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痣》韩佳

1、砍死只恶狗

　　长安有座扶柳桥，扶柳桥边，有一户姓柳的人家。家里只有一个老爹和一个年仅十三岁的小姑娘。
　　据说这家人原本是三代同堂，父慈子孝，夫妻和睦，孙女懂事儿，却不想，这家媳妇上街买菜，被一个土霸王看上了，硬是要占为己有。那女子倒是个贞洁列妇，不愿受辱，上吊自杀了，那土霸王一看闹出人命了，就将那女人的尸体丢了了事，却不想那家的男人知道了。

　　那男的一看老婆被人抢了，又被折磨死了，还要被抛尸野外，顿时怒从心中起，恶相胆边儿声，趁夜提了把菜刀冲进恶霸家里，将恶霸砍死了。
　　而后那男的一看自己杀人了，怕连累家中老小，便也抹脖子自杀了。

　　这曾经是轰动这长安城大街小巷的一桩命案。柳家现在就剩下一个年逾古稀的老爹和一个尚未成年的小孙女，日子过得实在拮据。

　　这柳家姑娘原本也是定过亲的，可那亲家一听说柳家出了这档子事，便急急的过来要退亲。柳家老的老小的小，哪里能有不依的，只得退了亲。
　　这一晃，三年就过去了。柳家的孝期总算是熬过去了。

　　柳家姑娘乳名阿囡，至今没有官名。虽生得很是灵秀，上门提亲的却是寥寥无几，一则因为柳家实在穷苦，再则，没人愿意娶柳家的姑娘，只因为柳家出事儿后，柳家姑娘眉心处生了一颗红痣。

　　这红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恰如一粒红色胭脂，端端正正的映在阿囡眉心处。

　　长安人传言，这是极凶之兆，克父克母，将来还会克夫家。虽有人垂涎阿囡美貌，道当真因为这一粒红痣，没有再发生强取豪夺的悲剧。

　　阿囡倒是善解人意，一颗玲珑剔透心，对爷爷孝顺至极，平时做一些绣品或给大户人家浆洗衣服补贴生活。

　　柳家老爹原本是高兴的，可眼看着这一年又一年过去了，至今没有人给阿囡提亲，可是急坏了。便日日上门央城里的尤媒婆给阿囡找户好人家，尤媒婆虽然爱钱，可看柳家也难过活，便应了这事儿。

　　这不，尤媒婆今儿一大早就巴巴的来到了柳家。

　　“柳大爷，喜事喜事呀！”人还没进门，就听见尤媒婆的尖细嗓门了。
　　柳老爹一见尤媒婆高高兴兴的上门来，心中自然欢喜，连忙将尤媒婆请进屋里，端了碗粗茶给尤媒婆。

　　尤媒婆原是不想接的，可见茶碗虽破旧，却洗的极为干净，便不由自主接了过来。

　　“喜事喜事呀！柳大爷。”尤媒婆握着茶碗说道：“城外不是有座南山么，那看林子的猎户的儿子正要娶媳妇呢！你放心，那家虽是猎户，却也有些家底的。小伙子我可是看了，长的眉清目秀的，是个好人样儿呢！阿囡嫁过去，准保享福！”

　　“啊！”柳老爹不由叹息一声：“不是城里的啊！”
　　尤媒婆一听柳老爹这话，心中暗道这城里哪有人愿意娶阿囡的。能找个猎户就算不错的了，索性那家人不知道你们家的事儿。

　　可她嘴上却好言安慰道：“老哥哥，你且放心，这家人虽不是城里，可是家底殷实，人厚道老实，小伙子模样也好，你家阿囡嫁过去定不会吃亏的！再说了，我看你家阿囡这眉心痣，要在城里找，我就是说破嘴皮子也不见得能找个这样的。若是阿囡嫁过去做小，我看老哥哥的意思也是不愿的吧！”

　　“自然，自然！”柳老爹头摇的好似拨浪鼓。要阿囡做小，这不是照着他的脸抽么。

　　尤媒婆一拍大腿：“这不就是！老哥哥放千万个心吧！那户人家绝对可靠，我今儿特意先来告诉你老哥哥，要是诚心不要，便是给别家的姑娘就是了。”

　　柳老爹一听着好不容易上门的喜事飞了，连忙按住尤媒婆说道：“你容我想想。”
　　尤媒婆一看有戏，呵呵笑着：“放心好了，这样的好亲事，我怎么会忘了老哥哥呢！改日你若是想好了，再来找我，我们再商量。唉？”尤媒婆左右张望了一眼，问道：“你们家阿囡呢？”

　　“哦！”柳老爹心中有事儿，便随口应道“许是在做针线。”
　　恰在这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柳老爹一惊，连忙叫道“可是阿囡？”
　　外面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叫道“爷爷，阿囡回来啦。”
　　柳老爹的脸上立刻开了花儿一般，笑呵呵的答应了一声。

　　尤媒婆心中暗道这柳家祖孙倒是情深，便也转头看向门口。

　　门帘挑开，一个一身灰色粗布衣裳的妙龄少女进得屋里来。但见这少女一手针线筐，长发垂髫，衣衫虽旧，可身材窈窕，面上半点儿脂粉不施，一双盈盈大眼探寻似的望了一眼尤媒婆，却是双腿略略一曲，对着尤媒婆微微施了一礼。而后放下针线筐，站在了刘老爹的身边。

