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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 2 ...

  •   (5)
      先朝的夺嫡之战中,三皇子和太子势均力敌,一番争斗,落了个两败俱伤。
      太子虽成功问鼎,却在位不到一年便一病不起,驾崩前将刚刚三岁的肖忆托付给了军权在握的定国公。
      武将出身的定国公行事颇为干净利落,为了确保幼主的皇位坐得稳当,大手一挥,直接将几乎所有的皇室撵出了京师,参与夺嫡者更是远发穷山恶水任其自身自灭,永世不得还朝。
      经历了各种或明或暗的天灾人祸后,不出五年,三皇子一脉便就此断绝。

      然则,那些曾对其效忠的力量却并未能够被及时除尽,反倒在有心人士的安排下,化明为暗,伺机而动。
      之前的二十年,大楚朝堂先是主少国疑,后又外敌入侵,紧接着便是对各个派系的清洗整合,故,虽明知这股力量在日益壮大,却也唯有暂且任其暗流汹涌。
      所幸,师出总要有名,既是三皇子的旧部,若想反,就必须借着旧主的名头。而那个据说因当年春风一度于是在民间侥留存的私生子,始终未曾露面也不曾有过确切线索。
      却不料,就在朝廷终于忙完了内忧外患腾出手,准备将其斩草除根之际,反旗已先一步插上了半数的版图。

      认真论起来,那起事之初尚处在四分五裂各自为阵状态的反军,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打得措手不及的朝廷几乎无法招架,多年处心积虑的厚积薄发故是重要原因,对楚境所有兵力部署及官员软肋尽皆了如指掌的梅先生,却也是绝对的居功至伟。
      这位似乎是一夕之间凭空出现的先朝三皇子的唯一血脉,除了几位核心主事者,竟再无人知其来历,见其面目。自登高一呼后,便于一座隐秘山庄中深居简出,运筹帷幄。

      而今,那双搅得外界天翻地覆的手,正一边执盏品茗,一边捻子落棋,仿若闲云野鹤般的悠然自在。
      初秋时节,天高云淡。
      几缕暖阳穿过微黄叶边,洒了院中人一身。

      男子三十许的年岁,身量极是单薄消瘦,五官俊秀而病容倦倦。
      看模样分明是个文弱书生,举手布子时却隐隐含了杀伐奔雷之气,就连飘然而下的落叶,都像是有了灵性,不敢沾他衣角,带了几分小心翼翼的怯然。
      蓦地,外院传来一阵厮杀,破了此方天地的宁静。
      男子放在棋盒中的右手一顿,旋即拿出,攥了几枚黑白棋子于掌中把玩。缓缓站起,扬声:“放他进来。”
      下一刻,原本草木清香笼着的院落,忽被刺鼻血腥所充斥。
      一名壮汉踉跄冲入,铠甲破碎。一手提刀,另一只则已齐肩断去,伤口只用粗布草草裹上,渗出的血,滴了一路。
      男子静静地看着他,轻轻开口:“老六,你来了。”
      话语平静,甚至唇角含笑。
      就像曾经的那无数次,一个横冲直撞着跑进来,抓起茶壶一通狂灌,一个无奈地看着这一幕牛嚼牡丹,待到对方将上品好茶糟蹋干净还嚷嚷着不解渴,才来得及唤上一句:“老六,你来了。”

      “梅先生……”汉子沙哑着几无人声的嗓子,一步一步走到男子的跟前,满脸的血和泥看不清本来面目,唯一双眼睛亮得骇人,透着某种不甘的疯狂:“兄弟们都死了。”
      “我知道。”
      “凌云关我们守了整整二十七天!”
      “我知道。”
      “你原本告诉我们,最多十天,援兵就能到的!”
      “山洪暴发,所以迟了。”
      面对男子一派淡然的应答自如,大汉愣了一愣,随即嘶声狂笑:“梅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说上午有雨龙王爷就绝不敢拖过午时!你能没算到那场大雨?!”
      男子垂了垂眼睫,没有回话,似是觉得连解释,都已然多余。
      “三哥说,你是故意让我们去送死的。”大汉拼了命似的盯着他,目眦欲裂:“我不信!”
      抬起眼,眸中冰寒一片,男子冷声:“柳将军,说的没错。”
      原本愤怒咆哮的汉子呆了呆,旋即猛地晃了晃,眼中泛起雾色,露出天真孩童般的迷茫,喃喃着发问:“为什么?弟兄们恨不能像拜神一样的尊敬你,跟着你,相信你……从北地一路打到中原,眼看着,就能进京师了……到时候,你就是皇帝,所有人都做大官,过好日子……大家,只想用命挣个前程啊……”
      “只能说……”男子负手,转身,像是连看都不屑看他一眼:“你们,信错了人。”
      这句无波无澜的话似有千钧之力,给了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的汉子致命一击,铁塔般的身躯轰然倒地,双眼圆睁竟是死不瞑目。

