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慕谨小姐不说话》慕谨汐

10、此归

　　00

　　东京下大雪的那一年，手冢国光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没有打伞，任雪花静静地旋转，然后在他身上濒临融化。就像是看着它由生至死——手冢一直觉得这是一种残忍的毁灭方式。

　　乍一眼抬头看向天空，冷锋中的天灰沉沉的，几乎死亡的气息扑鼻而来。尽管知道不出几天的未来又是一片太平日，心情也依旧沉重起来。路边熙熙攘攘行人过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没有人在意到他们摩肩擦踵渐离渐远的陌生人，就是这几日电视上露脸极多的手冢警官。

　　是的。没有人在意他了。
　　因为昨天夜里，本市最大的一起杀人案，就由他宣布的“「蓝羽音，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而画上句号。

　　而今晨，那位笑容一向温婉可爱的姑娘倒在血泊之中的时候，他的心也同样麻木，麻木而残存着冰冷的迷茫感。

　　只因她死前曾微笑着对自己说了两句话。

　　「我不是罪犯。」
　　「我喜欢你。」

　　01

　　锁链敲击铁门的摩擦声将他惊醒，自从来到这里做了警官，他变养成了浅眠的习惯。

　　这就了无了睡意，手冢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认真的拿起汤匙来搅拌着，直到蓝山在薄薄的气流里透出浓香彻底让他清醒，这才一口喝下。

　　苦中微涩。

　　手冢一直不懂得这西方传来的黑色粉末比起茶叶有哪一点更好。
　　这浓烈的黑色，透着近乎诡秘的浓烈香韵，让人清醒，又让人迷醉。
　　这与手冢家多年流传的治家严谨的风格看似并不怎么相符。

　　只是目前警视厅里只有这黑色的物品。
　　唯一存在的，必须存在的。

　　在警视厅的命令面前，无论家庭训则，抑或个人信仰，都失了效。
　　男人想着，微微失神。

　　没过多久，有别人推开了这办公室的门，进来之后便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转而将钥匙随手丢在了警桌上。

　　「哎，惊醒你了？」来人这才注意到手冢望向自己的目光，然后挠挠头发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啊，没事。」看得出他的疲惫，手冢这才想起他最近负责的要案，「那个人，被抓住了？」
　　「是啊，真是，没想到在东京横行了一年，手法如此歹毒的杀人犯，竟然是个女的。」
　　「女的？」手冢面部倒还算平静，只是语气中含着淡淡的诧异。
　　「真的是女的。」

　　顿了几秒，手冢站起身来。
　　「钥匙给我。」
　　「哎？」
　　「我看看就回来。」

　　02

　　天气微冷，监狱地表的青瓷砖上含着一次薄薄的雾气，透过鞋子，传至血液的，是透骨的微凉。

　　手冢一步一步，迈向58号女监，心里凭空刻画着那女子的模样。
　　或许这种想法很幼稚，因为它全然源自想象，与手冢坚信多年的科学与真实没有多少关联，可是，如此一个在短短一个月间已经引起全东京市民恐慌情绪，作案无数的犯人，还是不免勾出了他心底的好奇。

　　他一步步接近，响亮的军靴踏在地面上发出“啪”的质感。最后，声音消失在一室门口。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那扇门。

　　屋里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没有灯，也没有月光直射进来。
　　手冢这才想起，这是平时不会使用的重犯监室，为了防止越狱连窗口也未曾设。

　　因为许久不用，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积灰。随着门拉开，灰尘轻扬，他听到了女子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很轻，很淡，似乎还有强捂着嗓子，生怕惊醒他人的意味。
　　手冢打开手电，顺着声音的方向照过去，一张苍白的容颜就这么立在了白光下。

　　那是手冢第一次见到蓝羽音。
　　她苍白的近乎失去血色的脸明晃晃的出现在白色的镜头下，如同旧时曝光过度的老相片。
　　女子以手遮住射向眼睛的耀眼的光，顺带看向来者。

　　只是他的黑色身影在强光中失去了轮廓，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剪影。

　　这是初见。
　　他将她的一丝一毫尽收眼底，她却如若陌路相逢。

　　03

　　他按下了大灯的开关。
　　白炽灯泡经过“刺啦”一声，挣扎着慢慢亮起来。昏暗的房间随着光明一点点的露出，晕开了一丝暖意。
　　只是一直到临行刑前一刻，蓝也不曾看清，这丝暖意，是因为些许光芒，还是男人的眸。

