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在古代的灵魂》木影寒

49、重逢

　　石室四壁竟已消失，变成了透明的光幕。端木涯和端木滇都惊异四望，隔着光幕，看见端木浔正震惊地仰头望着浮于半空的玉石。玉石发散着道道水纹般的光波，数息后，光波聚成一束，射向端木涯的方向。光波到处，光幕之墙一阵闪烁，向两边退开，形成一道门的形状。光波过门而入，一瞬笼罩了端木涯。

　　玉石周围光芒交织变幻，片刻后凝成了一个少女的影子。她十一、二岁模样，黑发用粉色珠花束在脑后，短短的一截，像小动物的尾巴，绒绒得可爱；身着白色的衣裙，是端木涯等人从未见过的款式：上衣短袖缀着精致花边、裙摆只到小腿，露出纤细的手臂和脚踝。少女眉毛弯弯、眼眸清澈，眸光流动间带着未经世事的天真和单纯。那双清透的眸子望着端木涯，粉唇微启，清寒缥缈的声音如水纹般在空旷的地底建筑回荡：“端木涯？”

　　端木涯看着这稚气容貌与清冷声音气质完全不相符的少女幻影，沉默片刻才道：“是。”

　　“吾乃巫王印灵，应月灵族神魂祭炼，受命奉阁下为主。请阁下引心脉血，完成契约。”虽说着奉端木涯为主的话语，但语气和神情却显着高傲和审视。

　　在巫王印灵出现异常之时，端木浔就试图控制，然而那看似虚无的光波却是最坚固的结界，他所有的攻击都毫无作用。此时，听到巫王印灵竟然认端木涯为主，心中震惊，不再犹豫，身形疾射，转瞬便离开此地——等到端木涯真正掌控此处，他岂不是要被活活困死？他身形奇快，心神正震荡的端木涯和端木滇都没顾得上他。

　　一滴鲜红的血浮于光波之中，流转片刻后，射向少女眉心。少女阖目。片刻后，无数光丝自少女眉心射出，绵延灿烂犹如银河，涌向端木涯。
　　端木涯只觉神魂剧痛，无数影像冲涮他的脑海，强大如他，亦不禁脸色苍白。
　　好半晌后，他才缓过神来，睁开眼睛。此时，这秘藏之地的机关布局，已经全在他掌握之中。他找到了之前陷落的下属，也找到了端木滇带来的人。意念动处，便把那些人放了出来。
　　又过了半晌，幻影少女才睁开眼睛，语气欣喜道：“很好！很好！能力卓绝、心志坚毅、潜力无限，又有月灵一族的血脉，那么吾能够给予阁下最大权限，此处秘藏亦可全部托付了！”幻影顶着萝莉少女的脸，发出狂放的笑声，实在令人不忍目睹。
　　端木涯打断了“她”，问：“阁下的形象是怎么回事？”
　　巫王印灵似乎心情不错，被打断也没什么不悦，反而像是被引起了倾诉欲一般，侃侃而谈：“哦，这个呀，是祭炼之人灵魂的具像化。吾沉眠太久了，无法再凝聚神念之体，所以只能借祭炼人的样子用用。借用了这模样才能说话，否则只能用神识和你交流，但你没有修炼过，在未订契约前无法用神识交流。”

　　“祭炼之人……她的名字？”
　　“名字？吾并不知。祭炼巫王之印，并唤醒吾，只需与月灵族人的神魂便可。吾沉眠数千年，算上此次，被唤醒的次数已有四次，前一次的唤醒者是个蠢材，害吾白白耗损力量。若非不久前忽然有强大灵力注入，恐怕这巫王印再也不能指引族人唤醒吾的意识。不过，吾现在的模样，便是祭炼之人的模样。你可以凭此线索寻找。好了，现在你应该已经掌握此地，想先清点一下此处空间收藏的奇珍异宝各种典藏，还是到洗髓池开始第一步的修炼？吾会根据你的资质，拟好修行步骤。”

　　端木涯没有说话，只是微蹙着眉看着幻影少女的容貌——幻影虽借用了她的模样，但这是神念之体，显示的是祭炼之人的魂魄之像。而这神念之体不出声也不动的话，那安静的神韵像极了一个人。
　　端木涯问：“既然阁下是因神魂的祭炼而醒，对于这祭炼之人难道就没有感应？”
　　“这……离得近的话，应该能发现。这种以自身神魂为祭炼，却将秘藏所有权转让的情况吾还是第一次遇到，故而并不能确定。”
　　端木涯不禁又想起记忆中那个少女柔弱却又倔强的样子，心底的不安已经令他无法忽略。
　　沉默很久的端木滇忽然出声：“这三天我翻了很多典藉，其中就有巫王印的记载。传说中，巫王印是月神眼泪所化。而月神的神力，起源于当时掌管光明的北君，与北君渊源甚深。然而天神之战中，月神与北君分属不同阵营，所以月神被北君所杀。月神陨落之时神躯化为虚无，唯有一滴血泪凝成，残留着月神的些许神力，寄托着月神的无尽情绪，转入轮回。据说被巫王印选中的人，能够借之穿越时空，魂魄永恒不灭。这是真的吗？”

