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相公》风间灵月

2、美人如斯

　　“好…热…啊…受不了啦…”摊在桌上毫无生气的金丝缀花粉色水袖下传来虚弱的哼哼声，如果此时有人正好听到，肯定会以为声音的主人正在遭受惨烈的酷刑。
　　的确，对这个人而言，闷热的天气无疑比酷刑更令人痛苦，以至于除了伏在桌上哼哼几声以外，再也做不了更多的事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哼哼声更加微弱，光听这声音，简直会认为这人已经快咽气了。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窈窕的人影出现在门口。柳眉杏眼，顾盼生姿，年近三十的人，看起来竟比十七岁的少女更加动人，更有那些少女们无法比拟的妩媚。
　　瞧见这摊成一堆烂泥的人儿，美娇娘笑了：“风舞？”
　　水袖下的脑袋微微抬起，露出一张——哦不，是一双半眯的眼睛，只能看到长长的睫毛轻轻扇动。光是这动作，仿佛已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啊…？如雪姐姐？”
　　“在这样的地方用这种口气说话，可是会引起误会的哦。”美娇娘如雪慢慢地踱到桌前，锦帕掩嘴暗笑。
　　抬起的头再次埋回水袖里。“没办法，这天气…我是一刻也受不了啦…好姐姐，你就一刀杀了我，免得我天天受这种罪罢…”
　　“呸呸呸！胡言乱语的丫头！”如雪皱起眉头轻啐，忽而又笑道，“好了好了，别装了，快起来，今日天气可好，姐姐带你去游湖。”
　　“什么！”前一刻还懒洋洋的人蓦地跳起来！“如雪姐姐，你不是说笑吧？这这这…”颤抖的指尖遥指向半敞的窗棂，原本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铜铃一般，“这种天气，你还叫我出去？明摆着是要我的小命啊！”
　　“啪！”美娇娘葱玉似的手毫无悬念地拍在她头上，声音不大，却成功地让前一刻还颇有气势的小脸转瞬变得泫然欲泣。“笨蛋，别每天把死啊活啊吊在嘴上，多不吉利！自从天气转热，你就每天躲在屋子里哼哼唧唧，哪知道秦淮河上的习习凉风比这屋里要舒服的多。若是不去，可别后悔啊。”
　　“去去去！”听如雪说得如此诱人，信念完全不够坚定的人当点头如捣葱，根本忘了“立场”两个字怎么写，“现在就走？”
　　“哎，没上妆呢。”如雪笑吟吟地看着她，“就这样去么？”
　　已经跨出去的一只脚又收了回来，转身，乖乖地在妆台前坐好。
　　如雪失笑地摇摇头，轻移莲步，走过去帮她上妆。
　　一直以来，风舞的一切都是她亲自打理的。对她而言，风舞就像是她的亲妹妹，她们在一起没有任何顾忌，而她了解风舞，正如她了解自己一样。
　　抹上厚厚的脂粉，化上粗重的眉毛，原本干净漂亮的脸蛋在如雪的手下蜕变成一张老气而略显庸俗的面容。
　　折腾了半晌，终于可以出门了。
　　撑着一把丝绢骨伞，精心打扮过的风舞一步一扭地挪出了房门，云鬓上的那支以珠翠为质、金丝为芯的桃花吐蕊金步摇随着她的脚步剧烈颤动，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如雪紧随其后。不过那装扮明显得高雅许多，和前头那个粉厚妆浓的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令过往的人叹息不已。
　　这么粗鄙的女人为什么要叫“风舞”？难道是因为她走路扭捏风骚，看起来像是随时在跳舞么？
　　这么优雅的名字用在这样一个…呃…堪称“怪异”的女人身上，简直是暴殄天物！
　　不过，这些叹息和蔑视只能放在心里，可没有一个人敢表现出来。
　　非但不敢表现出来，而且见了她，还都会笑眯眯地说一句：“风舞姑娘好！”
　　谁叫她是这地方的主人——“闻香阁”的……当家！
　　闻香阁是什么地方？
　　如果你不知道，只能说明一件事——你从来没出过门，或者，你是外地来的。
　　只要在金陵住过的人，从老人到小孩，从男人到女人，没有不知道“闻香阁”。因为它是金陵最负盛名的烟花之地！
　　烟花之地就是妓院，而妓院的当家…自然就是老鸨。
　　你说，经常出入烟花之地的人，谁敢得罪这金陵第一妓院的老鸨，岂非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谁都知道，闻香阁的姑娘是金陵城最著名的风景。立时纤柔出尘，坐时仪态万方，笑时风情千种，嗔时又妙目生辉。她们也许不是最漂亮的，却是最引人注目的，她们也许不是最博学的，却是最贴心的。这样的女人，不仅男人喜欢，连女子也忍不住偷偷效仿她们的谈吐举止。
　　于是，风舞和如雪就在这些此起彼伏的招呼声中走出了闻香阁的大门，踏上一艘精致的画舫，游秦淮河去也！
　　秦淮河，自古就有许多传说。《舆地志》称：“秦始皇时，望气者云‘江东有天子气\\\\\\\\\\\\\\\\\\\\\\\\\\\\\\\'，乃东游以厌之。又凿金陵以断其气。今方山石硊，是其所断之处。”无论这秦淮河是否真如书中所说，是由秦始皇命人开凿，而今这两岸商贾林立的十里秦淮，却是金陵最繁华的所在。
　　画舫在水面慢慢前行，从窗口淌进的丝丝凉风，奇异地缓解了夏日的炎热。
　　在这个季节，江南多是闷热，偏又不像北方那样干燥，因此，人就觉得如同置身于一个大蒸笼里，难受之极。
　　风舞一手支着下颚，定定地望着船身划开的涟漪，不知在想什么。
　　如雪笑道：“这里比屋里如何？”
　　风舞夸张地吸了一大口气，状似陶醉地闭上眼，笑道：“果然凉爽！姐姐，干脆我们别回去了，就在这画舫住过夏吧。”
　　如雪轻笑，刚要说话，忽然听见船头传来一声惊呼！
　　风舞皱了皱眉：“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我去瞧瞧。”如雪说着便站起身来。
　　风舞略一迟疑，还是站了起来，跟在她后面走出来。
　　船夫和几个小厮都聚在那里，望着河面指指点点。如雪和风舞刚一出来，立刻就有人急急上前道：“如雪姑娘，风舞姑娘，河里…河里有人！”
　　“是什么人？活人？还是死人？”风舞分开众人，蹙着眉走到船头。
　　离船不远的河面上，一个人静静地仰面飘浮着，毫无动静，看起来已经是一具尸体。
　　“怎么办？”船夫低声询问。
　　风舞咬了咬艳红的嘴唇。“捞上来再说。”
　　于是，两个年轻的跳了下去拉人，其他人在船上帮忙，一番折腾之后，浑身湿透的溺水者终于被放平在甲板上。
　　风舞蹲下身，小心地拨开湿乱的发丝，一张苍白的花容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张如此漂亮的脸庞，虽然毫无血色，却依然可以看出精致的轮廓，即便是身边美女如云的她，也不禁在一看之下呆了呆。
　　如果这样的美人在我们闻香阁，肯定可以吸引更多的目光，如果加以培养，再隆重推出…那样一来，闻香阁的生意何止蒸蒸日上，日进斗金…哈哈！这下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