      七窍喷出的热血,流过满地落叶,染红男子纤尘不染的雪白鞋面。
      低头看着那血渍渐渐凝固,男子抿了抿唇角,笑了一笑,举步至棋案前,将手中棋子逐一摆上棋盘,最后一枚黑子甫一落下,原本势均力敌的两方,猛然间形势陡转,黑色一方居然被这一突起的变数,钉成了无解死局。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而那一子的变数,却是出于自己之手,处心积虑。

      端起茶杯,倒去冷水,将热茶斟满,而后缓缓泼洒在地,迅速渗入泥土,踪影不见,男子温言:“欠你们的答案,待日后去了地府,我自会有所交待。老六,我知道你不爱喝这些又苦又不解渴的茶水,可我这儿只有这个……你且凑合着喝一杯吧,喝完了,好上路。”
      话语落,方寸天地寂无声。
      那消瘦得仿佛随时随地便会随风而逝的身影,如没有生命的石像般站了许久,方动了一下,抬起手,想要收拾桌上的残局,却忽地像是再也承受不住大雪的青松般猛然躬身折腰。
      殷红的血顺着掩住口鼻的指缝淋漓而下,将棋盘上的泾渭黑白,一点一点吞没。

      (6)
      一个似乎自亲政以来就一直抱着当一天皇帝上一□□的昏君,摇身一变,成了睿智神武的明君,这种转变实在太过突然,乃至于几乎所有的大楚朝臣都从头至尾保持了瞠目结舌的状态,等终于回过味儿来,王座上的天子,已然将军国大权牢牢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过程和结果虽然的确有些惊悚,但总算是件大大的好事,那些一度对莫言宵把持朝政痛心疾首,又对其忽然离去而担心朝局不稳的耿耿忠臣们,无不弹冠以贺。
      然而,还未来得及感激涕零高呼一声‘天佑大楚’,便内乱陡生,竟成烽火燎原之势。
      这个时候,中央高度集权的好处便显了出来。

      熬过最初因全无防范而导致的被动局面,肖忆将战线收缩,放弃已失地界,以京城为中心,紧邻的四个州郡为防御,集中力量铸成牢不可破的固若金汤,准备以逸待劳,与奔袭而来的反军一决胜负。
      只是如此一来,则极有可能打上个三年五载,无论谁输谁赢,都必将会导致国力不昌民不聊生。
      而凭奇兵突起的一股锐气高奏凯歌的反军,虽一路攻城拔池却并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将其真正巩固为自己的地盘。且楚国三年前才结束对边疆蛮夷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百姓只想太太平平过日子,并无改朝换代的诉求。所以,相较而言,反军更加耗不起。
      双方都希望速战速决,却又似乎只能陷入战事胶着。
      除非,能出现一个足以影响并打破这种力量平衡的,变数。

      如今,顶着一张昏君脸的明君,就正对着在模拟的丘壑纵横上插满了各色小旗子的战局沙盘,抱着脑袋苦思冥想,却无论如何都想不出眼前的僵局能有任何扭转乾坤的可能性。
      随手抓起一摞书信,看着最上面关于那位始终未能弄清其身份来历的神秘人士的线报,肖忆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从行事不留余地的狠辣手法和对朝中诸事的了解程度,以及而立之年的岁数包括顽疾缠身不离汤药的特质,似乎目前所有已掌握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人。
      然而,先朝三皇子的血脉遗孤,剑锋取向直指九五之尊的梅先生,又怎会是那个人?