　　巫王印灵道：“传说只是传说。这世界上哪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的？譬如吾，虽拥用无穷时间，但若是没有灵力补充，迟早烟消云散。就算是传说中的月神、甚至是曾经掌管光明、身具永恒神格的北君，供奉他们的神殿早已经消失，连传说都将湮灭于时光了！不过，巫王印能够暂时寄存魂魄倒是真的。”

　　端木涯与端木滇均是心神一震。两人对视一眼，端木涯道：“你在怀疑什么？”
　　“小棉她……原来叫蕙儿。为何会坚持自己是丁小棉？后来，我见到了丁府的四小姐，也叫小棉，或许只是同名巧合。七弟又认定她是魔宫之人。只是——你去哪？”端木滇见端木涯脸色忽变，转身欲走，不由顿住了连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癔测，问道。

　　“我来这之前抓了她。”
　　“抓了她？你是说——”端木滇也是脸色大变——对于魔宫之人，端木涯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但若是他的猜测是真的呢？

　　地牢之中，丁小棉被锁住的四肢已经麻木，她的意识也渐渐流失。
　　“公子？您回来了？”
　　“端木庄主——”
　　然后是“叮叮”数声，小棉感到束缚着她的锁链断了，她软软倒了下去，但转瞬有人抱住了她。同时，有柔和的力量流入，小棉犹如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十分舒服。
　　“小棉？醒一醒！小棉！”
　　“她没救了。神魂伤后没有休养，身上的噬魂盅又被引发，已经无力回天了。”
　　“醒醒！”那声音一顿后，重又响起。柔和的力量绵延不绝，流入她身内。

　　丁小棉费力地睁开眼睛。
　　“二公子……”
　　“是我。”
　　小棉凝视着端木涯。他正抱着她，向来平静无波的黑眸有了焦虑的神情。
　　已经……够了。
　　其实，他那么强大，压根不需要她做什么。就算没有月灵族的宝藏，他也能解决一切。
　　她所做的，其实本来就是为了自己。为了能被二公子看在眼里，为了此刻……能让他的眼里有一丝她的痕迹。
　　然而端木滇呢？
　　端木滇也救过她数次。只是，当她心里已经那么喜欢着一个人，就再也没有位置了。
　　“帮我……说一声抱歉。四公子……我，花了他，好多银子……对不起……”
　　小棉微弱地说完，缓缓闭上眼睛，一丝泪痕划过眼角。

　　一年后，流云庄庄主端木滇、东方世家现任家主端木涯，联手以苍龙令号令天下围剿魔宫。魔宫覆灭，神秘的魔宫少主端木浔失踪；隐于大内的太监总管、原魔宫长老秦无际被诛；被秦无际用秘药控制了数年的小皇帝得以获救。
　　次年元月，十岁的小皇帝亲政，改国号为西溟，并将原属于月灵族的寒月谷以及周围绵延千里的山脉，赐名寒月城，作为封地，封赏于端木涯。流云庄亦改称流云城，除原有属地外，又将附近的两座城赐予端木世家。对于这犹如国中国的城池，众说纷纭，却在绝对的力量之下，无一人提出质疑。对于年幼从未做过一件实事的小皇帝，世人自然更信任端木世家。
　　何况，据当日参于围剿魔宫的目击者所述，端木涯和端木滇所示的武力，已经超越了凡人的界限，因此，关于月灵族是上古神遗之族、修炼月灵族典籍能够成为陆地神仙的传说甚嚣尘上。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端木涯或者端木滇去做皇帝也没人反对。

