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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们的初见 ...

  •   这是赤司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的父亲下厨。
      男人从洋房后的小菜园里亲手摘下了心爱的妻子播种成长的番茄,小小圆圆的,粉粉的。然后做了一碗简单的番茄蛋花汤。

      汤很烫。
      赤司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面前能够到桌边的汤碗。他捧着碗低头闷声地喝着。
      男人坐在他的对面,眼眶又红又肿,人一夜间憔悴了许多。他没有喝汤,只是望着赤司一个人喝,末了,哑着嗓子开口问:
      “征十郎,好喝吗?”
      赤司轻轻点点头。
      男人沉默了很久,才道:
      “你以后再也喝不到这样的汤了。”
      赤司猛地捏紧了手里的碗,含在嘴里的汤仿佛瞬间变得滚烫无比,氤氲熏得人眼前起了雾气,眼泪都跟着开始往外冒。

      他的妈妈去世了。

      对于还年少的赤司来说,死亡于他是一个很陌生的词。
      那一个月里,家族笼罩在阴霾之中,哭泣,叹息,绝望。大人以为他不懂,但是赤司知道,死了就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死后,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与人们无关。毕竟从物理角度来说,世上并没有灵魂存在。奇怪的是,当死亡这种事发生在所爱之人的身上,赤司宁愿自我安慰灵魂确实是存在的,好像这样就表示他们还与他在一起。。

      灵魂。
      这个词很奇妙。

      赤司始终相信灵魂的存在,不然这样索然无味的生活,他早该厌倦了。
      但并不会。
      那种空虚的感情并不等同于寂寞,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灵魂在陪伴着他。
      但为什么又会觉得空虚呢?
      大概是,那道灵魂他无法触及到,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母亲去世的一年后,他在阁楼里亲自收拾那箱遗物。
      也就是那一次,他有了出乎意料的收获。

      淡蓝色的连体婴儿衣,崭新的小牙胶,没有拆封的精致滚球塔。

      赤司的心跳开始加快。

      他把那些玩具和用品都小心地搬了出来,压在那些东西下面的,是两张卷了边的泛黄照片。
      也顾不得上面落的都是灰,赤司伸手掏了出来,仔细看了过去。

      第一张照片上的女人是他的母亲,应该是产后照。女人的脸色苍白,但依然面对着镜头微笑着,她的头旁边躺着两个小婴儿,小到一个手掌就可以托起来,此时两个小宝宝都眯缝着眼睛,一个蓝发,一个红发。蓝发的在安静地睡着,不哭也不闹。红发的半只胳膊搭在他的身上,半睁着眼睛盯着蓝发的婴儿。
      手抖着翻了第二张照片。
      上面是两个相拥而眠的婴儿,相比上一张要大了一些,似乎有一岁左右了。两个人相互依偎着,柔软的蓝发与红发相交缠,睡得安逸无比。

      一瞬间涌入脑海的并非是疑惑照片上的另一个人是谁。
      而是从有记忆以来做过无数次的梦,瞬间仿若有了最准确的答案。

      那梦他已经数不清做了多少次。
      梦到的都是可谓诡谲的画面。
      是一片宽阔的蓝色水域,他们安静地行驶在水面上,奇怪的是本该共乘一船的两个人却生生被水流阻隔开划分成两半。而即使身处梦境他却仍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预感到他与他注定不能陪伴彼此远行。突然海面上刮起了大风,将他的船吹得飘飘摇摇,仿佛是一片在风中瑟瑟发抖的树叶。而那人却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依然目光淡漠地的继续向前行驶,和他的距离越拉越远。
      这时水面也不再平静,波涛汹涌地将他的船抛高抛低,似乎随时就能将它击碎。他想喊出某一个名字,可张开了嘴才发现他连那人叫什么都不知道。心中有一种错觉是只要那人停下不再向前就一切都可以归为平静。可是那人没有,他依然视如无睹地向着前方行驶,连看他一眼都没有。最后他的船被卷进湖心,无数硕大的浪花铺天盖地地从四面涌来,狠狠地击打在小船的木板上,彻底将它击得散架。他自船上掉下,背部重重地打在冰冷的湖面上。
      不能阻挡地跌落。
      跌落。
      跌落。

