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 17（下） ...
-
***
“有事要问？”克恩疑虑的眉间挤出了细小的皱纹，方才因近在咫尺的胜利之果而显出的余裕此刻稍微收敛了些。靛蓝发色的少年表情倒是十分坦然，瞳色昏暗的绿眼睛静得像镜子。丝毫不见传闻中地狱帝王让人心底冒凉气的恐怖魄力。
这种魄力在二十分钟前还是存在的，怕是被消磨得差不多了吧。
克恩忍住了窃笑，虽然他自己的状况也好不了太多。但说实在的，在他的黑暗决斗里，卡组只剩下仅有的一张却还没晕过去的对手目前为止只有丸藤亮一个。某种程度上值得敬佩。
于是下一秒他便释然地舒开了眉头。也罢了，对方现在看来也放弃了无用的抵抗。行刑前好歹要留个说遗言的机会。“你想问什么。说说看。”
“你先前提过的雷瑟夫，应该不是人类吧。他是怎么找上你们的。”
“怎么，现在才后悔没有加入我们？不觉得有点太晚了吗。既然你身上也有那种紫水晶，应该也跟雷瑟夫阁下的使者打过照面才对...哦抱歉，现在提问的是你对吧。”克恩视线向上飘忽了一阵，像是在酝酿着解释的词措，“我们在梦境中接受试炼，通过了就能够得到信物，失败了就会被夺走灵魂。虽然听说能够看见精灵的决斗者会有使者亲自上门拜访，可惜我只是一介普通人，没有这种待遇呢。”
“那如果，通过了试炼，但拒绝加入呢。”
“那我就不清楚了。”克恩说，“也没有要去求证的打算。”
消化这一回答并不需要很久，恺撒静默了大约一秒的时间，“你们聚集起来，是有什么目的吗。”
“那是自然，但很抱歉，这不是能够四处宣扬的伟大教义，随便透露给不相关的人的话会受惩罚——话是这么说，其实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决斗也快分出胜负了。”而且最后会赢的人是我～埃及青年作出大度地摊手的姿势，“简单来说就是对世界进行『清洗』，留下有用的，去除多余的。也『不仅限于』人类的社会...我也只是半懂不懂，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值得你对雷瑟夫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在你看来是这样吗。”克恩的轻笑声中有不加掩饰的不屑，“我只是认为难得有机会能够得到这样的力量，不接受就太浪费了而已。至于向雷瑟夫阁下宣誓效忠...受了别人的恩，为别人出一份力也没什么不对。好了，你要问的就是这些？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尽快结束决斗，毕竟太消耗体力。”
“我有同感。”
恺撒脸上的浅笑在克恩看来实在太不合时宜，现在明明不是能让他游刃有余的时机。少年抬手将落进了衣领里的发丝撩出来，苍绿的视线没有从克恩身上挪开，原本显得空茫的表情似乎灌入了什么东西，连困乏的眼神都一瞬间尖锐起来。
还在诧异着没来得及深究，亮便将手放上决斗盘，始料未及地，掀开了盖牌。
“速攻魔法，给死者的供物。”他的声音坚硬清晰像是几尺封冻的湖面，“破坏我场上的电子麒麟，并且跳过我下次的抽卡阶段。”
现在仍是克恩的回合。他的眼角紧张地眯起了一些，但很快又平缓下来。“...还以为你要做什么，是想借此拖延多一回合吗。”
“没那个必要。但既然你提醒到卡组耗尽在黑暗决斗的危险性，觉得至少要规避风险罢了。”
他到底在盘算些什么？克恩一瞬间心里浮起的疑虑让他心焦，是还未失去战意？坚持战斗到最后的意志？显然恺撒不该是这类型的决斗者，死缠烂打到最后拼得一个精神可嘉的半吊子美誉有悖他的作风。如果克恩的认知没有出错的话，地狱恺撒追求的仅有胜利，从不屑于做表面的无用功。
“...回合结束。”克恩宣言到，同时将超出手牌数上限的两张卡片送入墓地。
无论如何，他的防御该是完美的，姑且不论黑暗使魔的连锁，场上的两张守墓的使魔已经完全封锁了对方的攻击。像一回合内逆转这样的荒谬战法，根本就...
