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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镇上的父子 ...

  •   “爸爸,好热啊。”初夏,一辆半旧的越野车在出城的高速路上飞驰,副驾驶座上坐了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虽然带着遮住半张脸的医用口罩,但从露出的明亮眼睛来看,是个相当漂亮的小家伙。

      “豆豆乖,再忍忍,马上就回家了,现在把口罩摘下来你又要气喘。”做父亲的轻言细语,安抚因为闷热而备受煎熬的孩子,许诺道:“等会给你买雪糕吃。”

      “我要香草巧克力的。”听见最喜爱的零食,豆豆咯咯地笑,两只大眼睛咪成弯月亮:“还想吃耿叔叔种的大西瓜!”

      “好,都给你买。先睡会,到了爸爸叫你。”望着天真无邪的儿子,男人脸上虽然挂着微笑,眼神中却透着沉重。

      开车的人姓星,单名一个骓字,父母是没多少文化的农民,这名字是当草药医生的外公起的。据说他命中注定是匹千里马,早晚要出人头地,就看能不能遇到伯乐。可惜老人家算得不准,就算给起了这么个霸气侧漏的名字,他也没等到真心赏识自己的人。

      刚到而立之年的他之前在城里一家社区医院任职,全科医师,虽然认真负责医术又高明,却因性格孤僻,不善社交,言语间开罪了前辈,受人排挤;再加上那地方风气不好,总是搭着推销各种保健品,他不愿这么干,领导暗地埋怨这愣头青不会赚钱,所以干了几年也没转正;没有编制意味着被人当临时工使唤,随时有背黑锅的可能。工作压力太大,付出多,到手的钱却少得可怜。加上他不肯卖药拿回扣,又少了一笔灰色收入。

      单是一个人倒也没什么,只是带着患病的儿子,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豆豆患有过敏性支气管哮喘,住在城里常常发病,有几次差点缓不过来。这病几乎没有根治的可能,只能小心护理,反复排查了好几次,终于发现过敏源是粉尘。

      这可难办,灰尘要怎么防?生活中到处都是啊!

      为帮儿子调养身体,他干脆辞掉本来就不顺心的工作,回到阔别多年的家乡。一个山清水秀,藏在苍茫大山中的小村落。那时他积蓄不多,好在父母不计较这些,对外孙格外疼爱,从来不提钱的事。

      一旦远离充满雾霾和汽车尾气的城市,呼吸山间清新的空气,豆豆的病情很快好转。即使换季降温、花粉漫天也没有发作过。加上经常和村里的孩子们玩耍,每天顶着日头跑跑跳跳,上山抓鸟下河游泳,长得比以前结实多了。只是此地十分偏僻,交通不便,离村落最近的学校也有七八里路,快满六岁的豆豆必须接受教育,上学成了一件难事!

      星骓早年外出求学,之后一直留在城市里工作,很少干体力活,务农已是力不从心。加上儿子念书的问题,便开始物色更好的居住地。

      他对新家的要求不高,治安好,空气质量好,有就近的学校就行。不久,在亲友帮助下,他在距离老家二十多公里的牂牁古镇上盘下一栋二层小楼。

      牂牁古镇是北盘江边上的一座小镇,人口只有两万多,多民族杂居,有上千年的历史,随处可见古遗迹,还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和溶洞奇观,如今已成了著名的旅游景点。虽然是旅游胜地,却没有被滥采滥伐,过度开发,生态环境保护得很好。小镇紧靠两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气候湿润、水源清澈、植被丰富。最重要的是,这里虽然有县医院,但没有像样的卫生所,所以他将楼房改造一番,在一楼开了家诊所,二楼住人。

      农民都是苦惯了的人,小病小痛绝对不会上医院,能熬就熬,实在熬不住就去买点药吃,常常不对症,耽误了病情。所以诊所一开张,实惠的价格加上细致体贴的服务很快得到附近居民的欢迎。

      三个月下来,大家都知道这里住了一位医术好,又宅心仁厚的医生!

      新生活算是一帆风顺,左邻右舍都是好人,诊所生意好,收入稳定,没遇到什么麻烦。就算换了居住地,豆豆也没出现不适,入学手续也办好了,就等九月份开学。但好运没有一直陪伴他,大概一周前星骓开始出现恶心乏力嗜睡等症状,开始以为是夏天来了,天热倦怠,也就没在意。没过几天这症状越来越厉害,只要一点异味刺激就会吐。来看他的大哥忧心忡忡地问最近有没有干那事,别是又怀上了。

      这句话提醒了星骓,他空窗快七年,自然不会有伴侣,可肚子里却有一个处在休眠状态的胚胎!

      不敢耽搁,立刻做了早早孕检测,上面的两条线让人头晕脑胀。是的,你没听错,作为一个男人,他怀孕了。

      这事还得从七年前说起……

      七年前,二十三岁的星骓刚从医科大学毕业,在就业和考研中徘徊不定。他内心想继续念书,因为要进大医院,学历就是第一道门槛。但那时候他的经济状况很不好,加上在家务农的大哥要娶媳妇,修新房,作为兄弟一毛钱不出实在说不过去。等他把这些年半工半读攒下的钱寄回去,积蓄所剩无几。

      要说去找工作,对口的还真不多。而且想进大医院实习,没门路没推荐,成绩再好也没用。就在他打着零工努力备考时,家中又传来噩耗。为补贴家用去采石场打工的父亲被滚落的山石砸伤头,而工地的人昧着良心说他违规操作,不予赔偿。赔款要不到,总不能一直耗着,只能自费救人,高昂的医疗费成了全家人的心病!

