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千重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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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她被自己的父亲给卖掉了，卖到了一间名为千红万紫阁的妓院。按照老鸨飞月娘的话，她有副好相貌，将来她长大了，一定能红遍大江南北。
可能是因为从一出生就随着父亲四处漂泊、居无定所，所以她从来不觉得当个妓`女是多么可怕不堪的事。
妓`女的人生也许艰辛，也许令人不齿，也许肮脏污秽，但对她来说，那将会是件切切实实的工作，可以让她有饭吃，有地方住，有衣服穿。
飞月娘确实非常看好她，为她准备绫罗绸缎制的衣服，精心细腻的食物，还有温暖华美的房间，这些都是跟在父亲身边不曾得到过的奢侈，她不用再缩在人家的屋檐下避雨，闻着人家家里的饭菜香，忍受着寒冷与饥饿。
为了报答飞月娘对她的好，她很认真地学习着每一个女先生教她的东西，努力学习如何成为一个成功的妓`女。
时日渐久，父亲的容貌被她淡忘，她只记得父亲有一双很好看的手，无论经历多少风雨和苦难，那双手依旧是那么好看，每次她被父亲牵着前进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地盯着父亲的手发呆。
被那双手牵着的感觉，她至今都记得好清楚好清楚，偶尔闲暇的时候，从千红万紫阁的窗户看到街边，路过男人牵着自己的孩子时所露出的慈祥笑容，她都会克制不住地移到父亲的脸上，可是不管她怎么想，都有种强烈的违和感，似乎……父亲从来没有那么对她笑过？
“绯儿，在发什么呆呢？”飞月娘进了她的房间，打断了她对父亲的回想，她曾经的名字被深深埋藏在心底，现在，她叫绯空。
“空”，总觉得像是佛门才有的名讳，真不知道飞月娘当初替她取名时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飞月妈妈，我只是有点倦意。”她柔顺地回答道，声音轻软却又不会让人听不清，一如飞月娘教她的那样。
飞月娘笑意盈盈地看着绯空，越看越觉得满意，再过个两年……不，一年足以，到时候就能让绯空出台献艺了，绝对能迷倒所有的男人，然后再过个两年，名声与人旺到达一定程度后，就能拍卖初夜了，她相信，以绯空的资质，初夜绝对不止千金。
看着飞月娘那双发亮的眼，绯空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飞月娘对于她将来的安排，从不掩饰，当然，绯空也不排斥。她现在所有的生活，比当初四海为家好多了，没有任何放弃的理由。
飞月娘拉着绯空坐到梳妆台前，细致地为她梳理头发，绯空静静不发一言，脸上表情保持着温婉柔顺，看着就让人心情宁静。
“叮呤——叮呤——叮呤——”
蓦地，窗外传来一阵阵响铃，由远到近，这声音一声声敲打在绯空的心上，让她莫名发慌，脸上完美的表情都有些变异了。
飞月娘瞧见她那不安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走到窗边向外查看，发现原来是个过路的老道，背上插着一面写着“降妖除魔”的旗子，那铃声便是他手里的铃铛发出。
“啐，装神弄鬼。”飞月娘嫌恶地看了一眼，便关上了窗户，转身对绯空道：“绯儿莫怕，就只是个老神棍走过而已。”
绯空听着铃声远去，镇定下心神，脸上又挂回了那盈盈笑容，飞月娘则继续为她梳头。
从小到大，不知道为什么，绯空就是特别怕那道士手中的响铃，听到那铃声就会觉得心神不宁。千红万紫阁里嫉妒她的姑娘，背地里都说她是狐狸精转世，所以才会怕那铃声，唯恐自己被降去。
有时候，连绯空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妖魔，因为她有比别人更巨大的力气，可以一拳捏碎石块，她也有比别人更快的恢复速度，受了伤之后立刻便会愈合，连疤都没有。
这些都是绯空在不经意间发现的，她惶恐不安地掩藏了起来，就怕叫人知道了会被当做异类活埋。
她犹记得千红万紫阁对门的那家妓院沉香楼，因为生意不好，所以请了一个道士做法，想要改变下风水什么的，那个道士才去第一天，就指着一个姑娘说她是妖精，然后沉香楼的鸨母竟然毫不怀疑地就命人将那姑娘拖去野外活埋了。
那天是大清早，许多家妓院才关门，估计姑娘们也才睡下不久，就被沉香楼的惨叫声给惊醒了。被拖去活埋的那个姑娘死命哀求着，辩解着她不是妖精，却没有任何人站出来为她说句公道话，她想逃也逃不掉，妓院的打手们紧紧拽着她，最后她的嘴也被破布堵上，就那么被拖走了。
