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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凤逝 ...

  •   月之皎皎,江之滔滔。

      山高林远,彼方之遥。

      契阔之念,唯心可昭;羽落灯疏,木叶飘摇。

      披香殿里静的出奇,仅有大殿里的那只英国钟在嘀嗒嘀嗒的响着,以及时不时从内室里传出的几声轻声哼唱。

      粉衣宫装的少女跪在地上,半是啜泣半是忍耐的劝道:“娘娘,您别这样……”

      重重三尺纱幔后的床上,半伏着的是富察氏,衣襟散乱,珠玉尽去,昔日圆润的面庞此刻已经变得消瘦,眼窝深陷。

      她轻笑出声,葱葱玉指在半空比划了一个弧度,洗去了那艳红的指甲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桌上搁着一堆华美精致的首饰,却从未戴过。

      那些首饰,她一份,高氏那个贱人也有同样的一份!

      从那之后,似乎她就从未戴过珠玉,只爱簪绒花。

      “皇上……他来了吗?”

      纱帐外的宫女为难的低着头,不敢答话。

      里头的女子空笑了一声,声音似无似有,飘渺之极的飘过来:“怎的?他不来看我死的样子?”

      宫女慌张的扑倒在地,拼命磕头道:“娘娘,您别这样说,您会好的,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富察氏指尖掠过床边矮桌上的绒花,朵朵都娇艳无比,她指尖发狠似得将那绒花戳的变了样子,轻咳几声道:“自那日我射出那只箭,一切便再也回不去了……”

      那粉衣宫女听的云里雾里,不敢轻易开口,只能一直伏在地上不动。

      身后传来衣服窸窣声,那宫女惊的回头,却瞧见了那抹明黄的身影立在门边,殿外月光甚好,却因那人背对着月光,面容看的不太真切。

      看不清他的面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感觉他站在那里,什么都是淡淡的,有些漫不经心。

      半晌,他才开口道:“你终于承认了。”

      纱帐后边的人默了片刻,曼声道:“是的,我承认了。”

      他道:“最后一刻你倒是变得像个敢作敢当的满族女子了……”

      富察氏翻了个身,目光直直的瞧着那龙凤绣纹幔帐,嘴角含了一抹笑,那是汉人女擅长的笑,半含山水不露色,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学的笑容,却一直没笑给他看,这一刻她笑了,笑的怨毒:“我这一生能将高氏弄死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倒是皇上你,你失去了挚爱,感觉如何?”

      他依旧负手而立,淡淡挑了一个字:“哦?”

      她抬了抬手,将手心碾碎的绒花撒在自己脸侧,依旧笑着道:“可是,臣妾怎么舍得皇上您难过呢?你瞧瞧你身边的那宫女,长的如何?可有高氏的韵味?”

      那宫女闻言猛的一颤,正好对上弘历的视线,又颤抖着身子俯下身去。

      弘历亦是淡淡的笑着道:“倒是有几分像的,有劳皇后了。”

      “不客气。”

      里头那女子的声音是冷泠泠的,如同冬日的雪水。她又轻声道:“我记得那年,我额娘带我进宫,那条斑斓小蛇……我最厌恶的便是那样扭捏的小东西……那人将它挑死了,还对我笑…他是多么的好看啊……

      窗外月色明媚,有布谷鸟欢愉的声声啼叫。

      那女子清冷的声线中竟显出了些许的温柔旖旎,缓缓道:“他是我这生的夫君,是这九天的执掌者,可是他的女人真多……他说我贤惠,却许其他女子与他撒娇扮痴,为何我不行?呵呵……就因为我是他贤惠端庄的皇后么?”

      不知是谁低不可闻的叹了一声,幽幽怨怨。

      她又接着说,声音里有着隐约的哭声:“我恨那个狐媚子,恨那个总是扮可怜的狐媚子,可是我更恨他……现在那个狐媚子死了,我要他痛苦着一辈子,要他看着那狐媚子的替身,一辈子活在相思的苦海里……不得解脱!”

      最后,她又幽幽道:“弘历,你可是他?可是那个我恨的人?”

      他终于转过头来看她,却是笑着道:“婉儿,你别急着死,朕今晚要你见一个人。”

      话落,从他身后踱出一个女子,一身宝蓝色轻纱汉家女打扮,手里死死的捏着一条锦帕,嘴巴紧抿成一条线。

      她撩起层层的纱帐往那床上的皇后走去,月影斑驳,看不清她的神情,看不清她的目光。

      待她行至床边,那床上的富察氏才颤着手指,半晌,道:“你……原来是你……我真蠢!我怎会那般蠢!原来我的对手一直是你!我怎的会因为他的几句话几年冷落了你便觉得你已经不重要了!是我的错!是我的失误!”

      景娴冰凉的手指拂过她涔涔冷汗的面颊:“皇后,你可知一次失误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富察氏惊的往后挣扎着,却因方才那场超脱负荷的激动瘫软在锦缎上,拼命的咳着,仿佛要咳出血一般。

      那外头的宫女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踉跄后退了几步,撞上了门。

      富察氏嘶哑着声音喊道:“乌喇那拉氏景娴!你便如此恨我?你便如此巴不得我死?”

      景娴凉凉的望着她,一步步的跪在床上靠近她,将她的一缕头发放在手心,轻轻的捏着道:“是。”

      “可是我并没有害你!你还是进了宫!你们厮守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加害过你!你凭什么这么恨我!”

      景娴垂眼,细瞧着那缕柔顺乌黑的头发:“诚然,你是没害过我,你忘了你害过谁了吗?你忘了你害的谁死去了吗?”

      富察氏猛然瞪大了眼睛,尖叫道:“是他!竟然是他!你恨我!你竟然这般恨我!竟然……竟然是这般!”

      景娴松开手,捏住她的下巴道:“你现在才知道,晚了。”

      富察氏用力挣脱开景娴,哀喊道:“皇上!皇上你竟然喜欢是这样的一个女人!你知不知道她……她——”

      富察氏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口血涌上喉口,笔直的倒了下去。

      景娴低头看了她半晌,抬手捂住眼睛,叹道:“你瞧,临死前的人不该这般激动,这话不是摆设。”

      风有些凉。

      不知是谁还在唱,凌乱的语调。

      契阔之念,唯心可昭;羽落灯疏,木叶飘摇。

      仔细听,却又没了。

      景娴觉得有些累了,是不是该睡了,思忖了半晌,觉得的确该睡了,所以就瘫软了下去,眼帘垂落。

      最后,透过那飘摇的白色纱帐,似乎能看见那个傍晚,那个跌坐在水畔长椅上的红衣女子,双手捂脸。

      似乎在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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