“我的回合。由于给死者的供物的效果无法抽卡（7）。”与仅剩一张的贫瘠的卡组相比，恺撒的手牌非常充足，在他的手上展开成扇形。犬齿在下嘴唇轻轻磨着，恺撒凝视着他的手牌略一思忖，眼角挑出了些笑意。
“拜你所赐，OTK的要素已经集齐了。充足的手牌以及高高堆起的墓地，面对这些你居然完全没有要警惕的意思，该说是你太过自信吗。”
有什么，要来了的感觉。
对面负有地狱恺撒之名的少年视线的焦点似乎因疲乏与倦意而略有游移，甚至强打精神地揉了揉眉心，却无碍逐渐膨胀的压力从他身上向外散发，不亚于这个不祥的空间加诸于参与者精神的重负。
“发动魔法卡，热带低气压（6）。”骤然的狂风没有为凝滞的空间带来哪怕一丝的舒畅，迎面而来的气流灌进了口鼻反而让人难以呼吸。风停止之后，双方的后场都非常干净。所有潜藏的陷阱与威胁都被清扫一空。
“这样就爽快多了。”声调还是平淡的，但能够听出其中的愉快，“从手牌发动魔法卡（7），再融合。自己墓地存在的1张融合以及融合使用的1只融合素材加入手卡。我选择电子龙（9）。”
“速攻魔法，融合解除（8）。选择场上的电子双生龙，回到融合卡组。然后从墓地特殊召唤两只电子龙。”
“最后，从手牌发动魔法卡，融合（7）。”恺撒向他的对手展示着刚回到手中的融合以及电子龙，“将手牌，场上的三只电子龙作为融合素材。特殊召唤电子最终龙（6）。”
显然丸藤亮此时的情绪是决斗开始至今前所未有的高昂，否则克恩在面对着眼前三头巨龙混杂着机械杂音的悚人嘶吼时也不必惊慌得脸色惨白。
“...可惜就算电子最终龙拥有贯通能力，但攻击力只有4000。”而他的生命点暂时是毫发无伤。大概只是说给自己听的安慰，埃及青年往自己场上的三只守备怪兽扫了一眼，用手背擦走额上的冷汗。勉强撑起一个苦笑。“你很清楚我不会让你的卡组顺利留到再下一回合。”只要他还剩一口气，守备怪兽们的翻转效果足够将丸藤亮苟延残喘的卡组清空绰绰有余。
恺撒的嘴角滑过一丝隐匿的笑。“有电子最终龙就足够了——速攻魔法，限制解除！（5）”巨大的机械龙身上霎时腾起狂暴的强光，像是绷开了某种束缚，随着仰起头一声战意高昂的长啸，原本冷静的蓝瞳亮起了危险的红色。
电子最终龙的攻击力显示数值翻了一倍，提升到8000。
“对象是最左边的怪兽，贯穿他吧，电子最终龙。”清亮的嗓音犹如破空之箭，地狱帝王抬手笔直一指，毫不犹豫地吐出象征终结的号令。
“永恒进化冲击——！！”
仿佛能焚尽灵魂的冲击波横扫过了整个场地，烧出一道显眼的黑痕似乎还余着泥土的焦味。守备怪兽被轻易打穿，克恩因这强大的冲击力而整个人被撞飞出两米有余，狠狠地撞上了身后决斗空间的边界，又反弹回来。凄惨地跌在地上。
他从喉咙发出一阵古怪而痛苦的低吼，数缕黯淡的光从身上撕扯开来，被四周的黑暗吞没。战败者的背脊猛地弓了起来，似乎要挣扎着爬起。最后却又颓然地松弛下，没有再动了。
丸藤亮心里清楚他的对手不会再站起来了。
这就是所谓以灵魂为筹码的黑暗游戏。
他是不明白为什么总有些人会对这种风险与回报不成比例的赌局病态地迷恋，只是纯粹出于追求刺激的心理。而且处理战败方的『躯体』也是件麻烦事。丸藤亮目无表情地拨顺了有些乱的发丝，围绕四处的黑色硬壳渐渐崩裂开来，配上喀拉喀拉的音效或许更应景。
夕阳的光辉刺进视网膜时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左手的决斗盘像是气化的干冰般霎时消失无踪。没来得及收好的卡片便掉在了地上，暂时收回了遮挡光线的手皱起眉俯身去捡。
已经是傍晚了，橘紫交混的晚霞在广阔的天幕迅速攻城略地。内外时间流动的差异比想象的还要大。
亮将卡片收好，站起身将衣服下摆重新拉平整。在暗处待得太久，即使是不甚明亮的夕阳光也让他感到了不适的目眩，左右看看寻找着能够躲进去的屋檐，却发现自己身处于四下无人的某条小巷中，能够看见的屋子都闭着门，上了锁。都是十分破落，冷清得不像是有住人的样子。