　　「你就是？」这下终于看清了女子的模样，手冢心里涌过一丝诧异的情绪。
　　这么年轻，甚至是看起来柔弱不堪的人，如何会是东京一连串杀人案的要犯？

　　女子在看到他微含吃惊的目光之后没有接话，她深深地把头低下去，栗色的发丝在潮湿的空气里安眠。
　　「是我。」
　　就在手冢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沙哑的女音从她低垂的头颅下发出。男人顿住，静静地看向女子，直到她又抬起头来，才见得她已将自己的唇咬出了血丝。

　　他静静地望着眼前人，她的笑容莫名的含着些苦涩的意味，那双瞳在黯淡的灯下似乎有片刻的闪躲。
　　或者自最初始她就未曾直视向他。

　　是因为愧疚，还是一个罪人对警察的惯性态度？
　　只是手冢原以为，这样特殊的罪人，终究还是应该有些“傲骨”。不似眼前女子这般，没有飞扬跋扈的眉角，也没有桀骜不驯的眸。

　　可这样的人终究也让他放下了心。
　　「你叫什么名字？」
　　「蓝羽音。」女子的回答，却无迟疑。

　　蓝天的蓝，羽翼的羽，声音的音。
　　蓝天下的小鸟扑着羽翅唱着清越的歌。
　　可它们在苍穹自由的飞行，她却落座在牢房里，此日无息。

　　04

　　后来没坐多久，手冢站起来，向门口走去。昏暗的光线投下，却看不清他的脸。
　　蓝羽音有些踌躇的视线最终彻底的落在男人褐色的发丝上，那些细微光泽自那里晕染开，划出一个弯弯的弧度。

　　手冢走出去的时刻想到了以前一个也是这般苍白着面容的女子，当时她几乎受便了牢里全部犯人的虐待。不过手冢对蓝羽音很放心——一个能杀人至此的女子，足够有自保的能力——他也不知这句话里带着的到底是褒贬哪层含义。

　　他的脚步没有半刻迟缓，一点点迈出去。
　　可是那种微妙的，停在自己发丝的视线灼灼，却让他心中片刻焦躁。

　　手冢国光错了。
　　三天之后上班时他听到周围的同事窃窃议论，眉头都皱得很紧。随意问了问才知道，原来是蓝羽音在劳动的时候与人发生了争执，被打的直接送进了医院。
　　当然，此刻众人的忧虑并不是这女子受了多重的伤，而是后天的开庭，不知她能否准时出席。

　　手冢眉头皱起，白俊的面庞闪过一丝看不清楚的神色。
　　之后他走到警长面前,「我去医院，看照蓝羽音。」

　　拉开医院的门，一张白的有些透明的面庞落入视线。这是他第一次在白日见她，女子的皮肤泛着透明，甚至可以看到皮肤表层下青色的血管。
　　「伤的这么重？」手冢放下手里的保温桶，径直走到床边。
　　女子微笑，没有回话。

　　时间滴滴哒哒流泻在窗帘柔软的流苏上，白砖地板上划出淡淡的痕迹。晌久，手冢才又开口，「你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只是，语气忽转。
　　男人的声音有些冷，但是更多的却是质疑。
　　「没有还手，所以……」
　　「没有还手所以最后被打昏了吗？你连基本的自卫都不知道了？」手冢厉声打断她。语速依旧平静，可声音却显得沉重。

　　女子低下头。
　　一丝光从她头顶划过，男人突然发现她栗色的发里竟然掺杂了些许白丝。

　　「蓝羽音，你务必给我一个解释。」

　　05

　　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男人觉得脑子有些发胀，心里说不清那些空荡荡的是何滋味，只是有些力不从心。
　　一直到最后女子也没有再说些什么，他们僵硬的站着，望着彼此，他面部严峻，她的笑容有些软弱，仿佛碰到了什么硬伤。

　　手冢的思维有些恍惚，一不小心，就被一个手里拿着奶油蛋卷的孩子迎面撞上。
　　他低下头，白色的外衣被红果酱划出了一道红色的弧线，让他不免想起血，大片大片的血。

　　男孩子的母亲呢迎面走过来，她的脸色有些拘谨的不好意思，只是低着头不断道歉，「很抱歉，很抱歉，先生要不然去我们家我帮你擦一擦……」
　　「不用了。」手冢清醒了一下头脑，淡淡的开口，「没事的。」
　　「这怎么好意思呢？」那位阿姨还在呢喃，「我家离这里不远的，请你务必要答应。」说完，还深深的鞠了一躬。