      如果是他,当年为何要答应做太傅后来又为何要接受封坛拜相?
      如果是他,做太傅时为何要倾心教授做丞相时又为何要尽心辅佐?
      如果是他,那八年间先是师徒后是君臣,几乎日日近身相伴,凭其才智无双,自有无数机会可将对其万般信任的天子取而代之,为何自始至终未曾有过半点谋害之意?
      如果是他,为何不顾自身安危定要剪除树大根深的旧派势力,不惜拼得一死也要拔掉朝中多年毒瘤,甘以心血铸就天子的一言九鼎?
      如果是他,这桩桩件件该当怎样解释……

      肖忆浓眉深锁,薄唇渐渐抿起,带出一线刀锋般的锐利寡情。
      目光再度转向沙盘,起身踱步,而后屈指在一处地标上不轻不重点了一点。
      凌云关一役,堪称惨烈。
      两军鏖战了近一个月,几乎都打成了个全军覆没。两败俱伤的结果,是让十数万亡魂埋骨山野。
      而此役双方,一支是反军中最骁勇善战的‘六大寨’,弟兄六人皆是以武犯禁之辈,落草为寇后,在北地一带凭着数万匪众横行霸道就差自立为王。另一支,则是当地世袭的城主守备,因山高皇帝远,几十年来竟将势力发展得盘根错节,依仗关隘险地拥兵自重。
      二者,皆非善类。
      所以这一战的结果,肖忆其实很满意,因为对他有利,或者说,只对他有利。
      手指在沙盘上缓缓划过,肖忆的唇线抿得越发紧了些。
      通盘来看,反军这一路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几百次。看似军队人数越来越多力量越来越壮大,而实际上,那些先朝三皇子的旧部,还有独立战力很强想要趁此分一杯羹的草莽贼寇,却基本已在各大恶战中,消耗殆尽。
      与此同时,朝廷相对应被折损掉的,则大多是如凌云关守备那样不服王命的地方势力。
      肖忆知道,这二者都是日后的祸患,也都是莫言宵为相之时,一直想要除去却终没能来得及做到的。
      另外,纵观那些反军所攻克的郡县,被斩杀死于非命的官员,亦泰半是明知其有贪赃枉法之行却并无证据或因这样那样的原因暂时动不得的。而莫言宵当初挂冠留书中所提到的将来可堪一用的官吏,竟几乎全部安然无恙。

      难道……
      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
      莫非那人竟是想用此种方式,将这片江山彻底清肃,只余朗朗乾坤?

      但,又是否还会存有另一个可能?
      反军多年谋划,打的虽是旧主旗号,扶少主称帝。然而,那大殿上的王座,却不知有多少心怀叵测之辈盯着。
      之所以在一开始让梅先生掌了大权,除了对此人心机手腕始料未及,恐怕,那病怏怏的身子也是个重要因素。
      一看就活不了多少年的病秧子,且让他在巅峰立上几天又何妨?
      这个心思,又何尝不是他肖忆曾有过的?

      这些年来,之所以敢让莫言宵权倾朝野一手遮天,除了他孤身一人,无亲眷无朋友无子嗣,不结朋党不营私之外,还因为他的年寿难久。
      一个可以看到生命尽头的人,还能有什么私心?
      然则,本以为这把刀虽锋利无比所向披靡,却先天不足随时可能折断,于是才放心使用,却何曾想,到头来竟被看似马上就要化为齑粉的利刃给割破了手,甚至有可能插进心脏……
      在这方面,他肖忆与那些莫名其妙被扳倒稀里糊涂丢了性命的反军头目,岂非同样愚蠢得可笑?

      肖忆扬眉冷哼,挥袖将桌上杯盏拂落在地。
      梅先生若当真就是莫言宵……
      难不成,那些年呕心沥血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为了如今打他个措手不及?
      青瓷碎裂,惊起枝头鹊儿四散。
      肖忆转过头,远眺窗外斜阳陌。

      无论如何,这场仗,一定要打,而且要赢。
      蓦地发出一声轻笑,肖忆话语清亮间带着一贯的漫不经心,却字字肃杀:“因为朕这辈子除了做皇帝,什么都不会!”
      伸出手,捡起飘落窗棂的梧桐叶,缓和了周身凌厉,低低一叹:“朕的莫师傅,朕的莫相爷,你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身上流着和朕一样的血呢?”

