神色淡漠，眼皮都不抬地回我的话：“母亲平日里不喜这些茶饮，倒是爱喝些甜得腻死人的杏仁儿茶莲子茶什么的。”
　　我微微点头，尽力使自己身上垂坠下来的佩饰产生最小幅度的晃动，心里却是更加忐忑，眉头也不自觉地微微皱起，等着进去的王兴家的出来。
　　正在不安中，王兴家的出来请我们夫妇二人进去：“大少爷，大少奶奶，姥爷和夫人都来了，二少爷跟三少爷，还有大小姐二小姐早就都到了。”
　　我一听她报的这一大串称呼便已经开始头痛。可是事已至此再无他法，我只得硬着头皮进了正厅。上座坐着我的婆母和公爹，公公正襟危坐显得威严而不苟言笑，婆婆斜斜靠在几案上，显得很是没有精神。两侧坐着的分别是我夫君的弟弟和姐妹们，他们虽然没有显示出什么好奇之色，不过偶尔投射过来的目光还是告诉我，他们对我，感到好奇。大概是因为我是成为这个大家族新成员的第一人吧？
　　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使自己安定下心神，我先是和夫君一起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也就是正式拜见了自己的公公婆婆，再就是我的任务了。敬茶一事说大不大，但毕竟是新媳妇为公婆做的第一件事，不能不做好。我强定心神，从托盘中端出一盏茶，双手奉到公公面前，跪下递过去，道：“请公公用茶。”
　　公公拿眼睛睨了那茶碗一眼，就是不肯伸手接过去。我有些窘迫，不知是自己哪里出了差错，也不知道是不是惹得公公不高兴。正在我手足无措的当儿，却听见婆母一声轻咳，公公这才伸手，将茶盏从我已经有些僵硬的手上接过去。我如获大赦，暗喜道：“公公请慢用。”便略一施礼，起身去取了另外一盏茶递与自己的婆婆。
　　婆婆看着我，也不伸手，倒是与我说起了话儿：“娇芸，你现在可是我们王家的长孙媳妇儿了，从今往后你不单单要做好允清一人的夫人，还要带好姐妹们。这以后等老二老三娶了妻，你可就是个标榜，你可明白？”
　　“是。”我轻声应着，努力不让自己的手发抖，免得将茶泼出来。
　　“你可还要记住了，这女子从夫，以后允清说什么，你便要和着什么，不许忤逆于他。”婆婆依旧不接茶盏，继续着对我的说教，“你可记住了？”
　　“是，婆婆。媳妇都记住了。”终于逮住了我能张嘴的机会，我连忙接过话来，“婆母还是先用茶吧，茶冷了喝下去不好。这些教诲，媳妇随时洗耳恭听。”
　　婆母似乎鼻子冷哼了一声，接过去茶盏，掀了盖子只看了一眼，便重重扣了盖子放到一边，很是不悦道：“老身最最不爱喝的，便是红茶了。”

作者有话说

　　终于赶在零点以前更上了！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