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th Note·L]救赎》猫翼子

16、chapter 16

　　的确，我怀疑过你。我会怀疑身边任何一个人。只是，我知道无论我怎样怀疑，你最终还是会回到我身边…… —— L

　　2001年，我十二岁，主人十九岁。

　　如果被最重要的人怀疑了，那会是怎样的感觉？……无法形容，难于言表，压抑在心里，吞着苦水，却无话可说。
　　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一浪浪淹没头顶，逆流倒灌近乎窒息。
　　即便如此，我们依旧活下来了，在那场灾难中。而后我才明白，我跟主人的命运，是捆绑在一起的。

　　六年前，2001年。
　　2001年。我十二岁，主人十九岁。梅罗，九岁。

　　地下室内光线昏暗，中央吊灯洒下昏黄的光芒，借着从楼梯口处投落的光线才能勉强看清地下室内的大致状况。
　　用于储物的地下室在屋主人入住后又增设了围墙，被划分为多个区间。离楼梯最近的两个小隔间中竖立着一排排木架，层层搁板上积累着厚厚一层灰尘。
　　视线移向更深处，便能在几米半径的光晕中，稍显清晰地看见两个人的轮廓，一个跪地一个站立，站着的是个单薄清秀的少年，微驼着背，手插口袋。跪倒在地的是年龄大些的青年，他抬头瞪着指向自己的手枪。
　　两人的影子扭曲着被光线拉长，交错掩映在灰扑扑的水泥地面上。

　　长久的寂静。
　　两人像在等待什么似的，都没有先行开口，而最后，这场耐力赛的胜利者依旧是那少年。
　　被缴械的青年膝盖着地，狼狈地跪着，他之前握枪的右手，手腕上子弹钻出的洞眼还隐隐向外渗血，落地的手枪早被少年踢到一边。局势不容乐观，这时候反抗的结果，只可能是吃子弹。
　　青年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复杂地变幻着，这一切也都没能逃过少年犀利的眼睛，似乎斟酌了许久，青年用一种极低的音调开口。
　　“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

　　模棱两可的说法，但根据这句话L可以确定Hecate还活着。

　　少年扬眉，深邃的眸子覆上一层朦胧的白雾，他没回话，依旧直视青年的双眼，沉寂的视线甚至带出了滚烫的热度。
　　青年犹豫良久，补充上一句。
　　“在你们找到这里之前，她已经逃跑了，现在不知身在何处。”

　　一句话，竟轻易在少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上午的审讯出了意外，让她逃出来了。”
　　……
　　“她咬断审讯者的脖子，用火烧断绳索逃跑了。”
　　……

　　她还活着。

　　“但是，从血迹上看，她受伤不轻，逃不了多远。”
　　说完这句话，青年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贪婪地盯着少年的脸，仿佛期待着什么，不放过少年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受伤不轻，逃不了多远。
　　会说这种话，是因为已经派手下的人去追捕了么……

　　L脸色一沉，食指与拇指捏起口袋里的手机，播下渡的号码。
　　“喂？联系人么……——？！”
　　少年接通电话的瞬间，青年早已算计好时机，从西装口袋里掏出第二把手枪，瞄准少年射击——

　　远在小巷尽头，昏暗街灯边依靠着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手里紧攥手机，幽蓝的手机屏幕上光线跳跃，几丝冷光照亮他苍老却精神的面庞。
　　老人的神色凝重带些紧张。
　　一阵枪响后，电话挂断了。

　　……
　　“……Hecate？”
　　L歪倒在地，之前为了躲避子弹，他的肩膀狠狠撞上门框，剥离的木刺戳进他肩膀，伤口顿时冒出血珠，揪心地疼。
　　但他此刻已无心顾忌那些。
　　一共三声枪响，一枪是L回击对方的，因为开枪时他的身子后倾以躲开对方的子弹，这一枪只落在对方膝盖。
　　子弹打穿膝盖骨，有着狰狞笑容的青年当即歪过身，脸上表情扭曲着一枪射偏，本对准少年胸口的枪口偏向天花板，这是第二枪。
　　而第三枪，在青年的后脑勺上钻出一个洞。
　　这威胁L性命的青年在倒地前就断了气，面朝下砸在地板上，后脑勺上黑乎乎的破口如同蠕虫钻出的洞穴，血以及粘稠的液体溅落一地。那一枪，再他脑袋上打开了花。
　　那颗子弹不知从何处飞来，如此突然，没有任何预兆。
　　L反应过来时，那青年已经脸朝下倒在地板上，死了。
　　他下意识地向青年身后望去，竟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
　　少有的思维脱缰，他睁大了眼望着那身影，脱口而出。
　　Hecate……？！