      似是被屋中声响所惊动,房门轻响,有人迈步而入,带一缕若有若无的浅淡芳香。
      肖忆回头望向来者,转瞬便笑了个春天灿烂百花开。
      虽贵为一国之后却仍是一身利落装扮的萧怡瞥他一眼:“杯子惹你了?”
      “没没没。”
      “那你乱撒什么气?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所有的出息只要一看到你,哦不对……”肖忆颠颠儿地过去搂住萧怡,向来没个正形的样子简直温柔得要滴出一汪泉水来:“你们娘俩,就连渣都不剩了呢。”
      “可不是,你也就剩一张贫嘴和昏君脸了!”萧怡笑着戳了他脑门一下,顺口损了几句,视线落在摊了满桌的信笺,面色陡然便沉了沉,稍犹豫,终问出口:“会是……他吗?”
      肖忆只顾低着头把玩她的发辫,浑不在意似的反问:“这些线报绝大多数都是你派人搜集回来的,你觉得呢?”
      萧怡沉默半晌:“如果是他,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隐忍不发,就实在是可怖了些。”
      “嗯,是啊。”
      看了仍是一副笑嘻嘻无所谓模样的丈夫,萧怡的声音忽地艰涩了几分:“如果是他……忆哥哥,他就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不……”肖忆从背后揽住妻子,低声:“你们才是。”
      “可……”
      “你真的相信,他会为了争夺这个皇位,而置百姓于战火,而……置我于死地么?”
      萧怡的身子猛地僵了僵,随即慢慢放松,偎入这个温暖的怀抱,神情怆然而话语则带上了惯于发号施令的冷硬:“不管信不信,这一仗,都势在必行。就像,无论那个梅先生究竟是谁,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成王败寇。忆哥哥,我只希望,将来凯旋之日,莫要伤他性命。因为……”偏首在肖忆的侧脸轻轻摩挲:“我不想你负上弑兄的愧疚与罪名。”
      “你所考虑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么?”
      “嗯。”
      “只为了我?”
      萧怡的睫毛微微颤了一颤,旋即抬眼望向自己孩儿的父亲,眸中光华盈盈,语带铿然:“嗯。”
      肖忆便笑得开怀,吻了吻她的唇角,再度将她紧拥入怀。

      萧怡便也绽开幸福笑颜,举目望向天边如血的晚霞,忽地一时恍惚,竟不知怎的,想起一幅久远到已然有些模糊的画面。
      枝繁叶茂的梧桐树下,一人端坐,素色薄衫木簪绾发,一手捧书,一手翻页,微垂首。
      有风过,带几片叶子悠悠飘落,滑过衣襟,停在衣摆。似被扰,抬起头,面容清癯俊秀。

      这是她十三岁那年回到帝都,在御书房前见到的莫言宵,是她仅凭着一眼就决定喜欢上了的莫言宵,与日后那个站于庙堂之巅,黑色官袍面色阴郁玩弄权谋于鼓掌的丞相;与如今这个传说中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叛军首领,何尝有半分相似之处。
      然而,或许真的如那人当年所言,他本就是个追功逐利要名载史册之人,又有什么,是比凭一己之力运筹帷幄,终覆雨翻云立改朝换代之功业,更能让历史铭记的呢?
      所以一切,便顺理成章。
      可无论如何,他毕竟,曾是那样清雅无争的一个人啊……

      (7)
      肖忆的那些疑问,永远都没有了答案。
      十月初十,两军于京郊百里外列阵,大战一触即发。
      始终只闻其名而不见其人的梅先生来到阵前,本欲激励士气,却不料竟在中途骤然呕血坠马,在双方三十万将士面前,在天下人面前,不治而亡。
      于是永绝了借先朝名义,行夺位之事的任何可能。
      同时也省了如若事败,肖忆对其无论是杀是囚皆不得万全之策的麻烦。