这样也算幸运。否则空地上突然冒出两个人其中一个还半死不活，他可以预见如果被谁撞见了，麻烦会因此增加一倍。
首先要确认现在的位置，虽然搞不清楚怎么被送到了陌生的地方，但至少不是哪里的山洞或者丛林，如果通讯工具能够联系上吹雪的话就再理想不过了。
脚边的某处蓦地传来沙沙细响，回头视线一扫恍惚觉得墙根处的影子在浮动潜移，疲累地将手掌覆上眼睛感觉到掌心的暖意，甩了甩头。没想到都累出幻觉来了，他或许需要先找个地方好好坐上一阵。
却没想到从影子里突然窜出了三条黑漆漆的长形物体，似乎是活的，其中一条飞快地缠上了倒在地上的克恩的脖子，张口就是一咬。
失去生气的躯体反射神经还有活性，剧烈地颤了下，没有发出哀嚎。脖子缺了块却没有流出半点血，断口处能看见外露的脊椎骨。另一只活物兴致高昂地将尖锥状的头颅埋入了那具躯体左边的胸腔，再拔出来时便能够听见嚼食的声音。青年的胸口处多出一个空落落的血洞，心脏没有了。
这是什么？
丸藤亮面对这古怪的景象心里一瞬间有点发怵，就这么盯着影子般的魔物兴高采烈地啃噬着他刚才的对手的身躯。甚至没有留意到其中的一只似乎没找对下口的地方，在撕下了一块小腿肌肉后就失去了兴致。转头发现了站在几米外的他，兴奋地发出尖利的吱吱声，像蛇一样弓起身，绷紧了肌肉（如果它有的话）朝他扑了过来，往前窜时似乎还拖出了灰色的尾烟。
人类的眼睛能够捕捉极高速移动的物体，但大脑却不一定可以及时下达反应的指令。看见了威胁，却无法躲避。你会感觉自己被冻僵在原地。
“黑炎弹！”
炽热的炎流掐准了秒表似的从面前飞掠而过，蛇形的魔物连惨叫都还未来得及发出便被烧成了灰。紧接着一头被黑色外骨骼包裹的龙在面前着陆，喷出焦灼的鼻息，在斜阳的照映下嵌上了朱红色耀眼的边廓。
褐发的少年从黑龙的背上急急地翻下来，没来得及喘口气就奔到挚友的面前。“亮，还好吗，没受伤？心脏有觉得不舒服吗？”紧张地拍走丸藤亮的肩上或许会有的浮尘并且确认过对方确实神志清醒四肢健全，吹雪的胸口起伏得很剧烈总显得有些神经兮兮。
还在啃咬尸体的另外两只黑漆漆的东西被惊动了，抬起头张望，真红眼黑龙适时地从喉咙发出压抑的嘶声，惊得它们瑟缩了下，又识趣地低下头加紧了进食的速度。嘎吱嘎吱嚼碎骨头的声音传得很响。
数十秒前天上院吹雪从与黑龙之雏的视觉连接中发现了自黑暗决斗里脱身，出现在闲置旧住宅区某处的友人，立马催促雏龙利用自我祭牲的效果对真红眼黑龙进行定点传送。虽然早已做好了对方会出事的心理预期，却也没想到才刚出现在街区上空就目睹了上述让他惊出一身冷汗的紧急事态。他不会庆幸自己的救场来得及时，只是满脑子灌着惶惶的后怕，袒露在温暖阳光中的指尖都是凉的。
恺撒原本已经为对方的搭救准备好了道谢的说辞，听见友人发颤的声音喑哑得像是揉成了团的玻璃纸，知道对方确实为自己担心了，而且程度超乎一般。既然此时他得以在决斗之外的场合目睹真红眼黑龙的身姿，可以想见对方甚至动用了Darkness残存的力量，毕竟作为证据的面具还套在脸上没摘下来。
他心里莫由来涌起一股愧疚。“抱歉，吹雪。”
他的语气真诚得深切，让吹雪茫然地愣了下，“...你没必要道歉。”他惊讶地说，“你又没做错什么！”
有时候道歉这种行为比起动机更看重心情。不过鉴于这次的“敌袭”无论目的起因乃至过程结果都太让人摸不着头脑，虽然到最后每个人都累得骨头散架，但要埋怨也没有对象。只能认栽。
恺撒总感觉自己有些别的什么要说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张口结舌这种状态自己还真的很少经历。要继续道歉也想不出更诚恳的说辞，况且没那个必要。
