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D ＼[南+/藤]《明星》一～二十七（全文完）》阿塔[danheta]

5、第 5 章

　　五

　　其实他所住的地方，离新桥医院并不算是特别的远，但是中途却要转一次车。
　　中途下车之后，南就双手插兜，沿着街道边路牌的指示方向，慢慢地朝前走去了。

　　虽然名字叫做新桥，但却是位置稍高的高坡地段，中间因为是街面所以低而平，两旁的行人道边就都是半人高的石墙了，石墙后的斜坡上是连贯绵延的杏树林，石墙上长满了枝蔓都已经深褐色的爬山虎，高低深浅的绿叶叠叠靠靠地铺了下来，起风的时候，长长的矮墙上便漾起浅浅的微波，让人觉得很是清凉。

　　马上就要到六月了，清晨的风却还稍微带着些清爽湿润的味道，或许也是因为那些薄薄的，透着日光的杏树叶吧，从那个方向吹来的风，似乎带来了青绿色果实的气息。
　　从入口进去，绕到了住院部大楼后面的南，在并没有喷水的喷泉前面站了一会儿。

　　打听到那个叫做藤真的人在新桥医院的事情，还是不到十天前的事情。
　　南从口袋里掏出了朋友写给自己的地址。
　　刚才走进来的时候，也去门诊部外科那边顺便问了几个人。因为太早了，遇到的都是值班的医生，但是所说的，也和纸条上写的一样。
　　的确是在神经外科。

　　但是问了值班的护士，说是藤真昨天没有值夜班。
　　打听清楚了神经外科的排班表之后，南看了看手表，然后离开了门诊部大楼。

　　其实南并不是想等到藤真来医院上班的时候再去找他。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清楚到底要怎样道歉。
　　是直接把人叫出来吗？
　　不好。这毕竟是在医院，是在对方的工作时间。
　　对南来说，找到医院就已经是极限了。他宁愿在这里等着，等着对方上班时出现，等他午休时出来。
　　然后再做打算吧。

　　徘徊在杏树林旁的南，无聊的注视着门诊部大楼那高大的，明亮的，反着光的深蓝色玻璃墙面，然后看着手表。
　　想着到底要说什么，到底要怎么说的时候，南忍不住深深的呼吸了起来。

　　没想到抬头的时候，却发现了树上居然已经结满了青色的小杏子，南不由得吃了一惊。
　　比起小时候四处闲逛的自己，现在的他，居然连这种事情都忘记了。
　　好像在大阪看到杏花才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竟然一转眼，连杏子都结到这么大了。
　　南伸手就去摘了一个。

　　咬了一半，却没想到居然是一个苦的，南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我说，”背后突然传来了男人的声音，南立刻转过了身去。
　　“医院的杏子你也敢偷吃啊。”站在他面前的，正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又不是你的。”话不由自主地便出了口，他后悔地想咬自己的舌头。
　　但一时之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来补救，所以只好无言的看着对方。
　　“是我的，”对方笑了起来，“你可以转过身去看树后面的牌子。这可是我以前亲手种的，牌子上有刻我的名字。”
　　“啊。”南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回头去，但还是忍住了想去看看树背后铭牌的强烈冲动。
　　怎么会这么巧？

　　“我听她们说有人找我，所以就下来了。”藤真问他道，“是你找我吗？”
　　南把那半个苦透了的青杏努力地咽了下去，然后点着头。
　　“没想到果然在这里。”藤真的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里，笑着说道，“好像所有的人，都很喜欢这片杏树林啊。”
　　“是我找你。”大概实在是因为太苦了，南忍不住呲着牙，“我是南烈，或许你不记得了⋯⋯”
　　“我记得啊，”藤真的嘴角微微的翘了起来，“你不是大阪的那个得分王吗？”
　　南有些吃惊的看着对方，一时忘记了该说什么。
　　蒙胧的，有羞愧，也有惊慌，那许多复杂的情绪，都在一瞬间闪过。

　　“我，”南看着手心里剩下的半个青杏，扔也不是，吃也不是，突然觉得很是尴尬，嘴巴里仍旧泛着苦味，但他还是开了口。
　　“我听说你要去德国研修了？”
　　有那么一瞬间，南觉得他看到藤真的表情暗淡了一下，但是很快的，便恢复了正常，虽然仍旧带着些惊讶。
　　大概是奇怪为什么他会知道吧。
　　“啊，那个啊，”藤真淡淡地回答说，“我放弃了。”

　　对话进行到这里，便突然地中断了。
　　南也沉默了下来。

　　他本来听说，藤真很快就要远赴德国去进修了。
　　本来一直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听到了这个消息，整个人便楞住了，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那时，突然有种再不去道歉，或许就永远没有机会了的迫切感。