　　手冢没有想明白为何要如此当真，然而脚步却还是跟上了那对母子。他们穿过两条大街，走到城中老住宅区的一栋贫房。推开门，一股煤炭特有的气味袭来，房间里满是昏昏沉沉的氤氲着的尘埃。

　　「很抱歉呐让你到这样的地方来。」女人显得比手冢还有拘束，两只手显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最后讷讷的才说，「其实对于我们穷人来说，有煤炭取暖的日子已经很好了。」
　　「只有您和儿子两个人住吗？」龙头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着搓揉毛巾的声响——女子没有找到合适的衣服，只有用毛巾帮他擦擦干净。

　　「啊？」妇人的声音愣了晌久，这才笑着道，「是这样的，先生。」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刚巧走到手冢面前，将毛巾递给他，妇人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记忆，这样的表情让手冢有些拘束，他沉默的接过毛巾，把外衣擦了一遍，递回去的时候顺带站起，并深深的鞠了一躬。

　　「麻烦您了。」
　　「哪里哪里，分明是我们家小翔不对。给您带来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那么也不打扰了，我先告辞。」

　　手冢从室内走出来，有凛冽的风迎面吹来，卷起一股新鲜的空气扑向他的怀，他长长的呼吸，而后大步向前走去。没有在回头，可手冢却意外的想到了不久前才见到的，蓝羽音的那张脸。

　　06

　　回到警视厅的时候天色微暗，办公室里飘出了方便面与盒饭，混杂着咖啡微苦的味道，不算好闻，却也勾起了人的食欲。邻桌的警官走过来，「看你没回来，提前帮你泡了面，快吃，不然就软掉了。」
　　「谢谢。」他这样回答，然后听到对方的下一句。
　　「蓝羽音的状态不是很好，局里的意思是让你晚上去守夜……可以吗？」

　　「嗯。」几乎是没有思索的，他这样答，然后明显看到对方松了一口气，露出个释然的笑容，「辛苦了手冢君。」
　　毕竟这样认真的做事，认真的工作的人，也只有手冢君了吧。

　　迎着夜风走出来的时候手冢也感到了冷，树叶在狂风中纷乱的舞，发出沙沙的声音，调子凄厉而瘆人。于是刚走出来的男人又返回取了一件自己一直丢在办公室的备用大衣。
　　普通病房的空调效果毕竟不好，他这么觉得。

　　07

　　走进医院的瞬间有暖气迎面扑来，手冢身子一滞，又转而加快速度向病室走去。圣诞将至的缘故，医院里各种看望的人也多了起来，途中手冢甚至看到了警视厅的总长。男人的脸色并不很好，也许是出了什么为难事，这样想着他也没有打招呼，就看着男人从身边走过去。

　　整栋大楼显得挺嘈杂，各种人声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奇怪的时空错乱感。最后手冢来到蓝羽音病房门口的时候，一切却又静下来了。他这才反应到罪犯的病室与普通病人是隔开的。那扇素白色的门与一旁热闹场景形成鲜明对比，显得无限落寞。

　　不过有什么关系呢？里面的人也不会感觉到——她现在连生死都是个未知数。

　　「心电图显示的结果很不好。」他想起来之前是这样被告知的，「所以手冢警官请一直守在病室旁边吧，你辛苦了。」
　　本来还有警员换班的安排，但最终却被手冢拒绝了，他给出的理由是自己一个人可以。然而事后仔细想想，连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般甘愿的用掉休息时间做这些。只是那时，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这样说了。

　　透过加护病房门上小小的窗口可以看得见里面有女子苍白的睡颜，朦朦胧胧看得见女子的表情，有些恹恹的意味，状态也不是很好。很大意的女子，他对她的第一印象，到现在也是如此。

　　照顾不好自己的人当然是大意的，不可置否。

　　不过让手冢国光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两个小时之后，他去值班室请人来做定期检查，却得到了这样的对话。

　　「她怎么样了？」
　　「你们会判她死刑吗？」那个护士这样反问。
　　「嗯？」
　　「其实也没有这样的必要了吧。」
　　「……」
　　「依她现在的病况，也没有几个月了。」
　　「她……不是受伤住院吗？」
　　「受伤？那些表皮伤处理过早就没事了，她其实是……」然而这句并没有说话，便有医生赶过来急匆匆的将她拉走，此后再不肯多透露一句。