不少妓院的妓`女们看到那姑娘被一路拖走，但也都不出声，目送了那个姑娘不停挣扎的绝望身影，麻木且冷酷。
在这个世道，君王昏庸，奸臣掌权，当官的只会不停剥削下面的人，老百姓的生活都很艰辛，人命根本不值钱，何况只是个妓`女的命。
经过那次，绯空更加害怕被人看出她的特异，乖顺得像只小猫咪，飞月娘要她如何就如何，而且也很少踏出自己的房门。
PART 2
“哎呦，听说了吗？街头那家……”
“啊，那事是真的？好像死得很惨啊！”
“何止惨，还离奇得很呢！整个人都被吸干了似的，只剩骨头和皮了！”
“这是今年第几起了啊……你说什么时候我们阁里也会有……”
走廊口两个小丫头悄声聊着街头那家妓院发生的命案，绯空坐在自己房间里仔细听着。虽说她的房间在走廊最里面，但是她的听力超乎常人，所以即使隔了很远，也能听清楚那两个小丫头的谈话。
“作死的小货！还不快去干活！竟然敢在这里偷懒嚼舌根！”飞月娘的声音突然响起，“啪啪”两声，绯空很确定那两个丫头被甩了耳刮子。
教训完丫头，随后她又听到飞月娘往她房间走来，绯空立时躺在软榻上，做出副睡着的样子。
“绯儿，绯儿，真是的，怎么就这么睡着呀，小心着凉。”飞月娘进房就替绯空关了窗户，还叫醒了她，“要睡就回床上睡去，近日天变凉了，切不可这么随意。”
绯空一副刚睡醒的样子，道：“知道了，飞月妈妈，下次我会注意的。”
飞月娘拉着绯空坐到了梳妆台前，为她梳起了有些凌乱的发，抱怨着：“最近因为别家妓院的几起命案，搞得来寻欢作乐的客人都少了很多，再这样下去，日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才好了。”
“嗯……”绯空轻轻应着声，没其他表示。
飞月娘仔细瞧了瞧镜中的绯空，有些小心地问道：“你说，我让你这段时间就出台献艺，你扛得住不？”
绯空神色一点变化也没有，回答说：“全听妈妈的安排就是了。”
飞月娘笑了笑，为绯空插上了最后一支簪，“那敢情好，我这几天替你传个声出去，保管你第一次出台就会有许多人来捧场，在那之前你先好好准备准备。”
绯空点头表示明白，飞月娘笑眯眯地出了房门，立刻叫来了两个丫头，让她们守着绯空的房门，别让绯空乱跑。
这也不怪飞月娘太小心眼，实在是她干这行久了，见到太多调`教的时候没什么表示，一听说要接客就想逃跑的姑娘。虽说绯空表现一直很乖顺，却也无法保证她会不会想偷溜。
这些年来，飞月娘可是在绯空身上花了大价钱的，就指望着将她调`教好了，可以当千红万紫阁的摇钱树用，万一绯空跑了，那飞月娘可就是血本无归了。
绯空听着飞月娘悄声吩咐的话语，无所谓自己是否被监视了，她默默地看向自己的床底出神，眼里似是恐慌，又带着决绝。
黎明到来之前，夜的尾声，各个妓院的都开始送客，哪怕有留宿的客人，也差不多都睡了，当然，姑娘们也都不例外。
绯空听着门口的动静，确信坐门口的小丫头已经靠着墙熟睡了。她翻身下了床，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包裹，轻轻打开了窗户，悄无声息地就爬了出去，纵身一跳，竟然就这么直接从三楼跳了下来，毫发无伤。
倘若此时有谁看到她的话，估计会以为她是准备逃跑吧，哦，也可能会惊异她那敏捷的身手。不过，绯空是绝不会逃跑的，她不想再过回那种四处漂泊、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了，她现在只是想把包裹里的东西处理掉，不让任何人发现。
绯空一路飞奔来到城边，几个纵身便翻出了城墙，在郊外狂奔了几十里，总算跑到了她自认为安全的地点了。
她蹲下便徒手挖起坑来，月光之下，隐约可以看见她包裹里露出的衣服上，粘着点点褐色的痕迹来。
“这是在处理赃物么？”一个语气有些轻佻的声音在绯空身后响起，绯空被吓了一个激灵，反射性就想把扔在一边的包裹抱进怀里，却不想摸了个空。
待她转身看过去，一个衣着花俏的男人正拿着她的包裹，还一手将包裹里的衣服拎出，面带笑意地说：“这得留多少血呀，才能将整件衣服染成这样。”
绯空顿时冷汗直流，那件衣服是她前天穿过的，那天她在午睡，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街头那家妓院的一间房间里，还浑身染满了血，那还有一具干瘪的尸体。虽然绯空没有关于那种状况的任何记忆，但无论是谁看到的话，都不会觉得她是无辜的。
绯空很怕，她非常怕自己像沉香楼的那个姑娘那样，被人抓去野外活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千重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