　　“那个，”南抬起头来看着对方的眼睛，“也许很冒昧。或许你已经忘记了，高中的时候。”
　　还记得吗？
　　还记得吧？
　　我就是那个害你下场的人。
　　我就是那个撞伤你的人。

　　他看着藤真，那么迫切地说道，“那时我撞伤了你。一直以来我都在想，要怎么才能跟你说声对不起。”
　　一口气不停地。
　　“真的非常对不起！”他深深的弯下了腰去，鞠着躬，抬不起头来。

　　“没关系的。”藤真扳着他的肩膀认真的说道。“那有什么关系吗？”
　　他深深地低着头。

　　一直以来，他想过那么多种道歉的方式。
　　要怎么开口，要怎么说话。
　　但是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他能说出口的，也只有对不起这三个字。

　　那是他第一次。
　　第一次遇到不怕受伤的对手。
　　那个人的脸，在倒下的那一刻，深深的刻在了他的心底。那个人被抬下场的那一刻，整个篮球场上的那片混乱和喧闹，此起彼伏的呼喝声，还有翔阳候补区那些球员愤恨地瞪视着他的眼睛，都好像回忆里被定格的画面，总会一帧帧地重放。
　　我没有做错。
　　他这么对自己说，一直一直地，一直一直地。
　　于是，从那时起，他有一个奇怪的外号。
　　北野老师或许也听到过，他被人叫做王牌杀手，ACE KILLER。

　　他对自己说，全是为了取胜。
　　最初，只是想威吓对方吧。
　　然而，那一刻，始终纠结在他内心深处。那个在他面前倒下去的身影，似乎只有在明亮的球场上，在那些急速奔跑回防的时刻，才能暂时的摆脱。

　　可是面前的男人，却用力的扳着他的肩膀，逼迫他抬起头来。
　　“我说，”那个叫做藤真的人，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很认真的问道，“不是为了取胜吗？”
　　他慢慢地直起了身来，一言不发的看着对方。
　　心底，好像什么被震动了似的，嗡嗡作响。
　　“所以没关系，”藤真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没什么对不起的，你自己不也知道吗？那就是比赛。”
　　他站直了，仍旧看着对方。
　　“所以说，太老实了可不行啊。”藤真冲着他点了点头，“对吧。”
　　这个人⋯⋯
　　南看着他，突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但是⋯⋯

　　“我说，”南微微地偏过了头，迟疑了一下，注视着藤真仍旧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不太情愿地开口问道，“你这么用力，是在报复我吗？”
　　没想到这个人力气会这么大。

　　“有点吧。”藤真松开了手，一脸无辜的笑容。“你可害我缝了七针啊。”
　　南有种想要看看那伤口的冲动，但还是闭紧了嘴巴。

　　藤真朝前走了一步，南便跟了上去。两个人朝门诊部大楼走了过去。
　　“你从大阪来东京，就是为了这种事情吗？”藤真有些好奇的问他道，寻常的口气里面也听不出什么来，大概只有些感慨吧。“不过都这么久了，你居然还记得。”
　　南在心里说你不是也记得吗？但是随即想到自己才是八年前动手的那个人，就安静地闭上了嘴没有开口。

　　“北野老师还好吗？还在做教练吗？”藤真侧过脸来看着他问道。
　　“还好，身体很结实，不过现在只是在做指导。”南老实地回答道。
　　“还是那种战术吗？”藤真很愉快的笑了起来，“8分进攻，2分防守？”
　　他突然也高兴了起来，好像被什么感染了一样，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是的，8分进攻2分防守。”
　　藤真点点头，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安静的朝前走去，但是脸上却仍旧带着淡淡的笑容。
　　南也什么都没再说，只是慢慢地走在藤真旁边。

　　在门诊部前面道别的时候，象征性地约定了周末要一起去喝酒的两个人，其实也没多说些什么。
　　但是南却拿到了藤真给他的名片。
　　名片自己也有，但不知道为什么，南并没有拿出来。

　　朝医院入口走去的南，突然停下来回过了头，看着藤真双手插在白大褂前兜里，又稳又快的走上门诊部台阶的背影。
　　最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这个人，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
　　南笑了一下。

　　走出了新桥医院后，南再次停下了脚步，想了想，又折了回去。
　　慢慢的走到那片杏林的附近后，南绕着那些结满了小小青杏的杏树们一棵棵的检查着。
　　的确，每棵杏树上都有铭牌。
　　栽种人，还有栽种日期，还有杏树的品种和拉丁名字。
　　但是他反复的检查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有哪个铭牌上，有写着藤真健司这四个字。
　　甚至是相似的罗马字都没有。

　　他站在刚才吃了青杏的那个地方，环顾着四周，先是有些茫然地楞了一下，然后再次地笑了出来。
　　被骗了。
　　果然，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