　　很奇怪。
　　一贯是唯物主义坚信者的手冢感到被隐瞒着，也许是什么诡异的东西也说不定。

　　08

　　第三天早晨医生宣布蓝羽音暂时脱离了危险，这个时候手冢国光正在家里补眠——即使是手冢这样坚强的男人也不可能连续几日夜得不到充足睡眠。总部长的电话直接将他安顿回家。

　　后来是专车接送。坐在后座的时候他多次想问有关蓝羽音真实病情的事情，可总部长面上阴云密布，也是在想什么重要的事情，这让他的开口变得艰难了很多。

　　不过总是有机会的。
　　因为他们是警察，是维护正义的警察。手冢国光一直这么坚信着——有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还没有发现自己的变化——至少，十五岁的手冢国光的字典里是不会有「等一等」「总会」这样的字眼的。

　　09

　　“唔，今天也是你来呀。”这是她醒过来后的第五日，血压还不是很稳，偶尔也还会咳嗽的厉害，不过蓝羽音已经能半正常的和手冢说话了——如果不是那一日她开口一声「谢谢你」，手冢甚至以为她再也不会开口。

　　「啊。」男人推了推眼镜望向她。
　　「你们警察每天都有那么多事要做？」她的眉头微微皱起，「这真不是个好工作。」
　　「实际上今天是我的轮休，」想了想手冢这样说，「不过还是决定来看看你。」
　　不知是为什么，这句话却换来了女子一阵沉默。晌久，她又抬起头，笑着看向面前的男人，「……是监视吗？」
　　「……」他这就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了。
　　「……我逗你的。」过了一会儿女子才笑着出声，像是和缓了适才微微尴尬的气氛。然而还没笑几下却又咳嗽了起来，这一阵来的似乎很猛烈，在愣了半秒之后手冢也走到她身边去轻轻拍她的后背。

　　蓝羽音在感受到手冢的手的温度的瞬间愣了一下，只是她这一瞬间的不自然已被身体剧烈的咳嗽所覆盖，手冢也并不知情。直到感觉她身体的起伏平缓了一些手冢才罢手，而后走到病床旁的小柜子上拿了一个水瓶。

　　「我去倒点水来。」
　　「咳……好的。」

　　10

　　只是手冢没有想到，他打完水回来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人。

　　「松下长官？」他确实有点奇怪警视厅的长官怎么会来这里，且是这个时候。
　　「啊……啊，是手冢君。」看到他在这里那人显得很惊讶，他嘴巴长的很大，过了很久才闭合，然后又急忙道，「我只是来看看状况。」
　　「嗯。」手冢垂目望了一眼手里的水瓶，说，「请放心，我不会大意。」
　　「咳，」故作镇静的咳嗽，「那，我先离开了。」说毕，他拍了拍手冢的肩膀，踱步离去。

　　目送松下走出走廊，手冢推门进入病室。
　　房间里很安静，不同于适才他们间微微尴尬的气氛，手冢放下水瓶之后望向女子的方向，她静静的坐在床上，下唇紧紧地抿着，看起来，似乎有些悲伤。

　　「……怎么了？」犹豫了片刻，手冢还是开了口。
　　「手冢君你觉得……我还能活多久？」她问了这个不想干的问题。
　　「目前还没有关于你判决的消息。」
　　「总之判决不会拖很久了，对吧？」
　　「……」
　　「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她像是在对他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蓝羽音露出一点儿牵强的笑，而后看着窗外天空静默不语。尽管隔着一层薄纱，依旧能感受得到它的广远，博大。
　　这样凝视了久久，她听见这样的一个声音。
　　「不论遇到什么，都要不要大意的活着。」

　　11

　　「你对蓝羽音的案子很尽心。」松下这样说的时候微微抿了一口沏泡的绿茶。
　　「是。」
　　「那么，交给你全权负责好了。」
　　「……？」他抬起头，目光里有些疑惑。
　　「咳……不要多想，就这么办吧。」
　　「是。」

　　从松下长官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时候手冢确实有心存疑惑，不过前者不说，他也不方便问些什么。
　　这个时候他看见有同事从身边经过，手里还抱了一些薯片坚果类的零食。

