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魔君的生死爱欲》弦断秋风

1、爱欲

　　一

　　江湖上有一传说，世上最可怕的兵器不是刀刃，而是一种杀人于无形的神功。真正修炼到了最高境界，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皆能杀人。

　　江湖上有两为顶尖高手，修炼此神功数十年，皆能用琴音杀人。手指轮转拨动间，弦声铮铮，云雾四起，飞沙走石，天地为之变色，闻者无不七孔流血，狂叫自残，头颅爆裂而亡，死状极惨。此等极恶邪功，为名门正派所不齿，而会用此攻的两位高手，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始终无人知晓他们的模样。因为，他们的琴音之下，从来不留活口。

　　终于有一天，某个死里逃生的聋子，在沙暴散去之后，发现地上留下了两个铭牌，分别镌着，“六指琴魔祖珽”，“西域琴魔曹妙达”。从此，二人之大名，大白于天下。

　　然而几乎没有人知道，他们都曾拜师在一位年轻人的门下，最多也只学到了三成功力，就能横行天下。这名年轻人自幼痴迷武学，独创这门盖世神功，却深藏不露，大隐隐于朝堂之上。

　　他就是当世第一的武学奇才，渤海王独孤欢的世子，独孤澄。

　　二

　　独孤澄这个名字并不神秘，因为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名字，认为他是个花花公子兼跋扈将军；独孤澄这个人并不神秘，因为他经常出现在文武百官面前，谈笑风生之间乾纲独断。

　　独孤澄很忙，白天忙着对付各种男人，晚上忙着对付各种女人。只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秘密，那就是自幼和他一起长大的妻子，冯翊公主元仲华。

　　床上，又一个进来时娇艳如花的女子，浑身瘫软香汗淋漓几乎虚脱，昏昏而睡了。她不明白，为什么世子每次在接近极乐的巅峰时都会戛然而止，从来不曾施与她半点雨露恩泽，在临睡前她在想，也许世子不肯轻易在他不喜欢的女人体内播下任何种子吧。

　　她不知道，在她睡着时，独孤澄悄然起身，在窗前月下寂然打坐，神情寂静如水，只有丝丝缕缕肉眼无法看到的寒气，在他的身体周围缓缓萦绕，无声流动。

　　“你来做什么，我最讨厌这个时候，有人来打扰了。”

　　独孤澄说话的声音，有种与生俱来的魔力，酥人入骨，迷人心窍，没有人可以抗拒如此诱惑。

　　只有她能，因为她恨透了这个男人。

　　“我把他送人了。”元仲华立在月影之下，冷冷道。

　　“送人了好，只是送给谁了？”

　　“你的父王，现在他叫湛儿，独孤湛，是渤海王殿下的第九个儿子。”

　　独孤澄缓缓睁开眼睛，注视了她很久。眼中冷光凝聚，又扩散开来：“你和我父王做什么，我都不管，只是，我以后不想再看到这个孽种。”

　　元仲华回答：“我就知如此，所以将他交给母妃，送去晋阳，和那个被你忘得差不多了的大儿子一起抚养，你见不到他的。”

　　独孤澄微微颔首，继续闭目端坐，恍如月下的一尊玉雕，浑然天成，无声之间，美得惊心动魄。

　　三

　　元仲华恨独孤澄。

　　小时候他就有一种能够慑服人心的魔力，当然，也能摄走她所能具有的所有爱慕所有倾心。直到有一天，这种魔力消失了。因为她无意间撞破了他的秘密，在两人相继成年的第一次圆房之后。

　　他对她毫无隐瞒，告诉了她。他需要女人，不止她一个女人，而是很多很多的女人，如果精力能够无限，那就是天底下所有的女人。为什么需要这么多女人，因为他需要她们的帮助，来修炼一种最神秘最邪恶，臻于化境的功夫。这种助力，他需要从每一个女人的身体里采集。

　　当然，任何无休止的采集，缺乏了补充，总会有一天资源会枯竭，人也会随之死亡的。因此，他不能害她，在圆房之后，他告诉她，为了子嗣绵延，他还会在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各去她房中一次，直到完成使命。

　　真相大白之后，她苦笑，最后笑中带泪——原来她不是他宠溺的小妹妹，不是他心爱的妻子，只是他的工具，一个冠冕堂皇的摆设，一个替他繁衍独孤氏后代，给渤海王府诞育嫡子的工具。

　　十年，一个女人最宝贵的十年光阴里，她因为渴望爱，奢求爱，爱火被熄灭，心中被恨填满，以至于充满最疯狂的报复欲。因此，她用不伦之恋，来报复痴迷武学冷漠无情的他。报复了他，却没有得到任何真正的快乐。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从来不愤怒。在她生下嫡子独孤孝琬，以及两个女儿之后，他再也没到过她的房间。

