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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7 章 ...

  •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在院子里,秦韵坐在花丛旁,读着林仪的来信。

      显然,夏寒山离婚后过得并不好——这倒是意料之内的事。杜慕裳那个有过度依赖倾向的女儿本就是个可大可小的包袱,若是早点请个正规的心理医生进行疏导,或许还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偏偏杜慕裳头脑发昏,选择相信夏寒山这个内科大夫开出来跨专业处方,搞什么不着调的“爱情疗法”。

      至于夏寒山么……

      秦韵慢慢折起信件,收入信封。

      夏寒山有句话很适合形容他自己:“很多时候男人的内心只是一个孩子。”——的的确确,夏寒山本人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他又自私又爱面子,从没学会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他这种人,一帆风顺的时候还好,一旦遇到坎坷就会逃避,会推卸责任,会指责别人对他不够宽容体谅。

      秦韵对他的“孩子论”嗤之以鼻——真当自己是个孩子,就不要学大人结婚了。婚姻中的包容体谅是互相的。爱情不是欠债,没人有资格要求对方永远对自己无条件妥协。

      秦韵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了会儿手中的信件,最终摇摇头起身返回房中。路过初蕾的房间时,她停下了脚步——房门敞着,那孩子正趴在桌子上哭。

      “蕾蕾?”她走过去,轻轻按住蕾的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妈!”夏初蕾见到母亲,哭得更伤心了,“是致文……”

      听到“致文”二字,秦韵心下了然。桌子上散落着几张信纸,她随手捡了起来。

      不出所料,信是梁致文寄来的。寥寥几页纸,先简略的回忆了与初蕾之间的种种,继而委婉的提出父母对于自己与初蕾恋爱的反对——看的出来,这不是他第一次在信中写到这个话题——信的末尾以“让我们将这段感情作为一段美好的回忆”结束。

      对初蕾和梁致文的分手,秦韵早有预料。她和初蕾的“散心之旅”已经历时一年零三个月。四个月前她们在欧洲的一个小岛上居住下来,初蕾恢复了与梁致文的通信,可按照初蕾寄过去三封,梁致文才回一封的情形来看,梁致文对这段感情早已不再抱有期待,分手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失恋总是痛苦的,这一年多,秦韵已经尽力对初蕾的爱情观施加积极的影响,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仍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个孩子。

      “蕾蕾,其实……”秦韵斟酌着开口,却被初蕾打断。

      “妈,我都知道。”初蕾抬起头,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面巾纸敷在脸上,“我知道我和致文并不合适。他需要的是一个温柔体贴的解语花,而我需要的是一个能包容我的男人……而且有他弟弟致中横在中间,我们不会幸福的。”

      是啊,不会幸福的。经历过分别最初的甜蜜和期待之后,梁致文的来信中,多次委婉或直白的提到她曾与致中交往。他一直都很在意,他当然会在意,那是他的亲兄弟啊。是他天天见面的亲人,是他离开故土,踏上他国的土地,仍会在每封家书中提及的家人。

      虽然因为她,致文与弟弟之间曾产生过一些不愉快,可那些矛盾也早已在致文对故乡和亲人的思念中变淡了吧。

      脸上的泪好像怎么擦也擦不完,初蕾将纸巾一丢,重新抽出一张,“可我就是伤心。”说完又将脸埋进纸巾里。

      “会伤心,说明你付出过感情。为了逝去的感情而伤心,这很正常。”秦韵轻拍着初蕾的背。

      初蕾本就不是三观扭曲的人,除了因为年轻而对爱情的认识略显浅薄之外,其他方面都没问题。而她那原本浅薄的爱情观,也在秦韵的影响下,日趋成熟了起来。

      收到致文的分手信那次的大哭之后,初蕾再也没有在秦韵面前掉过眼泪——从她偶尔红肿的双眼,秦韵可以猜到她仍背着自己偷偷流泪,但在秦韵面前,初蕾总是表现出她坚强的一面——她开始没日没夜的画画,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绘画上。她甚至在小岛上找到了一位老画家,说服对方让她用帮忙做家务为代价,换取学习绘画基础的机会。

      “我想试试那些街头艺术家的生活方式。”——当秦韵问起的时候,初蕾这样回答——其实她只是想让自己忙起来罢了。虽然理智告诉她,分手是正确的选择,但感情上总有一个声音鼓动她飞去美国看一看。

      ——或许还有挽回的余地呢?