　　「厅里有规定……」他拦住那人，眉头皱起。
　　「我知道，我知道。」对方笑得很无奈，「不过如果遇到一个走失的孩子，可以通融通融吧？」
　　「……在哪里？」

　　「大概是走丢了吧，自己来到警视厅门口被我们发现，带进来的。」同事一边这样说一边带手冢走进休息室——果然有个孩子坐在那里。

　　手冢国光也没有想到会再遇到那个孩子。

　　「是你？」
　　「叔叔！」小男孩倒是很自来熟的站起来跑到手冢面前，「叔叔我想回家！」
　　手冢看见他的眼眶还是泛着红色，他有些不自然却又像是模仿一些女生样的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说，「我带你回家。」

　　「唉？手冢你认识这孩子？」
　　「啊。说不上认识，以前见过的。」
　　「那么麻烦你啦！」同事这样道。
　　「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手冢低下头，望着小男孩。
　　「我叫翔太，蓝翔太！」

　　12

　　「真的谢谢你，先生。」依着上次的路将孩子送回家，翔太的母亲抱住孩子，几欲落泪。
　　「……蓝女士，有件事，请您务必告之。」
　　「恩，是什么事？」她笑得儒雅，望向手冢。
　　「请问您是不是认识一个人，她叫蓝羽音。」

　　手冢明显看得见女人面上的笑容僵住，然后那抹笑意渐渐敛去。手冢听见她很认真的说，「不，先生，我不认识这样一个人。」
　　手冢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士。
　　「真的吗？」
　　「是真的。」
　　「妈妈，为什么你说不认识姐姐？」

　　空气似乎凝结在这一刻，两个大人都没有说话，只听见孩子泛着点童音的声调继续着刚才的话。

　　「妈妈姐姐好久都没有回家了，为什么？」
　　「妈妈，我有点想姐姐了。」
　　「妈妈，姐姐什么时候回家吖？她还没有挣到钱吗？翔太不要姐姐挣钱了姐姐快回来吧，我可以和姐姐一起饿肚子的，我不怕。」
　　「妈妈……」
　　「翔太，够了！」

　　手冢的目光有些冷，但依旧执着的盯着面前的女人。蓝女士的面色惨白，她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男孩，深深地吸气，深深地吐气，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却终究没有掉下泪来。
　　手冢看着面前的女人最后支撑不住的，顺着小儿子所在的位置慢慢的跌坐到地下，之后她才缓缓的开口。

　　「蓝羽音，是我的女儿。」
　　「是我们警视厅上月逮捕的，杀人犯蓝羽音吗？」
　　「小羽不是杀人犯！」蓝女士这样嘶吼着，而后眼泪终究溢出来，「小羽她……她只是替罪了这样！」

　　13

　　「今天来的好像比以往晚。」看到手冢走进来，蓝羽音露出一点笑，她原以为他今天不会来了。
　　「嗯。」男人进门之后就保持着冰冷的面容，他像往常一样进门之后径直拎着水瓶前往开水间，回来之后再将蓝羽音的茶杯倒满，将东西放回原位之后坐在一旁的看护椅上不再动作。

　　「……你，今天怎么了？」她有些小心翼翼的问。
　　「为什么不说话？」
　　「手冢……手冢国光？」

　　「我今天，」男人终于开口，他的声线里透着一种说不清是由太过认真而产生的肃杀，还是可以称之为生气的感情，「遇见了你的母亲和弟弟。」
　　「啊？哦。」病床上的女子恍惚了一下，眼神一下飘渺了起来，似乎回忆着过去的事情。「……他们还好吗？」
　　「你不问我知道了什么？」
　　「噗，那我问你，你知道了什么？」
　　「为什么？」
　　「唉？你在说什么？」
　　「蓝小姐，你知道根据本国宪法……」
　　「那些都是假的。」她截住他的话，看向他的眼睛，笑着说，「而且你也不会去告发的，对不对？那个人是你的上司，而我，」她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而我快死了。」

　　谁都不会做不值得的事情，对不对，手冢君？

　　「……」
　　「所以啊，」看男人不说话，蓝羽音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我就是那个犯人，蓝羽音。没有别的事。」她垂下双目，拿起一旁的水杯，长时间没有经历这么长的对白让她觉得有点儿累，嘴里也干干的很难受。再喝了一口水之后她突然想起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喝水了，在这段等他到来的时间。

　　想到这里蓝羽音微微苦涩的笑了一下，之后她听见“哒哒”的脚步声和病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手冢国光走出去了，他是在生气吗？
　　谁知道呢。