      据说,他是死于中毒。
      据说,前一晚他曾和几大主事于帐中密议,并共饮酒水,算是提前庆功,
      据说,是其中的一个人下毒害死了他……
      伴着这些流言的,是在互相猜忌和互相指责中,本就靠着利益维系的反军阵营的迅速分崩离析。是原该在数千里之外的大楚军侯,率草原联军并五万精锐铁骑奇迹般出现在反军侧翼,致其腹部受敌,阵脚大乱。
      同年冬,反军大败。
      隔年夏,全部肃清。
      自此,楚国得享百年太平盛世。
      不过,肖忆至少知道了一个答案,那个可以扭转乾坤的‘变数’,原来就是梅先生自己。

      (8)
      莫言宵一生与书为伴,所以他的相府别的地方都很简单,唯有书房造得颇具规模。其内书海浩瀚,比大内藏书阁还要全上三分。
      之后的历任丞相不管如何扩建整修府邸,却都将这书房完整保存了下来。
      肖忆做了四十年的皇帝,觉得索然无趣了,便传位独女,和相伴白头的萧怡一起离开了皇宫到处走,只管吃喝玩乐。
      但每年春节总要回京的,合家过个团圆节。

      这日午后,雪后初晴。
      肖忆寻不见孙子,知道这嗜书如命的小家伙定是又躲进了相府书阁,遂乐颠颠地去找。
      穿过重重书架,好容易才在最里面的角落瞧见灰头土脸的小皇孙,正趴在一幅画卷前看得专心。
      肖忆好奇,便捻着白胡子凑了过去。
      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的画,边角破损,纸面焦黄。却依然可见画的是几丛寒梅,一轮满月。
      小家伙听见动静,头也没回,脆生生地问了句:“皇爷爷,这幅画真好,对了,莫言宵是谁啊?”
      肖忆愣住。
      许久,方慢慢挨着小孙子坐下,摸着他的头,颤着嗓子:“他呀……也是你的皇爷爷。”

      好多好多年以前,那时候的楚国皇帝,还是个青涩少年,冲着初相见的年轻帝师大声道:“你要教朕怎么做个好皇帝,因为朕要做个好男人!”
      青年不解:“这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朕若不能做个古往今来最好的皇帝,就没本事一辈子只和一个女人睡觉,就不是月月的好男人!”
      青年愣了愣,旋即笑开,颔首。
      承君一诺。

      月月,是萧怡的闺中乳名。
      梅卿,则是莫言宵的表字。
      寒梅望月,可望而永不可及。那轮清月,对这份默默的视线追随,却是永不得知。

      “你为月月做尽一切,却只为她的永不知晓。我真想知道,你可曾有过半分犹豫,半点后悔?可曾,心有不甘?”肖忆摇摇头,笑着拭去爬满皱纹的眼角的水光,心中默念:“用不了几年,我和月月也要去见你了。到那时,我一定要问问,处心积虑布下了那么个局,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我的皇兄。”

      (9)
      想了什么呢?
      或许在想,原本因了那副天生沉疴的病体,只打算找份闲职,衣食无忧诗书为伴便此生足矣。不料,竟会先拜帝师后封相,最终,离王座只有咫尺之遥;
      或许在想,老天总是爱和人开玩笑,既让他年寿难久,又为何要让他在早已接受了自己寄情山水碌碌一生的命运后,发现身上居然流着皇家血脉。既让他亲手断了那份刚萌芽的情缘,又为何要让他在之后才发现竟不知不觉已然情根深种。
      或许在想,其实那些年,当大权在握当大军在手,也并非完全没起过夺位之心的,只是啊,‘我若为帝,你却已不愿为后’。夺了,又有何用;
      或许在想,罢了罢了,既不能许她一世白头,便留她一片太平江山,便成全了那一国之君为了她而誓不纳妃的承诺;
      或许在想,果然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又或许,其实什么都没想。
      只在最后一刻,在终于摆脱纠缠一生早已痛如骨髓,让活着的每时每刻都是折磨的痼疾时,曾有过那么一个霎那的妄念——
      倘若……倘若有来生,倘若还有个穿着火红衣裙的小姑娘,拉着自己的衣袖仰着脸问:“小师傅,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记得要回答:“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PAR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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