      可她不能。

      她有她的傲气。她是妈妈娇养着长大的女儿,哪怕再难过,她也舍不得让自己低声下气的去祈求男人回心转意。

      于是她用新的爱好填满了时间,塞满了头脑,她需要充实生活以忘记失恋的痛苦。时间告诉她,这种方式是奏效的。

      而秦韵则给了初蕾最大的心理支持。

      相较于原本的林念苹对初蕾的教育更侧重成绩是否优秀、是否吃饱穿暖来说,秦韵更注重沟通——亲人之间的感情,不仅仅是每天早晨放在床头的干净衣物和晚上一桌亲手做的晚餐,更多的是在感情上的互相需要和交流。

      或许这也与秦韵前世没有养育过孩子有关。当她穿来的时候,初蕾就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了,她自然而然的带入了平等尊重的朋友模式。

      日子在初蕾的画笔下悄悄流逝,因她学的刻苦,老画家格外喜欢她,渐渐的也不只教些基础。

      ******

      秦韵到底还是接受了画廊的邀请,为远在法国的画廊提供画作,作品每隔一段时间由画廊经济人大卫·马森亲自来取。

      “妈,你和爸爸离婚的时候,难过吗?”初蕾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闷闷不乐。

      秦韵手中的画笔顿了顿,转头看向初蕾那张正逐渐恢复往日神采的小脸。

      这是初蕾与梁致文分手五个月之后的一个温暖的午后。阳光透过树梢,斑驳的落在她们的身上,带着海水咸腥味的微风温柔的轻轻吹拂着。秦韵的画纸上,眼前的海滩还只有一个大致的轮廓。

      “当然,”秦韵垂下视线,看着凌乱的草稿,“我和你爸爸相爱了二十多年,从没想过我们的婚姻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说着,她转向初蕾,换上了一副温柔的神色,“可是,人生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我们我和你爸爸有过幸福的二十二年,现在分开了,只能说明我们不再合适了。这并不妨碍我继续热爱生活,相信这世上仍然存在美好的感情。”

      “那……你还爱爸爸吗?”

      秦韵笑了笑,“对我来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可是……”初蕾似乎被什么事所困扰,看起来犹犹豫豫的。

      “蕾蕾,人生是要向前看的。我和你爸爸都已经放下了,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而我也没有因为离婚而觉得自己不幸。相反,我觉得每天都充满了希望。”

      秦韵大致猜得到初蕾在为什么事情烦恼:那位充满热情和诚意的画廊经纪人马森,对她表现出的兴趣超出了对一位有才华的画家所应有的。而秦韵也并不讨厌这个风趣幽默,有绅士风度的异国人。她愿意试着和他交往一下。

      初蕾转头看向沙滩,她的心情确实是矛盾的。一方面,她谴责变心的父亲,痛恨拆散她家庭的那个女人;另一方面,她仍然希望父亲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与母亲和好,她们三个仍然是幸福的一家人。然而又有一个理智的声音常常在脑海中冷冷地提醒她,她的“模范爸爸”不会回来了,哪怕回来,她们一家人也再也回不到过去那单纯幸福的时光。对于父母来说,各走各路才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人总是自私的,同样的问题,劝解别人永远比劝解自己容易。

      初蕾的目光落在不远处正在沙滩上堆沙堡的一家三口身上,小小的女孩儿接过爸爸手中的塑料桶,想要在沙堡上方扣下一个平顶的塔尖。

      “和你爸爸离婚之后,我见过那位女士一次。”秦韵轻轻开口——“那位女士”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是她找到我的。当时她怀着你爸爸的孩子,起码已经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