      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出钱出力,找了最好的脑外科专家,把死亡线上的父亲救回来。当然,这忙不能白帮,有条件,就是要星骓嫁给一个有钱人家的少爷,并且保证在半年之内怀上孩子。

      在这个时代,男性生子已经不是天方夜谭,但拥有生育能力的大老爷们还是少之又少,全国也就数百人。星骓也是上了大学,在一次全面体检中才知道自己异于常人,拥有完整的卵巢和子宫,可以怀孕生子。这消息传出后,曾让他成为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会被议论,而且被某个学长围追堵截了好久。

      星骓性取向正常,自然不会接受同性,理所当然地拒绝了痴情的学长。但他必须救父亲,需要大笔的钱,所以几乎是没有犹豫地,在炎热的八月嫁入豪门。

      然而事情比他想的复杂得多,他的婚礼匆忙得像个玩笑。

      没有仪式、没有祝福、没有鲜花和掌声,甚至连新郎都没有到场,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纸合同。各项条款列了十几页,密密麻麻写着男妻需要履行的义务及责任,条件当然也开得丰厚——在规定期限内生下男性继承人,立刻奖励现金五百万。这笔钱对有钱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对农民的儿子而言,却是一辈子也难以赚到的财富。

      为了重病的父亲,为了今后的生活,再多的羞辱和委屈都不算什么。星骓笑了笑,一笔一划签上名字,义无反顾地把自己卖了!

      婚礼仓促,又赶时间,当天就要圆房。

      等下人伺候他梳洗干净,送到华丽得跟皇宫大殿一样的卧室时,他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丈夫。和想象中完全不同,那是个年仅16岁的高中生……

      那孩子显然对包办婚姻十分不满,脸上是愤怒和拒绝集合在一起的拒绝,他甚至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机械地完成家族赋予的使命。没有爱情、没有关怀、没有柔情、甚至没有一丁点好感,只是场交易。

      那几个月,对星骓来说像场噩梦!

      其实他的丈夫没有为难他,吃穿用度样样都很大方,可是态度冷淡。两人几乎没有交流,只在排卵期履行义务,等他确实怀孕了,那人就再也没碰过他,也不关心肚子里的后代。

      本以为生下孩子就能得到解脱,没想到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星骓无意中得知这家人要自己生育后代有特殊目的,来不及调查更多,紧接着发生的一系列变故让事情变得一团糟。全家人热切期待的子嗣变成负担,没人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新的继承人出世。他们要求星骓拿掉这个孩子,而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他遭受怎样的对待都可以忍耐,但孩子是无辜的,再过几个月后就会降临到世界上的骨肉是他的全部。

      没有人可以伤害他的孩子!

      所以星骓逃了,放弃他的一切权力,逃得远远的,发誓今生今世再也不和那家人有联系。

      虽然在暗恋他的学长的帮助下暂时保证人身安全,但他没有足够的积蓄来抚养后代。从怀孕到生育需要很多钱,之后的生活教育也是大问题,况且他怀的是双胞胎,更增加负担。在学长的建议下,他做了详细的检查,发现自己体内的小生命是异卵双胞胎,为减轻经济压力,他最终选择接受胚胎冷冻术,让其中一个受精卵停止生长,在体内休眠。

      之后,他生下一个孩子,就是豆豆!

      一转眼豆豆也六岁了,这些年他过得清贫,心里也想着另一个骨肉,只是实在没有能力养育两个孩子。本想等儿子大些,生活好一点再从长计议,没想到本该处在休眠期的胚胎开始生长,一转眼都十四周了
      。
      买房子跟装修诊所花光了所有的积蓄,虽然这辆二手车是在外做生意的二哥淘汰给他的,没用钱,可是每个月的花销也不少。眼看豆豆要上小学,用钱的地方越来越多,而肚子里的宝宝又在悄然生长……

      压力让星骓感到力不从心,从医院回来的路上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虽然已经成为副主任医生的学长说过会全力帮助他,但他已经结婚,而自己实在没办法回应任何事,怎么好意思要求太多的援助。

      “爸爸,可以开窗户了吗?”刚下高速路,豆豆就醒了,趴在车窗上看外面的景色。

      进入牂牁古镇地界,一路上喷着黑烟的拉煤车顿时绝迹,道路两旁都是水桶粗细的法国梧桐,笔直地延伸向远方。

      “开吧,我去给你开西瓜。”前方不远处是块瓜田,星骓把车停在路边,去地里选瓜。

      看瓜人见是他,死活不肯收钱,挑了两个极好的搬到车上,还跟豆豆玩闹了一会。星骓没有占人便宜的意思,只是当地的农民个个性格豪爽,热情淳朴,不收反而会让他觉得你看不起人,不如大大方方接下馈赠:“耿大哥每次都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星大夫,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家二牛的病全靠你精心照料才治好,还给我们减免了医疗费。现在他能吃能睡,还可以下地干活,我不谢你谢谁。”姓耿的瓜农身材高大,就穿了条迷彩裤,袒露的上半身全是结实的肌肉,很有男子汉气概。

      他喜欢男人,到现在都没娶妻,二牛是他的契兄弟,两人一起生活。可能是怕无后,前几年捡了个小女孩来抚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看到说起自家男媳和可爱女儿时露出一脸幸福的瓜农,星骓也跟着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他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忽然顿悟——如果我自己处理不了这么多事,为什么不给豆豆找个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小镇上的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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