　　14

　　第二日手冢来的稍早一些。他推门进来的时候迎上了女子诧异的目光。

　　「怎么了？」
　　「我……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为什么？」
　　「你没有生气吗？」
　　「……」
　　「……」
　　「如果我生气可以让你改变主意的话，我会那样做。」手冢这样说，顺便推了推眼镜。

　　生气，怎么会不生气？怎么会有人拿自己的声誉和性命开玩笑？又怎么会有人为了钱答应替罪这样的事情而让凶手逍遥法外？
　　可是，手冢意味深长的望着她，又是怎样的困境，怎样的勇气逼得她这样做呢？

　　手冢国光原以为，成为了一名警察的他是为了维护正义存在的，是为了解决那些不公平的事情而活着的，可是到了这一步，他发现他什么也做不了。
　　这种无力感，这样的无奈。

　　他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而已。

　　「其实没什么的，」他听见蓝羽音喃喃，「没什么的。」
　　「真的没什么的。」
　　「没事的。」
　　「呐呐手冢君，我大概会怎样行刑？」
　　「要不然换个问题吧，」她的笑容宛若一道光般明媚，只是面色依旧苍白，「你说它和它，哪个速度快？」蓝羽音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肺。

　　手冢只是沉默的望着她。
　　「所以怎样死都没关系了。」
　　「真的。」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在意的。」

　　可是我在意。
　　手冢国光最终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她还在笑，只是这段时间他明显看的出她的身体一点点瘦削下去。

　　手冢国光想到了他第一次见到蓝羽音的时候，她苍白的近乎失去血色的脸明晃晃的出现在白色的镜头下，如同旧时曝光过度的老相片。

　　15

　　待到蓝羽音的身体稍稍恢复些时，法庭受审此案。手冢国光搀着蓝羽音的胳膊将她带出病室。在他触到她身体的时候，那种挌着骨头的感觉让他心里有些不好受。
　　蓝羽音是真的太瘦了。如同干枯的就木，快要走向生命的末端。

　　「还好吗？」他问。
　　「嗯，还可以走。」

　　16

　　审理期间人群里出现了一阵骚乱，有被害者的家属情绪激动的冲到被告席，直接将冷水泼了她一脸一身。手冢国光就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可是当他发现那人的企图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没有办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就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她含笑变得狼狈再九十度鞠躬说了一声对不起。
　　声音那么轻，可能没有被听见。
　　不过手冢知道这一句要用她多少的力量，几乎是耗尽了她全部的力量。

　　最后是由法庭宣布「蓝羽音，因杀人罪，被判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死刑于一月后执行」这样结束的。手冢将她搀下来的时候感觉得到她的身体在打哆嗦，她太冷了，又太缺乏倚靠。

　　「手冢君，」将她送到监狱之后他听见她呢喃，「枪毙这回事，痛不痛？」
　　「一下子就好，应该没有感觉。」他只能这样回答。
　　「那……那就好。」他最后看见蓝羽音笑了一下，然后这扇铁门被关上，他想，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看见，蓝羽音的笑容了。

　　17

　　蓝羽音的死刑执行官并不是他，不过当天他确实去了。
　　很罕见的，手冢警员并未穿上警服，他身着一套黑色的西装，仿佛是去参加什么庄重的仪式。

　　蓝羽音在被带出来的瞬间看到了手冢，她愣了愣，然后对身边的警官说了些什么，那人就松开了她的手臂大概也说了句话。然后手冢看见她的嘴型说了声「谢谢」，就朝他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你穿西装的样子很好看。」她如是说。
　　「谢谢。」
　　「不过以后似乎没机会看你再穿它了吧。」
　　「……」

　　「手冢君，这么多天来，谢谢你的照顾。」蓝羽音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除此之外，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手冢国光，我……我……」
　　「如果有话，请你直言。」手冢肃容望着她。
　　「我只是希望，」她显得有些犹豫，头也低了下去，「如果可以的话……请你记住我的名字。」
　　「嗯？」
　　「我不是罪犯，不是罪犯蓝羽音，就是，蓝羽音……咳咳……」说着，她又咳嗽了起来，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就是蓝……咳，羽音。」
　　「……好。」
　　「手冢君，」她顿了顿，又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我喜欢你。」