　　女孩以双腿使力，小腿勾住房梁，头朝下倒挂在天花板上。这种姿势常会导致脑部淤血，让人感到极不舒服。
　　女孩头朝下，面孔朝向L，她手里还攥着手枪，依旧维持着瞄准射击的动作。

　　L的视线对上那双海蓝色的眸子，一时间他只觉得想说的话都堵塞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

　　两个人，都很狼狈。
　　一个肩膀在流血，木刺的碎屑还留在皮肤里隐隐划拉着毛细血管，另一个几乎全身是伤，黑红的血液层层覆盖在她单薄的身体上，唯有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在昏暗光线下格外清晰。
　　两个人静静地凝视对方，沉默而无言。
　　然后，就像是慢镜头回放。
　　先是女孩手里的枪，一点点从指间滑脱，最后“咔嚓”一声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在这种类似尴尬的寂静中颇显突兀。
　　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Hecate体力透支，头朝下跌下来。
　　紧勾着房梁的双腿终于坚持不住，女孩的身子便一寸寸向下滑落，最后，整个身子失去依托，砸向地面。

　　Hecate摔在地上，却没觉得疼。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被L圈在怀里，稳稳当当地被接住了。
　　那个怀抱，很暖。
　　静静地，就再也没人开口说话。

　　渡带着手下二十几个人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的一幕，他伸手拦了身后的人，自己也悄无声息地离开。

　　Hecate在颠簸的车厢里醒来，发现自己被温暖的毛毯裹得严严实实，之前，她似乎一直就这样踏踏实实地睡在车后座上，直至加长奔驰开过坑坑洼洼的路面，一阵晃动把她惊醒。
　　在她对面，黑发黑眸的少年正赤着上半身给自己的肩膀裹绷带，动作娴熟麻利。少年身边摊开的纱布中央躺着几根末端沾血的木刺，显然是从他的肩膀里拔出来的。
　　眼角的余光扫到那一团白绒绒的毛毯里探出个黑黑的小脑袋，L抬眼，又对上女孩那双海蓝色的眸子。Hecate像是刚睡醒，眼神迷离，眸子里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还未待L开口，Hecate吸吸鼻子，眼睛盯着纱布上的木刺。
　　“疼不疼……？”

　　车厢里又一阵颠簸，纱布从皮座椅上滑落，L伸手按住身旁的医药箱。
　　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裹着毛毯躺得舒舒服服的Hecate竟也咕噜噜地连人带毯滚到地上去了。
　　Hecate稀里糊涂地从车后座上滚下来，额头着地“砰”一声响。L先是意外，然后很快抱她起来，稳妥地把她放回车后座，连同毛毯一起捆上安全带。
　　“抱歉……”Hecate撞得额头通红。
　　“没事。”
　　L简单地回应一句，又坐回Hecate对面。

　　加长奔驰里非常宽敞，L就选择坐在Hecate对面，这样万一她出什么事，他能立刻照应。
　　Hecate身上除了枪伤外还有几处刀上，都是避开要害，伤口不深却能造成极度的痛感，可以想见，这都是审问时留下的，而联想一下与那青年对峙时对方说过的话，L就知道他们未从Hecate口中得出任何消息。
　　救出Hecate后，她身上的伤都由他私家的外科医生做了处理，而现在，他关心的是具体发生的事情。
　　因为此次的绑架事件，太蹊跷了，虽然他推出了大概，但推理与事实并非总能吻合，他更希望从Hecate那里得到肯定的答复，却怕提及此事会伤及她，便迟迟未开口。

　　一阵沉默之后，再次打开话匣子的是Hecate。
　　毕竟对这件事，她自己也存在许多疑问，尤其是关于她留在厨房的线索，应该已经清楚地将“别管我”这种想法，清楚地传达给了L才对。
　　……
　　“其实……我猜到你会来……”Hecate裹在毛毯里，唯一露在外面的脸孔渐渐恢复了血色，一双澄澈干净的眸子，坦诚地望着他。
　　L没作声，Hecate也继续说下去。
　　“我想你肯定会来的，以灭口为目的。”
　　Hecate顿了顿，继续说出自己的推理。
　　“你会怀疑我勾连黑手党，暗中走漏你的消息，所以理所当然地，你至少会派人来灭口。”