      初蕾惊讶地睁大双眼看向她。

      那时候秦韵急于和夏寒山撇清关系,所以刻意对初蕾隐瞒了这一段。起码在当时,她不想以任何形式再见到夏寒山那张让人恶心的脸。而初蕾若是知道杜慕裳曾大摇大摆跑到她家门口说些着三不着两的话,必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她在台阶上哭着下跪,求我和你爸爸复婚。她说她不是故意插足,只是太爱你爸爸,宁愿给你爸爸做小。而你那个姗姗来迟的爸爸一看见她跪在地上,就立刻指责我冷血恶毒——因为我竟然没有及时让那个狠狠伤害了我之后又跑上门来,表示硬要挤进我的家庭的女人站起来。”

      沙滩上的小女孩儿用力过猛,沙堡坍塌了。她似乎是被自己的莽撞吓呆了,愣愣地对着那一堆没有形状的沙子看了一会儿,忽然丢掉塑料桶,一屁股坐在沙滩上大哭起来。

      秦韵温柔地看着那个哭泣的小女孩,那孩子的母亲感受到了她的视线,尴尬地朝她笑了笑,她回以理解的一笑。

      “那之前的22年,我和你爸爸感情很好。可那一次,我甚至怀疑那个曾和我相爱了22年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爸爸。”秦韵的声音里有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延续了那么久的感情——那些愉快的点点滴滴,几乎占了生命三分之一相濡以沫的时光,在你爸爸的心里还没有一个才认识了几个月的女人重要。”

      “妈……”

      秦韵摇摇头,看上去就像是在甩开不愉快的回忆,“你爸爸追求我的时候,说喜欢我高贵优雅的气质。离婚的时候,他说我身上的这份优雅让他觉得高不可攀。当一个人急于甩开阻碍他追求幸福的累赘时,才会颠倒黑白,毫无顾忌的刺伤别人的心。”

      “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初蕾满心都是震惊,她哭着抱住秦韵。她错了,她不该提起过去的事,再一次伤母亲的心。

      秦韵轻轻拍着初蕾的背,从她的肩膀上看过去,沙滩上的小女孩在父母的劝慰下已经停止哭泣,她的父母在桶里装满沙子,正帮她建立起新的沙堡。

      “可是……不论我和你爸爸之间发生过什么,我相信,他仍然是爱你的。”秦韵轻声补充道。

      “不。”初蕾几乎立刻否认,她记得爸爸为了外面的女人而狠狠地甩了她一巴掌。那时候的父亲有着她这辈子所见过的最狰狞的一张脸。

      “……那,你恨爸爸吗?”不知过了多久,初蕾离开了秦韵的怀抱,以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

      “对我来说,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秦韵依然用这句话回答她。

      林念苹和夏寒山之间的爱恨,本就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当然无爱亦无恨。如果是林念苹,在经历过这样痛彻心扉的伤害之后,恐怕是无法原谅前夫,也无法原谅居然选择了这样的丈夫的自己的吧。可半路接受了念苹的人生的她,所有的担心,不过是初蕾在回到台湾之后见到夏寒山的窘状,会因为同情心泛滥而请求她对他施以援手——血浓于水,初蕾再怎么恨,那也是与她有着二十多年父女情的父亲——而这种请求,正是秦韵不论如何无法答应的。

      成年人之所以称之为成年人,是因为他们能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相应的责任。就算夏寒山自认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为他擦屁股的也该是他那已经不在人世的父母,再怎么算也轮不到她这个“前妻”头上。

      今天初蕾主动提起这个话题,正好省了她的麻烦。本来她是准备“不小心”让初蕾发现林仪寄来的那封讲述夏寒山近况的信的。

      秦韵不希望初蕾恨她的爸爸。不是她圣母,而是她知道一个父亲对女孩子的人生有着怎样的影响。虽然夏寒山不是个成熟的男人,但他曾经是一个还算合格的父亲,至于以后他是不是能够继续合格下去,就看他自己了。

      她不会限制初蕾和夏寒山接触,但也不会刻意唆使初蕾疏远夏寒山。与其硬将自己的观念灌输给她,不如引导她学会怎样识人和分析。让她用自己的双眼观察,用自己的头脑思考,做出不违背本心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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