　　十年里，独孤澄先后练成了琵琶音杀人，歌声杀人，起舞杀人的三种神功。她以为他可以收手了，在三十岁之后的人生里，过起正常人的生活，可是他令她最彻底地失望了。因为他对她说，还差最后一步，等他修炼到可以用目光杀人时，才是大功告成。

　　她问，那还要多久？他回答，至多一年，若不成，便收手。

　　因此，在他二十九岁这一年，陷入了几近癫狂的修炼之中。奇怪的是，他的精力已非常人，可以夜夜御女采阴，夜夜端坐修炼，根本不需要睡眠。

　　武定七年八月初，元仲华最后一次来到东柏堂，看了一眼在坐在月下的他，心中想，到了他练成的那一天，是不是这个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了？

　　她恨他有那么那么多的女人，恨他对她冷淡如水，在这一刻她突然想，每看到他一次都要痛苦一次，如果他不在这个世上了，是不是她才可以不再痛苦。

　　“你爱过我吗？”

　　独孤澄依旧闭着眼睛，回答：“没有。”

　　“那你爱别的女人吗？”

　　“所有女人，我都不爱。”

　　听到这个回答，她下定了决心，走掉了。

　　这辈子，她只爱他一人也只恨他一人，他可以不爱她，但是一旦他爱上了另一个女人，那她的世界将彻底毁灭。望着正赤#裸着玉体俯卧在被褥之间昏睡的，那个叫做元玉仪的女人，她空前的恐慌了。

　　消灭自己的恐慌，只有一个办法。

　　四

　　这一天深夜，元仲华听到院子里有一声声惨叫和一下下杖击的声音，惨叫声很熟悉，她听出来了，是祖珽的。

　　过了一会儿，独孤澄从前面回来了，脸上有着少见的怒气。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他的练功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一反常态。

　　“为什么打他？”

　　“他竟然敢来偷《华林遍略》。若不是我发现早，一整部都给偷了去，那还了得？”说罢，独孤澄又回去练功了。

　　黎明前的最后一片黑暗中，元仲华点亮了蜡烛，映照在祖珽的那张丑脸上，后者因为屁股疼，呲牙咧嘴地谄笑着，“公主……”

　　“六指琴魔，叫我师母便是。”其实有些秘密就是层窗纸，想要捅破，也就是动一动手指的小事。

　　面对发愣的祖珽，她冷笑道：“我知道你要做什么。《华林遍略》里暗藏神功秘诀，你现在想偷了去，把剩余的功夫全部学到手，到时候就可以欺师灭祖了。”

　　祖珽下意识地摸到了旁边的琴，可是上面的弦却一根不剩，显然被人故意拆卸去了。

　　这下完了，他心中一阵绝望——其实他和曹妙达一直想从独孤澄这里学到以歌杀人和以舞杀人的神功，可独孤澄并不想教给他们。目前即使他们联手，也无法统一武林，因此必须借助国家的力量。独孤澄当然对此没有兴趣，更不会帮他们。而有人对此表达了浓厚的兴趣，那就是独孤澄的敌人，西魏太师，宇文泰。

　　宇文泰对他们许诺，拿不到武功秘籍也不打紧，只要他们杀了独孤澄，这世上就再没有比他们更厉害的人了。到时候他封他们为西魏的左右国师，助他们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统武林，称霸天下。

　　这个诱惑很大，叫人无法抗拒。想到自己能成为武林至尊号令天下的风光，他迷醉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只是，想杀世上第一高手独孤澄，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最多再有十日，他就可以修炼到至高境界，目光杀人了。到时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杀得了他。”元仲华说道。

　　祖珽大惊。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么即使他成功拿到武功秘籍，他也断然无法在十日之内学成，打败独孤澄。

　　元仲华笑道：“想要杀他，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就像你现在失去了琴弦，就再无用武之地。区区两个兵卒，就能把你的尊臀打得稀烂。”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突然明白了，独孤澄能以弦音杀人，那就偷走他的琵琶；能以歌杀人，那就想办法让他哑了嗓子；能以舞杀人，就想办法让他无法起舞。只要赶在十日之内，就不愁没有办法。

　　“受教了。”

　　到了第九日，祖珽准备好了十香软筋散，准备好了半夏酒，半夜里悄无声息地潜入偷走了独孤澄的琵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现在他只在犯愁，有什么办法成功偷渡，又有什么办法能让独孤澄无法起舞？

　　思前想后，他也没有一个可行的方案。忧愁之下借酒浇愁，他很快醉倒了，躺在厨房后院呼呼大睡。

　　有人经过，踢了他一脚，骂道：“老贼，又来偷酒喝！”

　　他没听到也没感觉到，继续鼾声如雷，睡得死猪一般。

　　来人又踢了他两脚，见他毫无反应，就弯腰抱起他刚刚配好的半夏酒，又捡起他掉在地上的那包药粉，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