　　没有遗憾了。
　　不等男人回过神，蓝羽音带着笑容走回原位。

　　十分钟后，她当着他的面，他眼睁睁的看着她倒在血泊中，永远不会醒来。

　　18

　　警视厅外处处是记者，闪光灯，节目播报声，各种嘈杂的讨论声，手冢望着外面那片世界，突然觉得很陌生。
　　看见手冢走了出来，有记者蜂拥上前，这是手冢国光除中学网球部采访外第一次面对镜头，他对着闪光灯，如是说，「蓝羽音，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已执行。」

　　而后他听见人群里传来欢呼声，也有记者对着摄像头做出「邪不压正」，「感谢东京警视厅」诸如此类的结束语，可他却突然觉得很可笑。自己坚持了很多年的信仰，关于正义，关于生命，还有那些不要大意的去做吧，都随着蓝羽音死在了枪声的悲鸣中而顷刻碎裂。

　　「蓝羽音。」

　　19

　　手冢在春天将近的时候辞去了警视厅的职务，不顾同事们各式异样的目光，他静静的收拾了自己办公桌上的东西，对着四周的朋友们点了点头，示意离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离开了，毫无眷恋的。就如同蓝羽音去了另一个世界一样，离开这个已然背离了自己信仰的地方。

　　此处是归处。
　　此归。

　　·完·

　　恶搞小剧场

　　1

　　手冢的目光有些冷，但依旧执着的盯着面前的女人。蓝女士的面色惨白，她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男孩，深深地吸气，深深地吐气，眼眶渐渐地红了起来，却终究没有掉下泪来。
　　手冢看着面前的女人最后支撑不住的，顺着小儿子所在的位置慢慢的跌坐到地下，之后她才缓缓的开口。

　　「蓝羽音，是我的女人。」

　　2

　　「蓝羽音的状态不是很好，局里的意思是让你晚上去守夜……可以吗？」

　　「嗯。」几乎是没有思索的，他这样答，然后明显看到对方松了一口气，露出个释然的笑容，「辛苦了手冢君。」
　　毕竟这样认真的做事，认真的工作的人，也只有手冢君了吧。
　　「说起来，加班费应该涨了吧？」

　　3

　　「手冢君怎么知道小男孩家住在哪里？」
　　「嗯，以前去那里学习过。」
　　【学汽修，到蓝翔。】

　　4

　　「你穿西装的样子很好看。」她如是说。
　　「谢谢。」
　　「其实你不穿衣服的样子更好看。」

　　后记

　　感谢家里网路断掉，让我一个晚上KO了三篇文章而且都是破万货哈哈。

　　其实这篇文章在六月（我家宝贝儿生日的时候）构思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么长，然而最近作者对万字突然有了莫名其妙的追求，所以这篇万字的畸形文章就诞生了。囧。

　　先说说对这篇手冢的设定，一个追求自己人生信仰的人民公仆（雾），其实一直觉得手冢君相比职网更适合police这样的职业啊，虽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总觉得自己脑补特别给力（--|||）

　　然后想说说蓝小姐，其实我必需得吐槽，宝贝妹妹我觉得这个名字太囧啦><比秋本汐子还囧的感觉！><其实对蓝小姐，嗯，大概是怀着一种近似可怜的感情在内吧。感觉有点心疼蓝小姐，但是又觉得她很活该（--喂）

　　得提一下的是关于警方对蓝小姐的判罪缺乏证据这个地方Bug是挺大的啦，不过小说归小说毕竟不是现实嘛w，请不要在意。

　　然后关于小剧场，文章给了个小悲剧所以小剧场让大家乐呵乐呵。（你确定那不是用来囧的？）

　　想了很久还是将此文贴出，首发百度。
　　说起来收到关于本文的评论褒贬不一，大多说好的是本文手冢形象处理的还算到位，且人物设定问题不大，不妥之处在于写作前科普不够，对文中设定职业的职能范围了解不全，□□气息浓烈。结局部分处理仓促，主旨升华不够。

　　文章提笔于去年上旬，那时我还是个只会浮夸文字的傻妞，不知各位能否看下去（笑）。

　　文章用的是存稿箱，我想用这种方式证明，虽然我滚去高考了，但是心与各位同在。

　　如果看到评论的话，统一等二月十日前的假期来回复w
　　祝看文愉快=3=

　　顺便，高考之后此文必修。

　　最后宝贝妹妹我对你不起，不过时隔半年还是祝你生日快乐哦0o0。
　　爱你的姐姐。

　　慕谨汐
　　2012/01/16完稿于安徽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