　　十二年后。西溟国边境，月落客栈。
　　“君少凌！”一声怒吼响彻客栈。然后“咚”的一声，是什么重物掉落的响动。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循响动冲过去，正好抓住被椅子绊倒的青年。他狼狈地起身，打着“哈哈”说：“小若啊，你找我啊？”
　　少女双手叉腰，杏目圆瞪，怒吼：“你又偷钱了！”
　　“借、借用一天。明天连本带利给你怎么样？”
　　“拿回来！”少女揪住青年的衣领死命摇晃，“那是要进货的钱！你又偷了想去赌吗！”
　　“咳、咳咳！别摇了，我快透不过气了！”
　　“拿回来！”
　　“好好！你松手！松松……咳咳！”青年掏出钱袋子给少女。他虽比少女高了足足一个半头，但气势上完全输给了娇小的妹妹。等少女一松手，他就忙不迭地窜出了屋子。
　　君若若，曾经的丁小棉，现在的月落客栈的现任当家人。
　　——十二年前重生在婴儿身上的丁小棉，是父母被强盗所杀的孤儿，被月落客栈的老板捡回，当成亲生女儿一般养育。毫无血缘无系的哥哥，也从小把她护在身后，以致周围一带，无人敢欺负她。如果不是她生来有着记忆，肯定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世。
　　丁小棉已经是过去，她现在是君若若。这月落客栈，是她已经认定的家。所以，在父母意外过世之后，她决意要将这月落客栈经营下去。然而……这个小时候保护她的哥哥，却是越大越不靠谱了……
　　带着一群差不多年龄的小子们，坑蒙拐骗、好色好赌……简直是一群害虫，还老是把运营客栈的钱偷走。

　　君若若叹着气，打开钱袋——她瞧着袋子里银币变成了铜币，瞪了一秒钟，拔腿冲出了客栈，大吼：“君少凌！”不远处的少年们被吓了个趔趄，纷纷道：“快、快跑！凌哥肯定又惹事了，小若妹妹发飙了！”
　　“站住！”君若若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几步上前，扭住了其中一个少年的耳朵，“说！我哥呢？往哪个方向去了？”

　　“疼疼疼疼疼！”少年苦着脸，不敢用力挣扎，只得歪着头，让耳朵少受些罪，告饶道：“小若你松、松手！我没看见凌哥啊！”
　　“撒谎！你分明就在这附近，怎么会没瞧见？”
　　“小姑奶奶！我真没瞧见！刚才来了一群神气的人，大伙儿都看热闹去了！”
　　“什么神气的人？我才——”
　　“小棉？”
　　君若若转头一看，不觉松了手。几步外，站着一人，锦袍玉带，气势巍巍，赫然是端木滇。他慢慢走近，表情克制，深深凝视：“真是你？小棉！”

　　少年捂着耳朵一步步后退。他瞧出事情不妙，但这男人一看就是极不好惹的。他刚想说话，但那人就这么扫他一眼，他就腿软了。再者，先前前呼后拥、高高在上的排场他是亲眼目睹的，许是某个世家的公子？小若妹妹怎么会招惹了这种人？虽然这男人似乎没什么恶意，但瞧小若妹妹的眼神不对劲，就像……就像……唉，他形容不来，还是快告诉凌哥去！

　　“我姓君，君若若。”
　　君若若微低着头，垂睑避开了端木滇的视线。
　　端木滇瞧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那鸦黑的秀发。约是刚才跑得太急，几缕发丝散了出来，被风吹得贴在白晰的额头上。他伸出手，欲把它们拂开。忽然一阵疾风扑面，他微微一闪便避开了。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拦在面前。
　　青年开口便骂：“哪来的混帐二流子敢对我妹妹动手动脚！”
　　端木滇缩回手，沉下了脸。周围的人立时噤若寒蝉。
　　君少凌心里一怵，但一瞧眼前这男人的气势，年龄至少二十五以上，比他都要大着好几岁，而他妹妹才十二岁！怒火升起的同时，怵意便消退。他冷笑：“瞧着人模狗样的，竟然当街调戏小女孩。你是变态萝莉控吧？”

　　端木滇身后的人忍不住踏前一步，就要动手教训教训这嘴里不干不净的混小子，君若若已经一把扯退君少凌，怒道：“你在乱说什么？闭嘴！”
　　君少凌委屈道：“小若，你怎么帮他啊？这人一看就不怀好意，瞧他色迷迷看你的样子我就——啊疼疼疼！”
　　“你还说！”君若若大吼。感觉自己的脸都被丢尽了，都不敢看端木滇的表情，将气都出在这不靠谱的哥哥身上，扑上去死命拧住君少凌的耳朵，硬生生把比她高一个半头的青年扯到与她同一高度，拖着他往客栈里走。“刚才的事还没跟你算帐呢！老实交待，你把银币弄哪去了！”

　　端木滇看着她离去。他从未见她如此生龙活虎的一面。面对他时，她总是不安着、防备着、恐惧着。显然，她喜欢这里。是不是，不该打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