　　尤媒婆心中暗想，这姑娘果真是好模样儿，再环视柳家，虽是贫苦，却打理的有条有理，家具物什也十分干净，可见这姑娘不但貌美，心灵也是不错的。若是生在好人家，就算是官家人也想求的，只是可惜了。

　　“果真是个俊俏的姑娘！”尤媒婆由衷的赞了一声，恍惚回过神来，知道不该在姑娘面前说这话，便又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柳老爹说了几句，便扭着屁股出了柳家大门。

　　“爷爷！”尤媒婆一走，阿囡便坐在柳老爹腿边，一边给柳老爹捶腿一边说道：“爷爷莫不是不要阿囡了？阿囡这辈子就是不嫁，也不要离开爷爷身边！”
　　柳老爹摸着阿囡的头，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嘴巴动了动，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二日，柳老爹正在院子里劈木头，忽然听见门“咣当”一声开了。连忙紧走几步过去，却见孙女阿囡跟没了魂魄一般死死的抵着大门。

　　“阿囡！”柳老爹一惊，问道：“怎么了？”
　　阿囡摸摸胸口，喘了口气才便往屋里走边说道：“啊！爷爷，没事儿！路上一只大黑狗，追着我咬！”

　　柳老爹一听，顿时气就不打一出来，这人欺负人，连狗也看不起人，恰在这时，大门外似乎有动静。柳老爹便再也不多想，提了劈柴的斧子就往门口走。

　　“爷爷！”阿囡一惊，“您做什么？”
　　柳老爹什么也不说，开了门就直接劈过去，阿囡吓得惊声尖叫。

　　话说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尤媒婆给阿囡和猎户的儿子拉红线，那猎户的儿子进城，想看看姑娘长啥样，便按照媒婆的指示，来找阿囡，却又不想让阿囡看到自己，便偷偷摸摸的跟在阿囡后面。

　　阿囡今日恰好领了钱，便给柳老爹买了块儿肉，那肉香引着猎户儿子的狗，那狗哪管得了那么多，便留着哈喇子追着阿囡跑。

　　阿囡回头见是一只大黑狗，吓得心慌意乱，拔腿就跑。那猎户的儿子连忙要上去解释，谁知，这大黑狗以为主人要来抓它，便也一撒腿跑了起来。
　　结果，便上演了一出狗追人，人追狗的荒唐戏码。

　　于是，当阿囡惊魂不定的关了自家院门，大黑狗尾随而至。
　　柳老爹一听连狗也欺负自己宝贝孙女儿，心火上涌，便提了斧头砍过去，恰好这一斧头辟在跳起来的大黑狗身上。

　　大黑狗狗哀鸣一声，死了。

　　猎户的儿子追过来，恰好见到柳老爹斧头砍在黑狗身上的一幕。欲出手阻止，却是无力回天。便是紧走几步，看着躺在血泊中的狗，心下有苦难言。

　　猎户的儿子双眼突出，心中哀嚎：我招睡惹谁了？！我那冤死死的黑子啊！

　　柳老爹此时倒是清醒了，一看这狗是有主人的，且这狗的主人是个年轻力壮，衣衫不菲的公子哥！一时间，柳老爹没了主意，同柳阿囡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

　　索性柳老爹家住的偏僻，这又在院子门口，因而没人注意这一幕。
　　那猎户的儿子弯腰抱着狗一声不响的进了柳老爹家的院子。柳老爹忙挺身挡住了阿囡。

　　猎户的儿子抬头看了一眼柳家爷孙两儿，两步走到劈柴的圆凳子上，抱着狗郁结的坐了半日，方才站起来对柳老爹说道：

　　“老丈，我是城南猎户程二元之子程霸。”

　　一言既出，可把柳老爹吓得不得了，你道这是为何？只因这程霸正是尤媒婆给柳家介绍的夫家。
　　到呢，倒先把人家的狗给砍死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时间，柳老爹紧张的连话也不会说了。

　　这会子倒是阿囡，阿囡连忙挡在柳老爹身前，恶狠狠的对程霸吼道：“你！你，你，是你家狗先追，追我的！我爷爷没有错！”

　　程霸见爱狗被未来岳老一斧头劈死了，心中原本就有苦难言，本是想干脆退了这门亲事算了，可是看着柳家这老的老小的小，又实在蛮横不起来。便在柳家院子里抱着黑狗坐了半晌，独自生闷气。

　　程霸再抬头的时候，只见阿囡虽是脸色煞白，却是极护着自家爷爷，心想这少女难道不害怕自己么。却又想吓阿囡一下，于是虎着脸，咬着牙，瞪着眼，

　　道：“你看我这狗不能白死，你说怎么办？”

　　“我，我哪里知道怎么办，谁让你不看好你，你，你家的狗！”阿囡自然不会想这人就是自己未来夫君，便连忙推脱起来。阿囡不傻，她可不想凭白无故赔人家一只狗，更何况，他们柳家赔不起。

　　“那我不管！”程霸蛮横道：“要么赔我的狗，要么你跟我上衙门！”

　　“你这人怎生如此蛮不讲理！”阿囡气的俏脸通红，“这狗，这狗都死了，怎么赔！”
　　“你再去买一只狗崽子，养的和我家黑子一般大小了，还给我，就成了！”程霸眼珠子一转，说道。

　　阿囡连连摇头，气哼哼道：“我们家没钱，没钱，人都养不活，哪里还养得起狗！不赔!不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