      留着泪着从梦中惊醒,坐在寂静的夜色中紧贴着床头大口大口地喘息。
      即使是身处温暖的夏夜里全身仍是出了一层冷汗,黏黏糊糊地十分不舒服。赤司一面庆幸刚才的一切只是梦境一面旋开了床头灯,幽幽的灯光撒下一地温柔的光线。
      淡蓝色的光。
      仿佛仍是沉溺在那片让人致命的的海域。

      尽管是噩梦,但他发现,他无法拒绝蓝。
      明明只是风平浪静波光粼粼的水面,是静谧柔和的蓝色,却到他面前打了个转,杜绝了所有温柔的可能,在他心中出现绵密的幻觉,仿佛下一秒就会风起云涌波浪重重地打过来,毁掉他用心经营地现有的一切。

      可他依然无法拒绝那片蓝。
      每一次出现在梦中,无论那浪有多凉,又要经历多少次重复的跌落,他都试图再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只要能抓住那个人,哪怕触碰到都可以。
      他想看到他的脸,想知道他的名字。

      然而现在,他无数次在梦中纠结着的人,似乎一下子有了答案。

      吹去照片上的灰烬,他将两张脆弱的纸片小心翼翼夹在了书中,带下了阁楼。
      他找到了家族里年纪最大的菲佣,他以为他需要费一番功夫才能套出对方的话,没想到那年迈的菲佣却只是叹了口气,牵着他的手坐下,把一切徐徐道来。

      “老爷虽说要隐瞒,但是大家都知道,这瞒是不可能瞒得过一辈子的。你们是双生子啊。”
      “夫人身子骨本来就不好,产下您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再产下那位小少爷,所以只好剖腹产,这就是夫人为什么产后总是体弱多病的原因,那会儿落下的病根啊……”
      提到了已经过世的女人,赤司的眼神微微黯然。注意到了这一点的菲佣不再多说这个话题,而是微微笑了下,道:
      “你们两个人的身体都不太好,夫人又舍不得把你们放在暖箱里,就命我们抱着去暖。说来也不愧是有血缘关系,分开抱着你们,你们就哭个不停,直到你们手拉手,就一下子都不哭了。”
      “说来最奇妙的一点啊,你们很努力的互相帮助从四条腿走路进化成两条腿走路,互相帮助这一点是包括老爷在内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
      说到这里,女人的情绪突然有点了波动,她现在深深吸了两口气,又止不住地叹息了下,而后流露出了淡淡的笑:
      “真的很不可思议……没有任何人去教,你扶着他,他也扶着你,两个人搀扶着,就这样依赖着彼此学会了走路……”

      明明没有什么记忆,但听着对面一点点去描绘,赤司只觉得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块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猛地撞击了。
      是这样吗?
      从出生开始,他就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说来呀,小少爷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叫的您的名字。”

      赤司一愣,这才想起来最重要的一点:
      “那孩子……他叫什么?”
      菲佣沉默了半秒,很快还是回答了出来:
      “哲也。”
      她说:
      “哲也……抱歉少爷,他现在的姓氏我们不能说。”

      “哲也。”
      赤司喃喃着,一个字音接着就是一个停顿,将那简简单单却又分量极重的音节,重复着不知多少遍:
      “哲也……”

      他要一直重复着。
      重复到他的身体也连带着产生记忆,即使不需要大脑的反应也能快速而习惯性地读出这个名字,直到下一次梦境之中,他也能够清晰地喊出这一声。
      那时候……那孩子会回过头吗?会停下越行越远的脚步吗?

      “他现在在哪里?”
      听闻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菲佣面露难色,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赤司很明显地判断出是后者。能够告诉他这么多有关于哲也的事情,他知道这已经是菲佣对他最大的帮助了。
      剩下的,就由他自己来挖掘。

      会相见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凭借什么才能笃定出这样的结论,就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

      ——总有一天,我们一定会相见的,哲也。

      在那之前,我会忍耐。
      会让自己成为更加优秀的人,然后迎接我们的初见,你的归来。
      那时的我一定要变得更加强大,要强大到任何外界因素都不足以再将你我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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