　　明净的海蓝色眸子，不含有丝毫杂质，同样也无法通过那双眼睛读出女孩心里真实的想法。

　　说这番话的时候，心里，会痛吧。

　　Hecate这番话，完全是她站在L的角度上对案件的推理，不得不说，她的剖析很准确，针对推理本身，L挑不出毛病。
　　何况，她说的没错。

　　“的确，我怀疑过你。也想过灭口的事。”
　　……
　　L微微垂下眼。

　　“我会怀疑身边任何一个人，当然也包括你。”

　　“如你所料，在这个世界上，我不会完全地相信任何一个人。”

　　……

　　“但是，我心里清楚，无论我怎样怀疑……你最终都会回到我身边，不是么？”句末的语调些微上扬，透出几分玩味，几分可爱。
　　少年缠好肩上的绷带，在腰际打一个活结，随后套上干净简单的纯白长袖，闷闷的声音从那件套头的长袖衫后传出，听上去，竟有那么几分不真实。

　　空气里都有点淡淡的甜味，心里又暖上几分。

　　2001年，Hecate被黑手党盯上，为了他们报复L，她妥协同意将L相关的资料透露给他们。
　　当时，通过地下党中几个黑客的搜索，在FBI的联系人名单中找到“L”这个名字，并在确立搜索范围后，找到了一百多名怀疑与“L”有关联的用户，他们确信真正的L就在其中。
　　当他们无意间认出Hecate，意识到她侥幸活下来并入住在那个有钱大少爷家中时，黑手党的触手伸向Hecate，逼她提供那少年的消息。
　　而这个所谓的契机，也就是Hecate与黑手党再次交汇的一点，就是贾森斯特学院，在这里Hecate接触到了黑手党，只是她本人也未料想到，自己敬爱的数学老师，竟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那一日，是黑手党限定的最后期限。
　　对于他们，Hecate一直采取回避和敷衍的态度，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并一直在装聋作哑，但他们给她下的最后通牒即将到来，Hecate无奈之下决定让L跟他一起出门，黑手党们在得知L真实身份前不会贸然对她主人下手。
　　Hecate知道自己不一定有能力解决这件事，但至少在外面想办法引出他们，便能借警察之手消灭他们，同时隐瞒L的身份。
　　事与愿违，没能将主人弄出门，相反，黑手党找上门来了。
　　Hecate以准备巧克力为借口，其实是立刻回厨房留下线索，她清楚时间一到黑手党会出来绑人，若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被捉走，L势必会追踪，那么暴露身份也是极有可能的事了。
　　……
　　明明留下线索告诉他，自己是背叛者，任她自生自灭即可。

　　这个线索是她临时想到的，被黑手党捉走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严重的错误，留下这个线索，即是暴露了自己背叛L的事实，那么为了防止身份暴露，L肯定会找上门来，这不就相当于自投罗网了么……
　　……
　　Hecate后悔地恨不得咬舌自尽，终于抓到机会逃脱，躲在房檐上伺机观察现状，果然，L真的来了。

　　唯独没想到的是，他来，是为了救她的。
　　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来救她。

　　……
　　也许是上天保佑，L和梅罗最先遇到的黑手党并没死成，只是中弹后昏迷不醒，从他嘴中L一行得知了与此案相关的黑手党组织，通过联络FBI，将事情圆满解决。
　　想探知L身份的黑手党被抹杀干净，渡通过网络清除遗留的蛛丝马迹，Hecate的伤没留下后遗症，身体状况日渐回升，L的身上的划伤也没留下伤口，与L一同来寻找Hecate的梅罗扑了一空，他对于还剩下十几发子弹这件事耿耿于怀，依旧是不是跑来跟Hecate斗嘴。
　　此次的案件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心里阴影，倒是Hecate忽然觉得，自己的主人，并非自己想像中那样遥远。
　　每想到这件事，她都会忍不住捂嘴笑，弄得L一头雾水。

　　2001年，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度过，一种名为“羁绊”的纽带渐渐在他们之间成形，今后，也将伴随着他们一起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