在这沉默的间隙里吹雪总算平顺了几乎岔气的呼吸，从面具指向的角度推断似乎是在打量着丸藤亮身后吃得起劲并不时往这边瞄几眼的两只，“那是什么，惩罚游戏？”手段还真是粗野。面具或许也能屏蔽他大部分外露的情绪，包括他对这两只魔物的咬牙切齿。毕竟就是它们的同伴方才先发起了攻击。
“应该不是...是在决斗结束之后才出现的。”亮试着去思考这些生物出现的缘由然而终无所获，他得承认自己对于这类超脱常识的存在实在不熟悉。
注视着它们一分钟内便将克恩的尸体吃得干干净净，竟连半点肉末半星血迹都没有留下。完事之后还蠢动着往恺撒站着的地方张望，直到真红眼黑龙威吓性地抖了下翅膀，它们才化成烟状黑气从原地溃散消失。
吹雪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伸手抓下了脸上的黑金面具，重新变回了薄薄的卡片夹在指间，真红眼黑龙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下面具一刹那涌来的挣脱感让他晃了晃，算是使用力量的副作用的一部分。像是在树干上整整几天被捆得严实，却总能挤出几分挣扎的力气，等到束缚解除的那一刻才发现自己手脚发软甚至没法站稳一样。
丸藤亮担忧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尽可能自然地抬手拨了下褐色的长发，张嘴要讲些什么，但还是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最终讲出的话多少有些不痛不痒，“我们还是先回旅馆吧。差不多该是晚饭的时候了。”
天上院吹雪脸上绽开的笑悦然得像是闪烁着亮起的白炽灯，但还是能察觉出强打精神的味道。丸藤亮忍住皱眉的冲动，朝他轻轻点了点头，从太阳的位置确认了方向，转身要走出此刻他们身处的小巷。
吹雪在他身后讪讪地笑过，友人的背影看起来虽然疲劳但确实平安无事，他真的愿意为此诚心地感谢他一向很少仰赖的神明。虽然事态看起来还远未到安然落幕的程度。手背在鼻头上轻轻擦了下，不无苦涩地浮起了笑。
前方恺撒已经走出一小段了，纤长的影子在身后拖得稀薄。吹雪定了定神想要快步跟上去，突然一阵来自于精神的古怪冲击直接撞上了太阳穴，像是有颗子弹刚从那里直直穿过去似的。
下意识抬手去扶住额头，摇曳的视野里却瞥见手背沾了墨水般的斑点，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的，凑近了去看，那像是此时深橘近乎火红的夕阳残照凝固了的颜色。
分明是血迹。
“吹雪，你认得这附近的...”
没有听见背后跟上来的脚步声，恺撒停下来往身后扫了一眼。对方还定定地站在数米外，没有挪动过脚步。“怎么了吗。”
疑惑的视线在吹雪的脸上聚焦，看见对方望着自己的手背在愣神，暖棕色无神的瞳孔似乎失了焦距。一道颜色鲜明的细线，从对方的鼻孔到薄唇到瘦削的下巴滑出了柔软的弧，不详而熟悉的红色汇聚在下颔然后滴落，弄污了白色的前襟。
“吹雪？”
对方因这声呼唤而短暂地回过了神，却立即用手慌张地捂住了口鼻，仍有粘稠的赤红溢出了指缝。丸藤亮惶然地想要向前时对方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吹雪就这么轻微地晃了晃，视线抖了一下。像是纸牌搭就的高塔被谁抽走了根基处的一张，支撑的力量坍塌下来，膝盖脱力地向下一坠，然后向前倒去，没了声息。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Chapter 17（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